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平陰驛
酉時
夕陽落下,殘月緩緩地升起。
天色變得昏暗,黑幕籠罩了大漢這一片土地。
平陰城南門
守門的士兵手持長槊,對著城門之內大喝一聲,催促道:「關門了,關門了!想要出門的趕緊!」
「不快點,被關在城中,後果自負!」
隨即,原本慢慢悠悠準備出城的百姓紛紛跑了起來,唯恐被關在城內。
如今宵禁嚴格,倘若留在城中,且沒有居住場所,皆會被平陰城的駐軍押回去審問的。
「好了好了,高兄,何必和他們廢話,直接關門吧,吾還等著換崗之後,去消遣消遣呢。」
姓高的士兵點點頭,道:「說的也是。」
隨即,他們二人走到城門洞,一起用力,將巨大的木質城門推出去。
「轟隆!」
「轟!」
地面傳來了劇烈的抖動,就好像是地龍翻身一般。
「什麼情況?」高姓士兵一頭霧水,停止推門,走出城門,向遠處定睛一望。
他突然瞪大眼睛,心臟懸了起來,驚呼一聲:「敵襲!敵襲!趕緊關城門!」
由於夜色和揚起沙塵的干擾,他看不清來人的具體數量,只能看清楚有一大隊手持長槊的人馬正在瘋狂地馳騁,企圖靠近平陰城。什麼情況?難不成是有諸侯王打算派兵攻打代國嗎?
不對啊,諸侯王都被攔在函谷關之外,怎麼可能破關而入?
匈奴?
也不能!匈奴怎麼可能出現在南門,即便打進來,也應該在北門才對。
「嘎吱!」
守門士兵一同上陣,丟掉長槊,開始推動城門。
「咚!」
城門關閉。
「唰!」
數道門閂被插好。
「噹噹當!」
「咚咚咚!」
「敵襲,敵襲!準備戰鬥!」
「敵襲!」
「噹噹當!咚咚咚!」
漆黑的夜,銅鑼與鼓聲同時奏響,交織在一起,盤旋,環繞,直衝雲霄。
向所有的守城士兵通知,有敵情!
「噠噠噠噠!」
「噠噠噠!」
「噠噠!」
喧鬧的腳步聲瀰漫在夜色中。
不敢猶豫,剎那間,數百名士兵一同衝上城牆,他們皆身披布甲,手持利刃。
還有幾十名士兵端著一個小型弩機,出現在城頭之上。
「嗡隆!」弩弦劃破空氣的聲音。
弩箭上弦,對準遠方,等待命令。
「呼呼呼!」火把點亮,掛在牆上,驟然之間,平陰南城牆燈火通明,儼如白晝。
「嘎達!嘎達!嘎達!嘎達!」
凌亂的馬蹄聲一次又一次地敲打著守城將士們的心。
大約兩三分鐘之後,馬蹄聲源頭衝出了塵沙,出現在平陰城守軍的視線內。
一輛馬車被一個小型軍陣圍住,火急火燎地衝過來。
城頭之上,穿著黑色甲胄的守將示意手下敲鑼提醒。
銅鑼被小錘敲響,發出震耳欲聾的「當!當!」聲。
他趴在城頭之上大聲詢問:「來者何人?!來平陰城有何貴幹?」
不等白明哲吩咐,馮駒騎馬快速上前,從懷中拿出自己的名謁,對著城池之上展示。
大漢將士,皆有鐵質的名謁在身。
雕刻名謁的人,都經過專門的訓練,無論是字體還是花紋,都一模一樣。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根本無法模仿偽造。
而該士兵的姓名、年齡、入伍時間、所屬機構等,一看名謁便知。
馮駒勒緊韁繩,冷聲喝道:「吾乃大漢中尉卿所屬、大漢北軍伍長馮駒,奉陛下之命,護送繡衣御史白公前往雁門,爾等速速開門!」
「敢問閣下,繡衣御史何在?」
馮駒淡淡的回應,「自然在車廂之中!爾等還不開門?」
「馮兄弟,一會兒吾將吊籃放下,可否將君之名謁以及白公印璽放入其中,供吾等檢驗?」
平陰縣只是一個小縣城,根本沒有駐紮在郡國的中尉甲士,除了用御史印璽之外,憑中尉甲士的身份,也無法打開城門。
若是強行破門……先不提人數夠不夠,中尉屬於北軍,北軍破門……歷史上只有一次,周勃誅殺呂后勢力。
在劉徹統治之下,誰敢貿然玩這種事情?活得不耐煩嗎?
馮駒知道檢查印璽這是城門關閉之後必要的流程,心中並無抵觸情緒,於是點點頭,回應道:「可以!」
「好!請君稍等!」
一分鐘之後,被繩子吊著的用柳條編製的竹籃從城頭放了下來,「沙,沙,沙。」
馮駒走到馬車邊,對車廂一拜,「白公,借君印璽一用。若無玉璽,夜間大門難開。」
門帘掀開,白明哲將印璽和他的名謁一同遞出來,急不可耐地說道:「讓他們驗明之後,立刻打開城門,吾有急事,必須立刻趕往平陰驛!」
「諾!」
不敢怠慢,馮駒急忙跑回城牆之下,將印璽、白明哲的名謁以及自己的名謁一同放進了竹籃子中。
在拽了幾下籃子后,籃子就被重新吊了回去。
城頭守將先是打開了蒙著印璽的布,在瞅了瞅之後,開始詳細閱讀名謁。
白明哲,年齡十七,長安人士,祖籍太原郡。
舉主:衛青。
職位:繡衣御史,秩六百石。
職能:協助大農令鄭當時監察治河之事,有權調動郡縣兵馬,有權廢除一千石以下官員,有權捉拿兩千石以下官員,有權否決兩千石以上官員之決定。
功勞:提倡治河之策——已由主爵都尉汲黯、大農令鄭當時實施。
馮駒,年齡二十六,長安人士,祖籍河內。
職位:伍長。
職能:保護繡衣御史安全。威脅繡衣御史安全者,可就地格殺。
守將查看得非常詳細,生怕某個地方出現紕漏。
在這個職位上,他已經查過千千萬萬張類似的名謁,如果是假的,他只要隨便摸一摸字體,就可以鑒別出來。
他一邊點頭,一邊自言自語,道:「字體深度正常,大小合適,名謁材料正常。看樣子,這群人應該是真的,看來車內真的是繡衣御史了。大人物來平陰縣,必須趕緊報告給縣尉。」
想到這裡,他揮了揮手,叫了一個腿腳麻利的屬下,仔細的叮囑:「汝立刻騎馬趕到縣尉府邸,告之其消息:陛下欽點繡衣御史白公經過平陰城,估計一會兒白公會前往平陰驛休息。」
「諾!」
目送屬下離開之後,謹慎起見,他重新開始看名謁,再三確認。
馮駒在城頭之下等得不耐煩,催促道:「汝看完了沒有?趕緊開城門!白公有急事,必須立刻前往平陰驛!」
城頭之上的守將慌忙把名謁摺疊好,然後說道:「請諸君稍等,吾這就令人打開城門。」
說完,他立刻告訴手下之人,「來人,立刻開城門!迎白公入城!」
在一連串的跑步聲過後,門栓被重新打開,「轟隆!轟隆!」
幾百斤重的大門被重新打開了。
馮駒揮了揮手,留下一人拿名謁印璽之後,帶著白明哲,立刻向平陰驛趕去。
在全速前進的狀況下,馬車車廂「嘎吱,嘎吱,嘎吱。」的響。
車廂中,不知何時,白明哲嘴唇發乾,面色蒼白,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他閉著眼睛,大口喘著粗氣。
褚大攙扶著,關心地說道:「賢弟,汝沒事吧?」
白明哲揮揮手,有氣無力地說道:「無妨!應該是連續趕路,有些虛脫。」
「要不先讓人送君前往醫館吧,再這樣下去,吾擔心汝出事。」
「不去醫館!立刻去平陰驛,吾需要一間靜室!」白明哲臉色扭曲,痛苦的回應。
他貌似已經知道自己痛苦的原因了。
自從靠近太原境內,他身體里就有一股奇怪的情緒產生,這一股情緒說不清,道不明。不過可以肯定,這不是他的本意。
並且,在情緒的背後,還有一陣聲音在腦海回蕩。
腦海中的那個聲音似從相識,又感覺有一些陌生。
他只知道,那個聲音一直在歇斯底里地吶喊:「請君將父親的陵墓送回太原,與母親合葬。」
「請君將父親的陵墓送回太原,與母親合葬。」
「請君將父親的…………」
感受著體內那一股又一股,似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對精盡靈魂的撞擊的力道,白明哲緊緊地咬著牙關,強忍著胸悶,將嗓子眼的淤血咽下去,暗道一聲:「執念!是這具身體的執念作祟!看來是靠近太原城的緣故!太原城的鄉土情緒,將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殘缺靈魂重新聚集在一起了。」
「這麼強的靈魂衝擊,看來是想以魂飛魄散的代價,告訴我一些事情了。既然如此,等我進入靜室以後,一定要好好地瞅瞅,你給我留下的訊息。」
想到這裡,他對車廂之外大聲喊道:「馮駒,全速前進!一炷香之後,吾要在平陰驛靜室中單獨休息!屆時,除了陛下急詔之外,無論是誰,都不能打准打擾本官!」
「諾!」馮駒大喝一聲,「所有人聽令,全速前進,不得有誤!」
「諾!」中尉甲士齊聲吶喊,直接驚嚇到城內的百姓了。
城門原本緊閉的門,都不約而同地打開了一條縫隙。縫隙中間,皆有一隻眼睛在悄悄地望著外面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