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初入亞墨
蓼葑閣是華家往年夏季用來避暑賞景的閣樓,位於將軍府東院,由於這閣樓當年是千蘭王賜名,故為將軍府重地,除了管家和茹娘,一般的家丁婢子是不能隨意來這裡的。
華樂谷扛著平嫣,一腳踹開蓼葑閣的大門,有些粗暴地將她放下。
平嫣踉蹌站穩,迷惑地環顧,只見海生被五花大綁在閣樓的頂樑柱上,嘴裡還塞了一條手帕,瞪大眼睛掙扎著,整個人充滿了恐懼和不安。她當即便衝到海生身邊,幾度動手想幫他鬆綁,但終究未實施,紅著眼睛問:「少爺這是做什麼呢?海生,為什麼把海生綁在這兒?」
「海生?叫的還挺親切,」華樂谷冷眼道,「這個海生說你答應他,待我登基后,跟他一起回漁村成親,我怎麼能允許他散布這種謠言呢?你說是吧?」
平嫣瞬間屏住了呼吸,眼淚在眼眶裡不停地打轉,當第一滴淚水劃過她白皙的臉頰時,華樂谷走近,伸手為她拭去,「說話啊。」
「是真的。」平嫣輕聲說出的這三個字讓華樂谷的身體明顯抖動了一下。
「什,什麼是真的?嫣兒你說清楚。」他不甘地問。
平嫣閉上雙眼,眼淚大滴大滴地滾下,「等少爺登基,穩住王位,我會和海生一起離開,共度餘生。」
「我不相信!」華樂谷大喊著抓住平嫣的臂膀,「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平嫣望向他,聲音哽咽,「少爺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為什麼?」華樂谷的手緩緩滑落,無力地問,「我們相識五年,抵不過一個你剛認識一個月的漁夫?」
「他叫裴逸,安逸的逸,因為在海邊出生,他母親叫他海生,」平嫣慢慢地說,「漁村的生活和他的名字一樣,真的很安逸,每天看日出日落,朝陽晚霞,有滿林子的藥材,還有大海里吃不完的魚蝦蟹。養傷的那段時間裡,我第一次知道日子可以這樣過,我喜歡那種每天晒晒太陽,只需要考慮吃什麼,怎麼吃,不用提心弔膽地防備著有仗要打,有刺客要殺,有人要算計的生活,我想要一個可以安穩度過餘生的家,而讓我萌生這種想法的,正是你稱作漁夫的那個人。」
「那我呢?」他猛烈地晃動著平嫣的身體,吼道,「我對你來說又算什麼?可以隨意拋棄,無關緊要的人嗎?」
「少爺應該知道,如果你對我來說真的無關緊要,我完全可以不回來,誰又能知道我還活著?」平嫣也抬高了聲音。
「可你回來了!既然回來了我就不准你走!你是我的王后,也只能是我的王后!」華樂谷的臉頰兩側也掛了淚珠,傷痛欲絕。
「爹死於戰爭,老爺和師父死於戰爭,那些同伴也死於戰爭,我是個怕死的人,只想帶著爹的命一起安穩地活著。如今的形勢,若少爺強行立我為後,可曾想過我的處境會有多危險?」淚水還在不停地向外湧出。
「你怕死?怕死還會為救我落崖?既然我敢許你后位,便定會護你周全,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是不是!」華樂谷的聲嘶力竭地發問。
「少爺自己的王位都在飄搖,除非在你身後做一輩子不見天日的隱衛,否則少爺拿什麼護我?又拿什麼留我?」平嫣質問的聲音比華樂谷的還要高上幾分。
容赤一百六十四年春,在一片坡度略陡的茂密山林中,一位四十歲左右模樣的男人拉著一個十來歲的女孩,顧不上顛簸地有些散亂的頭髮,一起拼了命地往山上跑。而不遠的山腳下,一隊身著鎧甲手持兵刃的兵士正有序地朝他們逃竄的方向追來。
不多時,二人的奔跑速度越來越慢,女孩嘴裡弱弱地喊著:「爹,我,我跑不動了···」
男人氣喘吁吁地回應:「嫣兒,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亞墨城了。」
話音剛落,父女二人一抬頭就被一隊從山上下來的士兵包圍住,而這隊人身上的鎧甲樣式顯然與山下那隊不同。
領頭的是一個衣著華貴,鎧甲鮮亮,身姿挺拔,器宇軒昂的中年男人,闊步走到父女二人身邊用中氣十足的聲音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到這裡意欲何為?」
男人將女孩護在身後,略微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衫,禮貌地作了個揖,開口回答:「鄙人湯仲年,洛城總管,容赤軍前日洗劫了洛城,我父女二人走投無路前來投奔,望千蘭能給予我們一處容身之所。」
語畢,一支有容赤軍標識的箭矢精準地直插胸口,湯仲年身子一軟,跪坐在地上,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圍在他們周邊的士兵在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聲中,迅速奔向箭矢來的方向。領頭人立馬蹲下查看湯仲年的傷勢,面對女孩期盼的眼神,領頭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女孩的哭聲便更響了。林子里的鳥兒都被嚇得四散而去,山林中哭聲,鳥鳴,混著撲棱翅膀的聲音,一時間熱鬧極了。
湯仲年奮力拉緊了女兒的手,她才稍稍安靜下來,抽泣著聽她父親的言語。
他嘔了幾口血,聲音上氣不接下氣,「壯士,求你,求你件事,在這亂世中,她沒了我可如何活?求你給她條活路,求求你···」
領頭人看了一眼淚眼婆娑的女孩,說:「好,我答應你,給她一個活命的機會,你放心去吧。」
湯仲年眉眼含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摸了摸女兒的臉,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去追查的人紛紛歸來,一位二十歲左右,長相清秀卻透著幹練的青年回報:「他們撤的很快,估計就想殺了這位洛城總管,不讓我們從他口中得知洛城的消息,並沒有開戰的打算。」
領頭人吩咐道:「無所謂,就地把他葬了吧,帶著這小姑娘,儘快回城備戰。」
於是眾人就在這山腰間,用劍和手生生拋出了個淺坑,將湯仲年埋了進去,女孩重重地給爹爹磕了幾個頭才隨他們離開。
回到亞墨城后,領頭人跟青年帶著女孩一起進了正廳,一位十來歲,稚氣未脫,模樣俊美的少年正在迎接他們,抱拳問道:「父親總算回來了,可有什麼收穫?」
領頭人坐上主位喝了口茶:「碰到了洛城總管,在我眼皮子底下被容赤軍一箭穿心。他們也真是夠狠的,就算這些年洛城已經成為兩國交戰的必爭之地,至於連自己任命的總管都不放過嗎?」說著搖頭冷笑一聲。
少年氣鼓鼓地接話:「若不是那千蘭王不聽您的勸諫,一意孤行殺了容赤的來使,也不至於激怒容赤王派大軍壓境。」
領頭人嘆了口氣,「樂谷啊,這也就是在大營,在外可不能這般亂說話,王上也有王上的難處,才剛剛即位五年,雖說此舉確實衝動了些,但想要樹立威信的意圖是正常的。你可不能說不知深淺的話,做不知深淺的事。」
少年連忙認錯:「父親教訓的是,兒子是因為在大營,就有什麼說什麼了。」
青年插話:「大將軍,這位小姑娘怎麼安置?」
他這才想起來,對女孩說道:「哦對,你來。」
女孩怯生生地從青年高大的身形后出來,走到他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湯平嫣,今年十三歲。」
他轉向青年,「宋欽,我們前日不是在後山新建了一個隱衛營地嘛,你帶她去那裡安置吧。」
「是。」
待宋欽退下,他叫少年坐在自己身邊,慈祥地說:「樂谷,你從十歲起便和隱衛一同訓練,如今已六載有餘,雖說以你的天分和勤奮,如今的功夫也算小成,卻也不可疏於練習,荒廢了數年來的努力。等你岳伯伯到了,會開始訓練這批新的隱衛,你也每日去跟他們練上幾個時辰,其餘的時間就讀讀兵書,和為父巡一巡大營,做好戰前準備。」
「爹,兒子想上陣殺敵,試試這些年積累的功夫!」少年自信滿滿。
他哈哈大笑,拍著少年的肩膀,「吾兒有這般勇氣,為父著實欣慰,你放心,日後必定有你一展拳腳的機會,眼下還不急。」
少年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湯平嫣跟著宋欽出了門,一邊走一邊問道:「宋欽哥哥,那位大叔叫什麼呀,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宋欽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些許驕傲答道:「他啊,叫華誠,是千蘭的二階輔國大將軍,掌管千蘭的八成兵馬,單就地位來說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另一位呢,是他的獨子,少將軍華樂谷。」
「那我們這是去做什麼呀?」
「送你去訓練營地,成為華家的隱衛,任務呢就是保他們父子周全。隱衛一般需要至少三年嚴格的訓練才能被啟用,不過你年紀還小,可能會需要更久一些,你們應該是華家培養的第五批隱衛,之前學成的人都已經在值守狀態了,幾年後你們也會加入他們。」
「值守,是什麼?」平嫣疑惑地問。
「就是輪流在大將軍父子附近值守,謹防意外,」說著他們來到一個大山洞中,宋欽指著一鋪窄窄的床說,「這是你的床鋪。」
湯平嫣看著床,怔怔的愣了好一陣。
宋欽見她不說話,問道:「怎麼了,嫌這裡簡陋?」
「不,不是,」她眼睛有些泛紅,「只是想起了父親,心裡不由有些難過。」
宋欽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來這裡的都是受到戰火波及,失去父母親人的孩子,那個姑娘只比你大兩歲,你可以去跟她聊聊,然後這兩日好好休息一下,後天便會有師父來帶你們訓練了。」說完走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