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一節 少府中的齷齪
第兩百八十一節少府中的齷齪
從搜粟都尉衙mén出來,張恆想了想,就對馬夫道:「去少府!」
雖然經過桑弘羊的指點,張恆現在差不多能清楚劉據的意思了。
然而,軍需轉運,這裡面的貓膩,不是內行人,恐怕沒有人能說清楚,所以,張恆覺得,自己得好好的備備課,盡量多掌握一些關於軍需轉運的規矩和流程,如此方可對症下yào,解除沉痾。
而在如今的漢室衙mén中,少府算是一切軍需物資的起運點,要知道這裡面的水到底有多深,張恆覺得,只有少府衙mén能給他答案。
漢室少府,秩兩千石,位列九卿,手握巨大的財政權力和政治話語權。
而少府管理的事務,卻是非常多。
在理論上來說,但凡是跟皇室有關係的,少府都能橫chā一腳進來。譬如說,鑄錢、收取山澤鹽池的稅收,以及口賦等等,曾經都是少府的職權。
而且,除了在中央設立少府之外,少府衙mén還把手伸進了地方,像諸侯國,郡守府中也都設有少府。
這直接導致了少府令的權柄曾經一度膨脹到了丞相之下,九卿第一的位置。
這樣一個權力幾乎凌駕於其他部mén的衙mén,自然很難讓劉徹放心。
於是,劉徹登基之後,就不斷的頒布命令,削弱和分拆少府手裡的巨大的權柄。
譬如說,劉徹建造上林苑,設置水衡都尉一職,將鑄幣權,從少府轉移到水衡都尉衙mén。
然後,又將山海之稅的收取工作,從少府手裡拿了下來,jiāo給了大農司。。
最後借著鹽鐵專賣官營制度的東風,在少府之外,另立一個財政系統。
到如今為止,漢室的少府的權力已經被削弱了無數,從之前的中央銀行兼稅務總局兼中建集團,變成了如今的純粹的打醬油機構。
國家經濟政策上,它失去了發言權,物價調控也沒它什麼事了。
它唯一能做的好像就剩下了每年幫天子收取各地的口賦錢以及官田的田租,順便幫天子修繕宮廷,製造、採購宮廷用具。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張恆在少府衙mén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官僚!
「洗馬,此處就是歷年少府往來文檔歸類之所……」在張恆拿著太子印信找上mén之後,少府衙mén的人都好像吃錯yào了,對張恆不冷不熱,張恆甚至連少府令的面都沒見著,對方只派了一個屬官,據說是少府下面的一個叫湯官的部mén副手名為湯官飲監的男子來招呼他。。
湯官飲監,張恆鬧不明白到底在少府的排序中是一個什麼位置,管的又是什麼事情。
但有一點,張恆清楚:他們很不歡迎自己這個太子使者!
因為,這個接待他的湯官飲監,看官服,不過是一個六百石的xiǎo官……
這就讓張恆心中有氣了。
他可是拿著太子印信找上mén來的,少府令公務繁忙,不來見他也罷,少府令之下的六丞?那些各部mén的主管呢?
好,就算都有繁忙的公務要處理,那麼負責管理這些文檔的主官總該出來見一見吧。
這已經不是不給張恆面子了!
這簡直就是在公然質疑太子的權威!
張恆只覺得,自己心中憋著滿滿的一xiōng膛怒火,想要發泄,卻找不到發泄的地方。
沒錯,少府衙mén這樣冷處理他,是不給太子面子。
但他們在程序上,並無錯處,即便是鬧起來,對方一句不疼不癢的道歉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即使鬧大了,這個世界上也有一種職業在後世叫臨時工,此時叫胥吏。
少府大不了把罪責推脫到一個xiǎo吏身上,你拿他也沒轍!
只是張恆想不通,這樣赤luǒluǒ的跟太子叫板,難道,如今的少府不歸漢室朝廷管了嗎?難道這少府就不需要尊奉太子的生母皇後衛子夫了?
皇後母儀天下,執掌後宮大權,這少府衙mén在名義上可是要歸皇后管的!
張恆深深的吸一口氣,他此時大概已經能隱約猜到,他的出現,踩到了某些人的尾巴。
「每臨大事有靜氣!」張恆在心中對自己說,儘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或許對方想要的就是看到我衝動,然後,把注意力和jīng力放到扯皮上去,我絕不能因此壞事!」
想到此處,張恆的臉上頓時就滿面chūn風:「多謝飲監,某定會在太子殿下面前,提及飲監的配合……」來而不往非禮也,張恆雖然拿少府暫時沒辦法,但是,嚇唬一下也是好的。
對方的臉sè卻是頓時大變,連忙揖首道:「不敢,不敢……洗馬隨意,下官尚有要事,就不多陪了!」
說完,他就跟逃命一樣的逃開了張恆的視線。
開什麼玩笑,他只是一個xiǎo人物,可承受不起太子之怒。
而且這個年輕的洗馬的笑容讓他從骨子都感到máo骨悚然,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這絕對是一個危險人物!
飲監在心中告訴自己,最好對他有多遠,離多遠!
湯官飲監離開之後,張恆看著滿屋子的竹簡,róu了róu太陽xùe:「現在,我得從這些竹簡中找到我想要的東西!」
「少府對我如此冷淡的原因,或許能在這些竹簡里找到答案!」張恆挽起袖子,就來到一個書架前,開始按照年月日查閱起來,作為穿越者,即使沒做過查賬這種活計,但張恆還是聽說過,枯燥的數據和記錄,是最能夠說明問題的證據。
而張恆自信,少府衙mén還沒那個那裡和膽子在自己衙mén的記錄文檔里搞鬼。
那樣的話,工作量太大,而且風險也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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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官飲監離開檔案室之後,就直接來到了少府衙mén的正廳。
「明府,那位洗馬,下官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他帶到了司文閣之中,您看?」飲監恭恭敬敬對著坐在上首,正跟幾位下屬說話的現任少府令王安道。
「知道了……」現任少府王安,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看上去滿面紅潤,一臉溫和,就好像一個鄰家大叔一般,但他那一雙彷彿豺狼一般yīn險的雙眼,卻讓每一個跟他對視過的人,都難以平靜。
「他沒有生氣?」王安好奇的問道。
今天中午的時候,王安就接到了太子的命令,命他全力配合一個前來負責協調和指揮軍需調配的洗馬。
王安當面是答應的好好的,xiōng脯拍的砰砰做響。
但太子的使者一走,他就把自己衙mén的茶壺都摔碎了。
在山海稅被大農司奪走,鑄幣權跑到了水衡都尉衙mén,就連本來屬於少府管轄的銅礦和金礦都被鹽鐵官系統給奪走了之後。
太子竟然連少府衙mén最後也是最大的一塊油水,軍需調度也要拿走。
這簡直就是……
王安覺得,自己簡直無法想象,在少府衙mén失去了對軍需物資調配之權后,這上上下下的官員的日子。
往年,雖然這軍需調度,幾個衙mén之間有扯不完的皮。
京兆伊、左馮翊、右扶風,都堅持認為,民夫和差役是他們出的,所以理所當然,這物資轉運該由他們接手,而少府跟太僕衙mén卻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最終扯來扯去,到最後,總能商量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分配比例。
但現在……
若這個油水féi的冒泡的事情的內幕被上面知道了……
這少府衙mén明年就該喝西北風了!
所以,整個少府衙mén上上下下,此時已經是同仇敵愾,大家都抱定一條心,那就是絕對不能讓這裡面的事情,給上面知道。
而冷處理太子使者,則是一個xiǎoxiǎo的試探,若對方沉不住氣,要跟他來理論,那就正中下懷了!
扯皮打官司,這種事情是當官的基本功,能做到少府,王安在這方面的造詣早已經爐火純青了。
只要把事情拖到軍需轉運工作完成,那些油水進了自己腰包,大不了姿態低一點道個謙,給太子上一封告罪書,這事情不就完了?
至於將來太子登基,記恨今日之事,尋機報復……
嘿嘿……
大不了上一封請祈骸骨書,拍拍屁股回去做個富家翁。
反正有了今日保全衙mén上下同僚利益的情分在,就是去職下野了,那些人還得記得自己的情分!
只是,這個洗馬竟然沒有被jī怒。
這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聽說才不到二十歲,之前不過是南陵的一個孝廉……」王安輕輕握了握自己的拳頭,嘴中嘖嘖有聲:「想不到做事竟如此老成……也罷……等會,你們去將那位張洗馬,請到我這邊來,記得,態度要好,禮數要周全,不可怠慢!」
這就是硬的不行,來軟的了。
王安或許不知道什麼叫胡蘿蔔加**āng,但當官能當到九卿這個級別,軟硬兩手,他自是早就熟練無比。
「諾!」在場的幾個少府屬官齊齊躬身,他們沒覺得這個事情有什麼大不了的。
之前,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
當初汲黯任為內史的時候,就盯上了這個事情,請來了天子詔,要把事情查清楚。
可結果呢?
汲黯派來查的人,不到三天,就跟少府衙mén的官吏稱兄道弟了,後來汲黯赤膊上陣,想要親自查清楚,可結果……大家都看到了,一代名臣汲黯都辦不到的事情,他們不相信,就憑藉一個生於深宮長於fù人之手,滿腦子天真想法的太子跟一個xiǎoxiǎo的洗馬能查出來。
當然,能收買最好還是收買的好。
大不了,多一張嘴巴分食嘛……反正這上上下下這麼多人,也不在乎多一個分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