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人不公

陸羽飛見虎禪身上的傷已經恢復得八八九九，幾條鐵鏈不應該可以束縛到他，按對方的性子不像是會坐在這等死的人，故那樣問。

而虎禪答他：「那兩個勞什子軍長實力是不咋樣，可這個席無名還是忒厲害。他抓我的時候沒出手，但我被抓住后他在我身上封住了我的穴道。我現在體內的真氣根本無法大動，也就是一副身軀的底子仍在，他們不得不這樣限制我的行動。」

武者的肉身經長年累月的打熬，即使沒有真氣也遠超常人。

但沒有真氣（一種複合電磁場）相助，單憑肉身破壞力則始終有限，而不能調動天地外力相助，那麼縱使大宗師，在氣力方面，也不會超越人的範疇。

除非突破聖境、身體得到蛻變，那就好比鑽石和煤炭，截然不同。

「呃，原來你被人封住了穴道。」陸羽飛聽了，明白過來（自以為）：「不過怎麼解穴我可不懂。」

陸羽飛話里透著「無法幫你」的意思，但望著虎禪雙眼，他眼裡卻是閃爍著期許的目光。

可惜，虎禪答他：「我也不懂。」

說罷，二人一同搖頭無奈。

不單虎禪，連陸羽飛都好像丟了十萬九千七般失落。

過了片刻，虎禪忽地抬頭問到：「你是來打算救我的？你怎麼進來的？」

虎禪之前同陸羽飛打過，對方的實力他自認有些了解。

雖然當下感到對方的氣息好像有點不一樣，但才過了半年，縱是天才，再成長也有限。就是他記得對方的手段有些與別不同，頗為奇異。

這時，閑著也是閑著，他便好奇問問。

外面看守那人，他雖說不屑，但人家始終是個十階之上的武神。

（注意，藍星和銀河的劃分並不一致，約為二兌一）

陸羽飛聽到這個問題，居然有點不好意思，他撓著頭說：「本來我是想著從地下潛進來的。在遁地方面，我頗有些心得。」尤其經歷完與星蟲的一戰，陸羽飛自問自己的地遁術怕不是天下第一也是第二。

「豈料，我才剛接近這個基地，差點就被人發現。對方也是夠小心的，連地底下的動靜都不放過。」

陸羽飛表情訕訕，他是真沒想到自己會碰這麼個軟釘子。

要不是地遁術跟挖地道還是有區別，他就被人抓了個現形。

見陸羽飛一臉窘迫的樣子，虎禪忍不住笑了笑。

然後，他復問：「那你最後是怎麼進到這裡來的？」

「還能怎樣，只能是去找了個人幫忙，帶我進來咯。」

陸羽飛一臉無奈，自覺說出來都丟臉。

他開始以為自己可以遁地潛進來，可是不行，最後只好去找了魏傑帶他進來。

魏傑的鬼影神功已經修練到巔峰之上，連鎏金天蟲族的韋斯都能騙過，帶陸羽飛不動聲息地進來自然不是問題。

問題只是魏傑本正在跟周毓清卿卿我我當中，卻突然遭到陸羽飛打攪，若不是他看陸羽飛如半個弟弟一般，肯定將他打成「弟弟」一樣。

而虎禪還以為陸羽飛找的是官面上的人。

畢竟陸羽飛本身在暗月之戰時，就是屬於官方那邊的人。

因此，在虎禪心中，對陸羽飛能將他救出去的期許也淡了下來。

生者不求死，是天性。虎禪也難免自然生出這念頭。

但當他斷去此念、英雄氣再度復燃如初之際，心頭豁達、雜念清空，霎時精氣神再上了一個台階。

「咦，大和尚，你看上去好像有了點不同。」

「呵，我向來都比別人帥氣幾分。」虎禪挺了挺腰，開玩笑地說。

他笑容教人如沐春風，不帶半點死氣，完全不似待死的階下囚。

當希望出現，卻再度消失，但依舊沒有將意志打擊消沉下去，虎禪這才真正地將生死置之度外。而直面生死並超脫出去，恰恰正是過去歷代大宗師超凡入聖、靈魂脫變的一步。

陸羽飛也經歷過這樣的關頭。

就是當下，他們兩人都不知。

虎禪又說：「其實，小子你也無需想著救我出去。『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過去二十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人不知凡幾。我能殺別人，別人自然也能殺我。」

「哦。」陸羽飛應了一聲，后問：「聽說你專找官殺？」

虎禪不假思索地答他：「是啊。大戲都有唱，『貪官污吏，人人得而誅之』。不殺，難道等著過年。」

「但你這樣好像也不是太好吧。」做大俠也要遵紀守法，陸羽飛想。

虎禪輕笑：「呵，還真等著過年。」

笑過一笑，他接著又說：「小子，我問你。」

「嗯，請問。」

「民眾犯法官府管，那官府犯法誰來管？」

「啊這。」

不待陸羽飛回答，虎禪接續說：「自己管自己？既當裁判又當選手，那不是笑話。我跟你說，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的『996』合法不合法？這當然不合法。若說自願就合法，那麼我還說那些人自願被我殺。犯法的事，能用自願來說事嗎？你說能嗎？」

一連兩問，陸羽飛都沒還出社會，完全不知該如何等。

但他就著虎禪的話，想了想，犯法的事確實不能說一方自願就不追究。又不是以前「民不舉，官不咎」，檢察機關還充當公訴人呢。這點法律常識，他還是從課本上看過。

於是，他輕輕點了點頭，說：「確實不能。」

虎禪聽后，大笑：「但她現在就能啊。受害人接受賠償，罪犯就能夠減刑，你說是不是『自願』能說事。」說著，他大笑三聲。

陸羽飛聽著，十分尷尬。

笑過後，虎禪接續：「而且，我跟你講，『996』算什麼，能『996』的都算是高收入人群，這就是那個『老實人』為何一時會口快說這是『福報』。當年工廠改革，大批工人下崗，然後衍生出『農民工』。知道什麼叫農民工嗎？一個月休兩天甚至全年無休，每天工作十四五個小時，睡得比貓晚、起得比雞早，收入不多，然後退休、醫療無保障，這就是農民工。這就是改革之後的工廠工人。比起『996』，他們早已經存續了十幾二十年。」

陸羽飛聽得一愣一愣，對方看著平靜卻說得激動、不似作偽。

但二十年前，陸羽飛心想，自己貌似沒出生。

想了片刻，陸羽飛才回憶起一個考點：「你說的是『國企改革』？」

虎禪先瞧了他一眼，接著才徐徐地說：「不然呢？不否認，部分舊企業是落後於時代需要淘汰，但大部分的國企其實並非真的經營不善。

小子，想你那個時候可能都沒出生，我跟你說，那時工人的醫療和退休以及其他福利都是非常好的。國企的利潤為什麼看上去跟私企差距巨大，那是因為國企將利潤分給了工人啊。

將工人的福利都切了，自然能富一部分人。為什麼那些原來的廠長經理把廠把企業買回去就能扭虧為盈，就是把工人變成『農民工』，把工人的合法福利都隱隱去掉，那自然是賺得更多。

以前說，是為了國家復興，所以大家要艱苦奮鬥。但現在，我們的富人比人家發達國家的富人都要富，我們的大企業、那些領先全球的大企業依舊要大家『996』。這我不知道是哪門子的道理啦？」

對於虎禪說的這些，陸羽飛有些聽母親說過，陸媽媽也是一名光榮的下崗工人，陸爸爸貌似是在體制內。

陸羽飛聽得清楚但有些地方也不是很懂。

他能通過虎禪的話感受得到，對方似是對工人的際遇很是抱不平。

陸羽飛猜，對方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所以對政府官員的表現不滿，專逮著那些他自認為不稱職的貪污瀆職官員咔嚓。

他忍不住問：「大和尚，你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殺官？」

陸羽飛其實有點繞不過來，他想說這樣你不該殺那些有錢人才對？

但虎禪答他：「不是，我殺那些狗官只是看他們不過眼，跟剛說的那些都無關。這不是聊起了，就順著跟你聊一聊么。」

陸羽飛瞬間啞口，暗想，合著你就是當在論壇灌水啊，跟我。

陸羽飛不知的是，虎禪此時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起，當年他下崗待業的時候，在工人大院跟一位退休老師傅學了這一套「少林長拳」，後來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二十年成就大宗師，這既跟虎禪的經歷所造成的心境有關，但看過他資料的人無不驚嘆他在武道上的天賦才情，包括閻達同樣如此。

回想到了一些往事，虎禪直說：「有些人，可恨該殺，我們有能力，自然合該替人民行道。吾之殺戮，僅此而已。」

說罷，稍頓，他又對陸羽飛說：「你年少，經歷少，有機會多到社會上看看。世間有光明自有黑暗，不深入、不去靠近，你是不會看得清和體會得到。不了解清楚實況，你如何做出選擇？至於我，我倒用不著你救。你也無須苦惱，死而已，人生誰能無死。」

陸羽飛聽著，心裡卻是嘀咕：大和尚，我只是打算來跟你聊聊看看，沒說一定要救你的吖。另外，哥我還在讀書，高中都沒完，還有大學呢。雖然，我也已經是一個拯救過世界的英雄。

這邊陸羽飛胡思亂想著，那邊虎禪猶在說。

「那些當官的，如頭無懸有利劍，如何能恪守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