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蜀王印

第九章:蜀王印

01

看到瞿師爺推門進來,小翠紅回了內室。

回到桌前,又向爐里添了炭,岑春煊又玩起了銅印章。

瞿師爺摘下披風,掛到了衣架上,又坐到主公的身邊,很小聲地說:「已經出城,去了雅安。」

「這東西……值得我們大費周章?」

「三少爺,這可是西周初期的蜀王之璽。武王伐紂時,巴蜀之師前歌后舞,以凌殷人,何等慷慨。」

岑春煊歪了歪嘴,還是應了一聲:「哦……」

「所謂日月合璧,五星連珠。鳳凰于飛,劌劌其羽……」

岑春煊兩眼放光:「你是說……」

「對,神授王權!」

炭爐上面,火星飄浮,旋起旋滅。

岑春煊自斟自酌,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心裡卻盤算著紅燈照和丁鴻臣的後事。

02

瞿師爺沾不得酒,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口。

他從山海經講到了屈原的天問,提出了幾個觀點,旁徵博引。

黃帝生於岷江的上游,軒轅之丘就是岷山。其妻嫘祖生於茂州蠶陵,也就是現在的疊溪古城。

當時,他們把岷山腳下的川西壩稱之為都廣之野,鸞鳳自舞,百穀自生。大禹生於茂州石紐山的刳兒坪,方圓百里不放六畜。有罪者避於此,其罪不問。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仗劍出川的李白一生坎坷,留下了這篇蕩氣迴腸的蜀道難。

03

「瞿拐子,你該不會是巴蜀人吧?」

「三少爺有所不知,瞿姓肇始於川西的瞿上城,有瞿父鼎為證。」

岑春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早說嘛,怪不得你對這枚蜀王印情有獨鍾。這一個沈天峰……」

看到對方已把指頭橫到了雙唇上,岑春煊立即改口:「就是一個混帳王八蛋。都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哭笑不得的瞿師爺想到了章碣寫的一首詩:「竹帛煙銷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

這時,拘羈室那邊有了一點動靜,應該是有人走到井邊,放桶提水。

「你去看一下……」

岑春煊用一塊紅布包好了蜀王印,起身進了卧室。

04

瞿師爺慢慢走到拘羈室,推開門。

一股血腥臭使瞿師爺皺緊了眉頭,臉上的肌肉驟然一跳:「招了嗎?這一身的嫩肉能經你打!」

背手踱步的丁盛勇兩眼通紅,就像是一隻鎖在鐵寵裡面的猛虎:「這人嘴緊!」

「不會吧?這是總督府,摔塊石頭也開花。」

火爐熊熊,屋子裡又悶又熱。刑架上,廖九妹渾身是汗,低著頭披著一臉的亂髮。身上的鞭傷不算太重,一副三十斤的鐵鐐已經把赤裸雙踝磨得血跡斑斑。她的身後,站著兩個手提皮鞭的打手,有些無聊。

瞿師爺幾步就走到了木案前,一大疊毛邊紙還乾乾淨淨。石硯上有層灰,老墨汁已干。

一桶涼水潑到了女人的頭上臉邊,又順著細頸、豐胸和結實的大腿流到地上,積起了一灘又一灘的水窪……

05

審女犯的名堂不少,丁盛勇的花樣往往是別出心裁,不斷翻新。

掃了一眼木案上的刑具,瞿師爺伸手拿起了一根帶血的粗木棍,有些誇張地嗅了一嗅,又搖了搖頭:「這就開苞了?都說好聞不過處女香。」

「這種事,自然是總督發話。」

瞿師爺把木棍投到了木桶里,看著水裡浮起的血絲:「可惜了,小荷才露尖尖角。」

丁盛勇睃了一眼越來越陰陽怪氣的瞿師爺,一把就撕開了廖九妹的胸襟:「早有蜻蜓立上頭。」

「這就好……這就好……」

瞿師爺沒有想到丁盛勇會這麼說,呵呵一笑就給石硯添了清水,輕輕提起右手的袖口,慢慢地研起了墨……

06

都知道丁鴻臣的手裡有兩寶:瞿承錦的筆杆子和丁盛勇槍杆子。

岑春煊拿掉丁鴻臣,就是要奪走這兩個人,既恩威並重,又要分化使用。都知道,狗咬狗一嘴毛,這就是當權者想要的效果。

丁盛勇發現這個廖九妹與自己的梅娘都很倔犟,均是寧丟腦袋也不輸嘴的主。更何況,就算是殺了這人,也不可能平息這場民變。縱觀岑春煊的做法,也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用謊言掩蓋謊言,用新問題去解決舊問題……當然,這礙眼的刺頭必須拔,

又從桶里舀起一勺涼水,丁盛勇抓往廖九妹的頭髮,突然強行翻起女人的臉,將水淋進鼻孔。廖九妹甩開頭,睜著一雙杏眼盯著兇狠的丁盛勇:「你不行,去把顛三喊過來。」

「廖九妹!」

丁盛勇一拍身邊的木案,把上面的鐵鎚和鋼釘驚得一跳,一副拶指也掉到了地上。

「你一個女娃娃,也敢妖言惑眾,妄稱是觀音轉世!一幫泥腿子也敢藐視我朝的神威?」

「吔!驢叫嗷嗷,狗叫汪汪……」

平常,丁盛勇最忌諱別人喊他丁禿,或者是丁驢子。兵丁大怒,揚手就是一鞭子。

07

皮鞭抽到廖九妹的臉上,拉出了一道血痕。

這時,丁盛勇反而冷靜下來:「我們不急!心急也吃不了熱豆腐!」

古書上說:「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在民間的戲台上,也可以聽到這樣的唱詞:「好一個妙人兒,赭衣裹體並皓腕,三木加身壓金蓮,淚光閃閃好可憐……」

所謂三木是指枷在犯人身上的桎梏,有時也泛指夾棍和拶指之類的刑具。從捆到吊,從跪火鏈到騎木馬,從收拶指到戴乳夾,可謂九九八十一樣,樣樣不同。

「都知道,民間有一句俗話: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

瞿師爺磨好了墨,又沒話找話地殺了一句偏風。丁盛勇知道瞿拐子有憐香惜玉的臭毛病,只好順手推舟:「你來……你也來消消火……」

「算了吧!老夫已是一個糟老頭,能頂什麼事?」

兩個打手都笑了,一個抖了抖手上的皮鞭,另一個卻揀起了掉到地上的拶指夾。

08

這時,一聲炮響從窗處傳來。

總督衙門會放炮報時,早上卯時要放醒炮,意味著新的一天開始了。戌時將盡,還要放二更炮,結束勞作。

大街小巷上,打更匠的聲音響起:「起二更了,都關好門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丁盛勇坐到太師椅上,剛剛閉上了雙眼就看到了蜀王印,一面似曾相識的古玦也在腦海里冉冉而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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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之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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