第一百七十七章:人.情.幾分薄
一劍落空,業火所阻。
竟是鳳如錦攜手白離,雙雙趕到。
甫至鶴背峰,火鳳化劍,掌心一納,劍芒隨之劈向狐十四。
然他非是為了斬斷鎖鏈,而是……為了母仇。
他來的不早不晚,卻恰是與黎波前後腳錯開。
黎波帶著白無月、小四趕至時,他已然離開。
而與之同行的,便是特意前來請人的鳳如錦,這也是當初鳳主所下的暗示。
只是世上意外千般有,算得乾坤,料得勝敗,唯獨,就是沒猜到自己會先殞命。
一路上,兩人遇到了不少落跑回府的仙人,俱是神色惶惶,語帶不安。
攔下三五人詢問,才知天後亡與魔尊,鳳主死與素鶴。
登時,兩人前塵俱舍,攜手趕至西靈山,只為問罪尋仇。
白離倏至,一言不合即開殺。
而素鶴又豈能讓他如意,霎時劍氣自生,將劍芒抵消在半空。
蹙眉阻攔道:「殿下。
「讓開,本宮敬你往日有功,不與你計較。但此事,你莫要插手。」白離寒眸,眼角噙殺。
森森冷意,染的虛空寂寂,草木飛霜。
「她與臣有恩,恕臣,不能退。」素鶴抬眸,點滴不讓。
白離聞言,周身氣息為之一顫,忽的又平復如初。
鳳如錦睇了一眼,即知即覺,遂搶先截話頭:「真君此話未免好笑,身為臣子,三綱五常全然不顧。
為個人私情,阻離哥哥為母報仇。不知真君眼中,是否還有君臣?還有,尊卑?」
頓了頓,又道:「且你殺害我父,還以為這天地有你立足說話的份嗎?」
然她話音剛落,白離卻驟起結界,將自己與狐十四罩在其中。
獨將她與眾人隔除在外,頓令鳳如錦暗惱不已。
來的途中,好不容易將人說服,言此仇速戰速決,齊心除去魔尊。
一來為蒼生除害,二來可為天後、鳳主報仇。
不料,這一見面,還是低估了龍三對其影響力。
可惡……
素鶴掃了眼結界,復眸光轉向鳳如錦:「娘娘是聰明人,就該明白什麼叫適可而止。」
「什麼意思?」聞言,鳳如錦明眸快如閃電的劃過一絲狠厲。
本以運至掌心的仙元,翻手暫且按下,而且戒備的睇向眼前人。
「例如,天後為何會私出後宮,又為何此時此地出現在西靈山?
又或者,你我從芥子山說起……」
鳳如錦心尖猛顫,掀起滔天巨浪。
看了眼素鶴,抬手垂眸,撫過頭上的珠釵。
不急不緩的道:「世人皆知母后戀慕陛下,愛入骨髓。
所以,她欲為陛下分憂,還蒼生一個太平。
私出後宮,有何不妥嗎?
本宮縱有相幫,亦不過是成人之美。
而你幾句話,便想定本宮莫須有的罪。如此,就能抵消你與本宮的殺父之仇么?」
素鶴聞言,轉手一拋,憫殊劍頓時作一泓秋水回到小黑口中。
喜的小黑連聲鶴唳,嚇得諸仙一個哆嗦。
眼下陛下全然忘了共主之尊,只管死不死活不活惦記著死人。
偏素鶴的修為竟是這般高深,下有他虎視眈眈,旁有西靈山眾僧在座,這要跑又不好跑的,真是要了老命。
而渡佛祖等人,依舊諸塵不著於眼,不染於心。
只管闔眸,念彌陀。
偏就有股攝人心魄的威壓,無形的攏在眾仙頭頂。
眾仙不知,也不明。西靈山即有如斯威能,為何不直接剪除魔尊?而是坐看狐主、天後、鳳主,接二連三的隕落。
是腹有案文,還是在等什麼……
他們有惑,但不敢問。只能一個個揣著滿肚子的彎彎繞繞,故作沉穩的端座雲端。
素鶴負手與背,暼了眼兀自神傷的天帝:「娘娘好利的一張巧嘴,只不知,是鳳主一人命重?
還是鳳族命重,或者……你的命更重。」
這話說的,鳳如錦忽的遍體生寒,厲聲道:「你知道什麼?」
「不多不少,亡一族足矣,亡一人有餘。」
「哦?那本宮倒是要洗耳恭聽了。」說罷,手心倏然攥緊。
然她雖是言語不讓,然後背後早已沁濕一片。
點點薄汗,透骨森寒。
卻見素鶴無聲言動,張嘴幽幽吐出三字,駭的鳳如錦登時色變。
佇立風中,久久不語……
「如何,究竟何者更為重要?」
鳳如錦倏然爭眸,盯著素鶴看了良久,忽的莞爾一笑。
「呵呵呵,真君嚴重了。如錦初初不過是玩笑話,只是礙於世人不明情理會唾罵本宮,故與真君玩笑了一番。
真君,怎就當真了。」
「是嗎?」
「自然,百善孝為先,本宮也是因此才有前番鬧劇。
其實,與人賭鬥本就生死搏命。輸贏,自是各安天命。」
不知本宮如此說,真君你,能否高抬貴手?
陰鬼梟之事,決不能外泄。他素鶴既能無恙而出,那便是父王出盡底牌,仍舊不是對方的敵手。
如此人物,不能得罪。
鳳族,乃至自己,同樣不能有失。那便只能,對不住一人了……
這一番肚腸,外人自是不得而知。然人家親閨女如此說,旁觀者除了瞠目結舌還是瞠目結舌。
親爹被人送上黃泉,還能和人玩笑,太子側妃莫不是傻了……
然傻不傻的,唯人自知。
素鶴見目的達成,不覺暗舒一口氣。無霜沒了,那邊必然也已經得到消息。
此間,他便不能久留。
待恩盡情償,了了魔尊這事,也就是他離開的時候。
遂睇著結界垂眸道:「既如此,還請娘娘好生安撫族人才是。」
「這是應該的,請。」一語落,鳳如錦徑直身入雲端,坐上了鳳主的主位。
登時惹來族人一片激憤,卻在觸及其眼底那一絲肅殺時,紛紛掩了鼻息。
在與渡佛祖見禮過後,她便滿意的看向下方。
過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大位終究是她的了。
男人啊,情愛啊,由來幾多飄渺。哪及得它,來得可靠。
而你白離,不過是我鳳如錦的……一塊跳板。
沒有你,我又如何能得知隱秘?沒有你,我又如何取信姑母?而後,再不費吹灰之力得來這一切呢?
說來,你的功勞可是不輕。
反觀白離,入了陣中,也不知和狐十四說了什麼。
只在鳳如錦小憩片刻時,結界忽然撤去,二人登時再入眾仙眼帘。
火海之中,白離越過素鶴,一步一步行向天帝。
然天帝渾似不知,猶是沉浸在失去狐素素的痛苦中。
便是業火加身,他也任其灼燒。思想著或許耗盡所有,便可以追上她。
這回,他會比龍傲更先遇到她,保護她。
究其根本,如何,他也不能接受一個狐素素魂飛魄散的事實,只反覆的告訴自己,這是假的。
人只不過是死了,還有輪迴……
白離立在其身前,眸中難掩複雜:「父王,您心中……有過母后,有過兒臣嗎?」
「離兒?」
「有嗎……」
天帝抬眸,看著在寒潭中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白離。
不由的怔住,他心中有過他們母子嗎?他想……大抵是有的。只是,那不是愛。
那是對她援手的感激,也是他倆的交易。
而白離,幼時也曾坐在他的懷中學寫字。但大了,更多的是比陌生人多一點的責任。
愈大,便愈加提醒自己。他背叛了對素素的愛,他娶了別的女人,還有了孩子。
他的愛,背上了不忠,背上了……背叛。
即便,她不曾愛過自己。
白離看著沉默的天帝,忽的別開臉,勾起一抹微微顫抖的淺笑:「我……知道了。」
倏的後退數步,肅整衣冠,垂衣拱手,鄭重的跪下拜了三拜。
起身剎那,卻是一滴男兒淚落入微塵。
啪嗒……摔的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再不完整。
如果人生不可以有圓滿,那麼,請不要告訴他真相。
如此,尚可繼續做著一場未完的夢。
夢裡,一切如初……
抬手相招,天帝身上的業火,團團飛至其掌心,盤成偌大的火球。
覷了一眼,倏的掌風輕送,落在了困鎖狐十四的陣中。
「不要,離兒……不要傷害他,父王……父王求你。」天帝見狀,登時血色盡退,人似瘋了一般,從地上搖搖晃晃爬起,踉踉蹌蹌沖至白離跟前。
一雙手顫抖的抓住他的前襟,哀哀的祈求道。
哪怕,這雙手已被灼的皮焦肉臭。
白離垂眸,頓覺心口一窒,再難呼吸。僅有的一絲溫度,也被抽離生命。
孤冷的眸子,平靜看著在業火中煎熬的人。
「如果今天被鎖住的是我,您……也會這般向人祈求嗎?」
天帝一愣,看了一眼白離,又看向痛不欲生的狐十四。
倏然回神,忙不迭的點頭道:「會……會……你是父王的孩子,父王怎麼會不救你。」
「多謝。」可惜……晚了。
說罷,拂袖一卷,原本侵襲如意、滅苦諸僧的烈焰登時撲入陣中。
火勢霎時包裹住整座降魔陣,八道鎖鏈愈勒愈勒,降魔杵根根透骨,入地三分。
一泄能為,而制其身,三焚罪業。
「離兒……」天帝低吼,握著白離的衣襟,卻不知該緊握還是該放手。
渾濁的淚,迷的他身眼俱苦。心亦悲苦,卻只能看著業火一點一點吞噬狐十四。
而他,救不了……
憶起從前種種,也曾父慈子孝,偶有溫馨。為何如今,他們父子會是這樣的局面?
是自己錯了?
還是他,真的……寒了這孩子的心?
白離低頭,將前襟自那對傷痕纍纍的手中慢慢抽離。
有些事,錯了……便回不了頭。
恭聲道:「陛下,請自重。」
天帝登時如遭雷擊,望著白離倏然老淚縱橫,你叫為父什麼?
「如陛下耳聽的什麼,便是什麼。臣誅魔未盡,還需再施力。
懇請陛下,一旁稍後。」說罷,喚出火鳳。
「離兒……」天帝慌忙一把握住白離的手,卻被白離掙開。
剎那紅蓮染透天際,便是虛空亦被焚的幾近支離破碎。
卻燒不斷即來的命運與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