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有女龍三
眾目環伺,危機凜凜。
龍熬與族長四目相交,頓知族長也懷疑自己。
雖因天靈之血,兩人有不可言說的交情。然族中大利之前,他仍是那顆隨時可棄的棋子。
一招神行綴仙,便將他多年的經營輕易擊潰。
如今,他答也不是,不答更不行。左右,都是不給他活路。
再看地剎的屍體,不禁惱恨。早知如此,他應該潛回去,尋找契機毀屍滅跡才對。
不然,怎會有眼下急難。
當真是,成也因他,而今兩難還是他。
而眾人見龍熬沉默不語,端的是準備看好戲,倒也沒催著他回答。
龍熬暗惱,緊握雙拳乍陷回憶。
「熬兒,為父傳你的神行綴仙,你可都記下了?」龍傲負手,問到長子。
「回稟父王,兒臣都記下了。」龍熬靦腆一笑,好勝心使然,明是記的不全,也不肯在父親面前失了面子。
「很好,此招為父只傳了你,日後你要善加利用。知道嗎?」
「嗯,兒臣都聽父王的……」安排,他話未盡,便叫一蝦兵打斷。
「啟稟龍王,岸上有個小孩子說要見您,還要您親自去接他。」蝦兵說完,頭也快垂到地上。
他怕龍王聽了後面的話一怒之下,砍了他。
龍傲驚疑:「可知他的名姓?」
蝦兵抬起眼眸,戰戰兢兢的睇了眼王者:「他說,他沒有爹。所以……隨母姓狐,名十四。」
話音一落,龍傲的身影已然消失,龍熬心中有不好的預感,瞪了眼蝦兵隨即躡上龍傲的氣息。
遠遠瞧見,岸上有一贏弱少年迎風而立。天生風華,霽月無雙。
「你是?」龍傲看清少年後,頓時淚目。一雙顫抖的大掌,想碰又不敢碰。
只能巴巴的看著少年,煞是委屈又可憐。
「自己看。」
少年不欲理龍傲,然母命不可違,他還是來了。
重要的是,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母親犧牲自己拖住那些人,才為他爭來這有限的時間。
若不能辦成,他有何面目面對母親?
光華一閃,龍傲接住眼前之物,心中再無存疑,百感交集之下,涕淚交流。
伸手欲牽少年:「孩子,跟我回家。」
「不用,我自己會走,還有,我有名字。」
「好,十四,我們爺倆回家。」龍傲擦了擦淚痕,領著狐十四一步一步踏入東海龍宮。
直看的暗處龍熬,咬碎了牙。
在這之後,龍傲欲讓狐十四認祖歸宗。然龍母不肯,為此不惜已母族之勢相壓。
而狐十四本身,亦不願名入龍譜。
龍傲無奈,不想就這麼屈著他與狐素素唯一的孩子。
於是在卧龍淵興建了一座樓台,賜給狐十四。
不僅將他安置其中,更悉心培養,時有西海龍子,龍十九來東海找龍王求學。
見兩個孩子年齡相當,索性便將二人放置一處,予狐十四做個伴讀。
為討狐十四開心,龍傲在卧龍淵四野遍植多寶珊瑚,供其賞心悅目。
種種類似之舉,不一具表。
然收效甚微,狐十四依舊對其存有怨懟。
即便如此,龍傲卻是每日樂此不疲,哪怕有次狐十四失手之下將他捅了個窟窿,他也笑著說不疼。
這無不讓隱在暗處的人,嫉妒的發狂,更隱隱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他在害怕,他在擔心,照此下去,這東海還有他的立足之地嗎?
不,當然不可以。
從此,龍熬與其母后開始了針對狐十四的明暗夾殺。
有幾次都差點得逞了,但不是被龍十九壞了好事,就是被龍傲趕到救走。
時日一長,龍傲自襯總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遂在八部老臣里,選了勍簫作保護,又擇了一名新人慾培作死士送給狐十四。
然有一天,東海海妖發生暴亂。
上至龍王,下至蝦兵皆參與了這場戰爭。
狐十四參加了,那名新人也參加了。卻在搏命之時被海妖所傷,而在他瀕死之際,天外忽來一招神行綴仙將其救下。
彼時,重傷的新人並未看清發招者何人,只記得此招,后暈厥。
等他蘇醒后,海妖之亂已平。
瞧見龍熬進來,便掙扎著坐起來:「是你救了我?」
龍熬上前扶住將要傾倒的人:「快快躺好,你傷的很重。」
「回答我。」
「這很重要嗎?」
「我只問你,你可會此招。」新人強提不多的仙元,凝成細絲繪了一張仿圖。
「會。」
「很好,我會回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說罷,新人不顧阻攔離去了。
「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地剎。」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直接回答地剎的問題,而是避重就輕的岔開話題,讓地剎誤以為他才是那個發招之人。
而到那時,他才知曉,他心中僅存的那點寄託也被抹殺的徹底。
他有的,狐十四都有。他求不得的,狐十四棄如敝屣,而他的父親卻撿起來覥著臉雙手奉上。
明明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樣樣都比他這個嫡子來的尊貴。這叫他如何能忍?
如何,能甘心?
所以,他在看到狐十四發招救人之後,趁著四下無人,悄然的帶走了地剎。
冒其之名,奪其之恩。用不存在的救命之情,為自己換來了一把殺人利刀。
地剎也誠如他臨走時所言,拒絕龍傲的命令,不願去卧龍淵,而是一心要償還恩情。
這一待,便是至死。
他騙著地剎為了自己的私心做盡一切,包括追殺狐十四,將其逼入魔界。
當年,他一切都做的很隱密。便是有知道的,也都被一一除盡。
不客氣的說,他以為此生都不會有再想起來的這一天。
然而,天不遂他。
偏叫他記起,才明白父王的心當真偏的沒邊。
一句傳了自己,世人皆知。卻不知他又悄然傳給狐十四,如今眾人虎視眈眈,自己卻被陷的沒有辯解之機。
父王啊父王,您當真好狠的心。
而狐十四,明知現在的魔尊極有可能是他,自己卻沒有直接證據證明。
憑的是舌燦蓮花,恐亦難說服眾人。
忽然,龍貘催促道:「七弟啊,你可是想了很久。
一句話的事,難道還要大家等上半年不成?」
龍熬捏緊雙手,慢悠悠的轉過頭:「熬若說不是熬所為,五哥可願相信?諸位,可信?」
「嘁,你莫不是又要大伙兒當傻子?
此招如今系你獨有,不是你還能是你父王從冥府爬回來不成?」龍貘譏笑道。
睇著龍熬,白眼連翻好幾個。嘖……蒙誰呢?
族長慢慢闔上眸子,似假寐。一顆顆被轉動的珠子,如同眾人的心,皆被他攥在指尖,聽憑他的掌控。
「說吧,你小子再不講清楚。休怪老朽,先拿你祭天。」
眾人禁聲,知道族長是動了真火。
明著痛斥龍熬,實則警告眾人。果然,族長還是護著他。
「是,熬會神行綴仙不假。但這世上還有一人也會,而且比之熬可是精深的多。」
有人沉不住氣問道:「何人?」
「一個早已死去的人。」
「龍熬,再不講實話,我就先讓你成死人。」
正當眾人紛紛指著時,一道肅冷奏殺的聲音蓋令眾人駭然。
「混賬東西,做個海域主事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看清楚這是什麼地方,將你在外面學的那起子不入流的都收起來。
否則,今日誰也護不住你。」
說話的,正是龍族的天老之一。平日不問世事,今遭聖地受損才將他們從修鍊中驚醒。
也是之前將地剎屍體帶回來的人之一,不過他回來之後先去了聖地深處,稟明情況。
再出來,就聽到這段對話,登時火冒三丈。
族長聞言,急從座起步下台階,宛若謙遜的弟子,垂衣拱手道:「拜見鴻天老,您請上座。」
鴻天老橫眼族長,眉山斂藏不悅。當著族人面,也不好當眾下族長的面兒。
「不用,吾只是告訴你,聖地若再受損。
後果,你當明了。」
「是,正書謹記。」
「哼,沒用的東西。」鴻天老再度瞪了眼龍熬,又警告了一番族長。
然後,再度轉身步入水簾之後。
族長送走鴻天老,一身氣度再臨,龍威不可犯。
緩步登上王座,睨視眾人:「龍熬,都聽明白了嗎?」
龍熬額頭沁出冷汗,道:「小子明白,但請諸位先聽熬講完。
若仍是不服,要打要殺,熬絕無二話。」
「那七弟就快講吧,別再惹的鴻天老發火,連累族長替你為難。」龍黔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著龍熬。
要他說,嘖嘖嘖……鴻天老再留會兒就好了,真是可惜。
「是,有勞三哥提醒。」聽到龍黔的話,一口老血險些噴出嗓子眼。
深吸一口氣,將躁動的血氣壓下好,方緩緩道:「在坐諸位,想必也還記得我東海多年的一段不光彩的過去。」
龍貘道:「你東海不光彩的多了去了,我們怎麼知道是哪一樁?」
「噗……」
「哈哈哈。」
「……」
也不知是誰沒忍住,霎時眾人皆笑作一團。
族長沒奈何的重咳道:「咳,肅靜。」
說罷,斜了眼龍貘,就你話多,看你乾的好事兒。
龍貘摸摸鼻尖,低頭腹誹。舅舅,您這話可就不厚道了。那是我話多,分明是他事兒多。
龍熬臉上臊的火燒火燎,但事到如今,他也唯有硬著頭皮走下去。
「當年我父龍傲,再外育有一子。多年後此子回歸,將東海上下攪的天翻地覆。
更哄的我父神魂顛倒,為其不顧祖宗宗法。
凡其所有,無一不進獻與此子。翻天倒海,只為搏他一笑。
這其中,就包括了眾人所知的神行綴仙。
表面上,我父只傳與我。暗地裡,此子早就學會了。」
話音一頓,眾人面面相覷。要說這事兒,當初也是鬧得風風雨雨。
依著龍傲的作為,不無可能。
只是……此子不是傳聞謀反作亂,殺害生父被正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