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分子
韓憫在驛館里喝了薑湯,又隨便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便跟著傅詢出去看看災情。
地動震塌了屋宅,百姓們就在空地上搭建了草棚,在四面透風的草棚里居住。
韓憫環顧周圍,問傅詢道:「你沒帶兵過來?」
傅詢常年在西北邊帶兵,手裡握著兵權,所以韓憫這樣問他。
傅詢道:「我原本是想帶人過來的。但是朝廷說,駐軍事大,輕易動不得。事態緊急,糾纏不得,就直接過來了。用的都是柳州當地的民兵。」
韓憫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適才,韓憫帶來的那些糧食藥材也到了城中。
溫言與柳知州統籌諸事,拿到東西,先讓煮了幾鍋米粥,還熬了一些驅寒的草藥,百姓們正捧著碗排隊。
韓憫走上前去看了一眼。
為了節省糧食,米粥煮得稀。
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他嘆了一聲,再問傅詢:「朝廷的人,晚上一定能來?」
傅詢背著手:「原本是來不了的。」
韓憫走出草棚:「怎麼了?」
「調度的人,是傅筌。」
傅詢只說這一句,韓憫便明白了。
傅詢行三,傅筌是傅詢的四弟,早些年封了恭王。
太子早夭,聖上也沒有再立太子。
幾個兄弟為太子的位置,斗得厲害,其中以恭王傅筌最甚。
傅筌生性狠毒。
倘若是他掌管賑災調度,他要給傅詢使絆子,又要在裡面撈些油水,自然不會輕易鬆口。
傅詢要從他口裡撕下一塊肉來,恐怕費了大功夫。
傅詢提醒他:「柳州知州,也是他的人。」
傅詢稍偏過頭,在韓憫耳邊,輕描淡寫地帶過一句:「他想讓我把命搭在柳州。」
韓憫微怔。
傅詢低聲解釋:「糧食藥材遲遲不來,柳知州內外為賊,不明情況的百姓糾結起來,原本約定今晚要反,直攻驛館。
「你來之前,在城樓上,柳知州跟我說,他要去催一催糧食。他其實是想出去躲一躲,等本王死了,他再回來。
「我沒帶兵過來,倘若百姓暴.亂,我在城中必死無疑。」
韓憫猛地抬眼看他。
卻見傅詢神色淡淡,看著他,似笑非笑。
韓憫害怕地摸了摸心口。
怦怦怦。
見他的模樣,傅詢卻仍是笑,寬慰他道:「不會死的。」
晚上暴.亂,也是晚上糧食才到,時間卡得准準的。
韓憫不再理他,捂著胸口,徑直走了。
他在心裡問自家系統:「定王只是個封號吧?這個封號還可以換給別人的吧?傅詢這個下任皇帝的位置,是不是還坐得不太穩啊?」
系統用冷漠的電子音回答他:「我只能告訴你定王會做皇帝。」
韓憫面上不顯,心中暴起:「我剛來這兒,你就說定王會做皇帝,也不告訴我定王究竟是誰,都這時候了,我們都認識十幾年了,你還是不告訴我。」
淦!
系統沒有回答。
韓憫繼續道:「十幾年了,就是養一頭……」
狗。
韓憫一抬眼,看見不遠處樹樁,拴著一條百姓家馴養的大黃狗。
他一激靈:「統啊,冷靜!」
系統再沒有說話,意識已經附在那條大黃狗身上。
黃狗有了系統的意識,掙脫牽繩,衝到他面前,汪汪狂吠。
韓憫慌不擇路,趕忙後退兩步。
腳下一滑,不知道撞進誰懷裡,那人把他扶住。
韓憫回頭看了一眼,是傅詢。
「多謝。」
被系統意識附著的大黃狗,朝著韓憫一通亂叫。
傅詢扶著韓憫,把他往後帶了帶,低頭看見他驚恐的表情,很沒良心地笑了。
因為沒忍住笑出聲,被韓憫瞪了一眼。
傅詢摸摸鼻尖,忍住笑意,擺擺手,讓旁人把狗牽下去。
*
還有時間,韓憫就去看了看自己帶來的糧食與藥材。
運送的人也是他從桐州帶來的,桐州知州借給他的人。
他們匆匆吃了點東西填肚子,正忙著卸貨。見他來了,都同他打招呼。
「憫哥兒。」
韓憫朝他們招招手:「各位叔伯都好吧?」
「都好,都好。」
韓憫把管事兒的周叔拉過來:「叔。」
周叔原本正幫著卸貨,扯了扯衣袖,問:「怎麼了?」
韓憫把他拉到一邊:「來時不知道柳州究竟有多少人,現在到了,我們帶來的糧食夠幾天?」
「咬咬牙,也就十來天。」
韓憫若有所思,周叔卻以為他不大滿意,安慰道:「原本就是你自個兒籌的錢,這已經算多的了。」
韓憫道:「晚上朝廷的人就來了。」
周叔一撫掌:「那不就得了,讓朝廷的人來管。」
韓憫搖頭,輕聲道:「周叔,實不相瞞,柳州知州是個破壞分子。」
周叔一臉疑惑:「啥?破爛分子?」
「破壞分子,搞破壞的。我們還在柳州的時候,要勞煩周叔安排人手,把東西看緊了。」
這回周叔聽明白了。
他拍著胸脯保證:「這你就放心吧,我安排人看著就是。」
韓憫放下心,周叔擺擺手:「外面天冷,你身子弱,回去吧。」
韓憫往回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叮囑道:「周叔,我是戴罪之身,在外行走不太方便。倘若柳州的人問起這些東西是誰籌備的,就說是我們桐州知州籌備的,不要提我。他們要是問我來做什麼,就說太守只派我來辦事兒,讓我戴罪立功。」
周叔點頭:「行,我記下了。」
道過別,韓憫轉身離開。
傅詢站在不遠處等他。
「事情吩咐完了?」
韓憫點頭,想了想,把方才叮囑周叔的話,同傅詢也說了一遍。
——不要說是韓憫籌備的東西,要把功勞讓給桐州太守。
他受了委屈,他自己卻不覺得。
傅詢不怎麼高興,也沒應話,面色冷冷的。
韓憫渾然不覺,正巧此時溫言來尋傅詢,便讓他們去忙,不用管自己。
他獨自在城中看了一圈,便回了驛館。
傅詢讓人給他騰出一個房間,這時也收拾好了。
韓憫打開窗戶透氣,在案前坐下,從隨身攜帶的筆橐中取出紙筆。
系統問:「你要寫什麼?」
韓憫用左手研墨:「寫奏摺。」
「參柳知州?還是參恭王傅筌?」
「都參。」
「賑災這事,他二人至今都沒什麼大過錯,恐怕是沒什麼用。」
韓憫提筆沾墨:「要相信文字的力量。」
系統一時無語。
韓憫解釋道:「現在參不了,等到晚上就參得了了。」
「什麼?」
韓憫沒有正面回答,撐著頭思忖道:「我先起個頭兒,引人入勝的那種。統統,檢索一下古人的摺子,參中飽私囊、不顧百姓的那種,激憤一點。」
「噢。」
「振奮起來,我們可是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啊。」
系統平淡地應了一聲,開始檢索。
不多時,它道:「傳給你了。」
「好,謝謝統統。」
「去你的吧,有事喊統統,沒事喊黃狗。」
韓憫原本是現代社會裡、平平無奇的中文系大學生。
意外死亡后,穿越到這個世界,綁定了系統。
這系統總共就三個功能。
一是劇透。
它會告訴韓憫,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
從來不會全透。
譬如韓憫六七歲時,它總說「定王會是皇帝」。它老在韓憫耳邊叨叨,韓憫就起了點兒找靠山的心思。
但是那時,韓憫看著十來個高矮胖瘦、美醜各異的皇子,看花了眼,也沒看出來究竟哪個是定王。
最後實在是挑不出來,韓憫就索性不要靠山了。
所以說這個劇透功能,是個雞肋。
系統的第二個功能是意識附著。
如同方才在外邊,一人一系統,一言不合,系統就附到黃狗身上嚇唬他。
系統也就只能附在一些小動物身上,否則韓憫早讓系統附在皇帝身上了。
三是文獻檢索。
適才韓憫還讓他找兩篇奏摺範文來看,就是——
要查重。
可以,這很嚴謹。
所幸韓憫穿越之前學得還行,來了這兒之後,生在文官家庭,也跟著學了許多。
詩詞歌賦都會一些,寫奏摺也不算難事。
韓憫伏案寫字。
窗外一隻小麻雀嘰嘰喳喳的,系統附在它身上。小麻雀撲騰著翅膀,飛進來,安安靜靜地停在案上。
韓憫摸摸它的腦袋,繼續寫東西。
午飯也在房裡匆匆解決,然後再次回到案前寫東西。
一直到了夜裡。
韓憫聽見外邊傳來吵雜的說話聲,抬頭一看,遠處亮著幾支火把。
想是朝廷運送糧食與藥材的車隊到了。
韓憫擱下筆,站起身,對桌上的小麻雀說:「走,出去看看。」
小麻雀圍著他飛。
才走出驛館,韓憫一轉頭,餘光瞥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閃過。
韓憫當即改換了方向,快步跟上去。
那人往存放糧食的倉庫去。
韓憫身子骨弱,一路小跑過來,躲在陰影里,喘了兩口氣。
此時旁人都在城門口,等著朝廷的人過來。
那人繞著倉庫做了些什麼,韓憫沒看清,只看見他最後從袖中掏出一個火摺子。
縱火?
韓憫摸了摸身邊,抄起一根木棍擲過去,正好打中那人拿著火摺子的手。
忘了說了,自打來了這邊,他一直都是投壺比賽第一名。
硬打大概率打不過,就只能暗中丟丟東西這樣子。
那人撿起火摺子,吹亮了,仍舊要丟進糧倉里。
這回韓憫沒來得及打斷。火光乍亮,那人也轉頭看向韓憫。
韓憫拿著另一根木棍的手頓了頓,撒開腿往回跑。
一邊跑,一邊喊:「傅詢!有人……」
卻不料,傅詢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韓憫還沒跑幾步,就衝到他懷裡。
傅詢雙手扶住他的肩:「好了,沒事了,我在這裡。」
傅詢一招手,身後的侍衛迅速上前,及時將火撲滅,也將縱火之人按在地上。
韓憫站在傅詢面前,沒敢看他,悄悄對系統說:「統啊,我覺得好丟臉。」
已經將意識附在黃狗身上,齜牙咧嘴,一通亂吠,準備與歹徒殊死搏鬥的系統:「……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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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周三上午九點更新是為了換榜方便,不過胖胖生這周不上榜,所以明天還是晚上九點更新~
憫憫:太丟臉了
系統:太丟臉了
王爺:太可愛了,又可愛又勇敢(99999度濾鏡)感謝在2020-06-1720:44:50~2020-06-2222:18: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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