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茜素紅布
菀生的脾氣，只有在林卿和白擇面前最凶最躁。小時候，他們仨一塊兒玩，林卿很喜歡帶著白擇捉弄菀生。
俗話說「越是喜歡一個小姑娘，少年越喜歡欺負她」，別的不能定準不準，至少在林卿這兒，概括了他的童年。
「掌柜的清心寡欲，還有這手呢？」
林卿跟白擇控訴后，找了個山頭拍攝不久華服日要上架的新品圖。與子說工作室的特約攝影許垣帶著三人團隊，邊拍，邊跟林卿聊天。
「老許，你是不知道，要不是童年無知，我也不至於單身到今日。」林卿搖了搖頭，「你小子記住了，女孩子是用來哄的，不是用來逗的。」
一逗容易逗沒了，蘇菀生如今拒自己千里之外，那絕對跟童年陰影有關係的。
「與卿掌柜和菀生小姐姐，童年都發生過什麼。」
許垣看著鏡頭裡的林卿，他那股子魏晉風流勁兒，活得讓人羨慕。
「許垣，沒想到你還有八卦的一面。」
這邊瀟瀟洒灑，菀生那邊猶如戰場，一個個的都在盯著設計師和掌柜的，怕她們壓力太大，又怕華服日前完不成新設計。
刺繡，好像成為了這些年漢服鍍金的絕佳方式。別家大多銷量高的漢服，都是仙里仙氣的，用著最次的滌綸布，一眼看著還反光。
「老闆，你有沒有想過，減少刺繡元素，只要是好看的扎染，肯定也會得到市場反饋的，不如就趁華服日……」
「誰說純色就不行，我想去找一位老先生。」
青楠的提議，讓菀生有了新的靈感，一匹好布確實比盲目刺繡說不定來得更有效果。
本來還在山頭拍攝新品照片的林卿，接到了菀生的電話：「那位老爺子，恐怕要麻煩你引見。」
「你想到了草木染？」林卿有些不可思議，草木染那是不好量產，顏色也不夠濃郁的，最好還是麻布，「沒有漢服商家會主動在布料上折騰的。」
大家心照不宣地用著各種好聽名字的滌綸，好量產，奈得住買家折騰，哪裡不好？
菀生跟林卿見面，穿著一身簡單的紫色宋制，頭髮梳得簡單，插著一支燒藍釵。
宋女遇上明士，穿梭於竹林間，恍然有些時光雜糅的錯覺。
「華服日，我想在漢服圈裡打出一個水花，縱然大家對於衣服的想象都在便宜皮實上。」菀生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奢侈品牌禮服可以手工定製，漢服為什麼不可以。」
這一款，菀生沒想量產。
「草木染，李爺爺可以染出最好的茜素紅，像血一樣熱烈。」這位繼承了最好紅色草木染手法的老爺子，沒有繼承人，「你覺得他會願意答應你嗎？」
「好東西不傳承，那就斷了根了。」
菀生只管往前走去，她習慣了林卿消極又猶豫的性格，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
林卿追上她來：「你是不是被偷圖紙，急壞了，現在就賭這個。不是我消極，你還是不要打李爺爺的注意了，他絕不商用的。」
看來林卿也找過老爺子。
菀生和林卿走在秋日的竹林里，這裡很安靜，偶爾有路人經過，看著他們倆，還有些新奇。
「唉，我說蘇菀生，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兩個出一款聯名漢服？」林卿走在蘇菀生後頭，不緊不慢的問，「若有這機會，這片竹林一定能拍出好片子。」
他這個網紅，眼裡都是片子。
「林卿，上大學的時候，我們一起參加了一個論壇，大家都說要做出最好的漢服。」菀生忽然回頭來，那一幕，真像是看到了宋朝的少女，「我們不是奔著做網紅去的。」
衣服，才是菀生從事這個行業的目的。
「那我問你，衣服是一個時代的標誌之一，看到魏晉，你便想到竹林七子洒脫不羈；看到唐制，你便想到盛世繁華；看到宋制就是清麗雅潔；明制便大氣尊貴……復興漢服只為一件衣服，意義在哪裡？」
文化符號，從來不是孤立的，它融於中華文明歷來的文化底蘊中。
「拍視頻，用現代商業為文化符號推波助瀾，才能讓文化傳播，這不衝突。」
林卿看菀生，她有一股子對短視頻行業的偏見。
「我知道，現下的視頻行業，內容充斥著盲目跟風的東西。」林卿勸她，「可跟漢服一樣，我們不是也經過了那麼多年，才讓漢服行業越來越規範化。」
任何一個新潮的東西，你要給它「子彈飛一會兒」的時間，讓它發展，讓它百花齊放，才能在時間的沉澱下，看到最優質的那一個。
「對不起。」
菀生跟他道歉，若非林卿痴迷她的美色，估計還沒有那麼快釋懷：「好了，咱們繼續走著，你去找老爺子這事，其實也是用商業手段幫著弘揚傳統老技術嘛！」
林卿，是一個很通透的人，看起來常年穿著道袍弔兒郎當。實質上，他懂得讓歷史和現實處在一個平衡點。
竹林搖曳，不知當年魏晉竹林七子，他們若是處於一個盛世，還否留下那股子風流瀟洒。
「李爺爺，我又來煩您老人家了。」
林卿走進李爺爺的院子里，繞過他染出來的三匹茜素紅布，直接往屋子裡去找人。菀生在布匹間流連忘返，這就是她想要的。
老爺子聽了林卿所說菀生的來意，他親自出門來找菀生：「閨女，進屋裡來坐。」
李爺爺是一個看起來並不嚴肅的老人，他穿著灰色的盤口上衣，給菀生到了一杯茶：「蘇文之那個小傢伙，能生出這麼好看的閨女，真是便宜他了。」
看來老爺子跟菀生父親蘇文之是認識的。
「李爺爺認識我爸？」菀生很驚訝，畢竟從來沒有聽她爸說起，她知道李老爺子，還是林卿提過來著，「李爺爺，你染的布，真是很好看。」
「閨女，我知道你想要爺爺的本領，不是不行，只要你能說定你爸爸過來見我一面，自然有戲。」
快八十歲的李爺爺，他想見菀生的父親，沒想到還是一段有趣的往事。
「李爺爺，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起，你還認識菀生的爸爸？」林卿也感到疑惑，這些年李爺爺一人獨居，居然還有想見的人，「我想，菀生她會傳達的。」
老爺子笑了，起身來指著門外茜素紅的布匹：「閨女，若不是這些布，你爸爸就差點娶了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