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難產
第一章難產
難得的艷陽天，十里冰霜化了水，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新生的喜悅中。
東宮之內，卻安靜得像是無人居住一般。平日的宮人悉數沒了蹤影，宮牆的最深處，卻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痛呼聲。
「桑兒，穩婆呢，怎麼還不來，啊！」
桑兒急得滿臉都是汗，「主子，宮中……宮中一個人也沒有，奴婢、奴婢燒了熱水，該怎麼辦，主子……」
傅瑾萱死死抓著床頭的幔帳，一雙眼憋得通紅，她恨道：「聖上昨日才登基，因算著生產就在這兩日，才讓我們暫時住在此處，等今日一過，我定要誅了他們九族……桑兒，你來！」
桑兒驚得險些端不住水，愣愣道：「奴婢？可是……」
「快些！你想看著本宮死在這嗎？」
桑兒咬咬牙，不敢再說話，她畢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沒有經歷過生產之事，只好回憶舊聞，摸索著動手。血水一盆接著一盆，眼看日頭即將西斜，孩子終於露出了個頭。
桑兒叫道：「主子，再加把勁，孩子的頭出來了！」
傅瑾萱吊著一口氣，感覺全身的力氣都在慢慢消退。聽了這句話，她將下唇都咬出血來，勉強用上了最後的力氣，在桑兒欣喜的叫聲中，伴隨著一聲孱弱的嬰兒哭聲，傅瑾萱徹底鬆懈下來。
「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傅瑾萱開口，可那頭的桑兒卻沒了動靜，她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卻見著了桑兒發白的臉色。
心頭一慌，她急急叫道：「怎麼了？快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看看！」
「喲，姐姐生了？」
一道女聲響起，褪去了平日的謹小慎微，多了幾分嘲諷意味。是原先東宮最不得寵的側妃，她的遠房堂妹，沈靜語。
傅瑾萱艱難地轉過頭，就見她臉上帶著笑，徑直朝著桑兒走過去。
傅瑾萱撐起身子，道：「沈靜語，你怎麼才來，外面的人呢？若是今日我兒有什麼不測，我定要他們……」
「喲，死了呢。」
傅瑾萱的話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沈靜語，就見她將手指探到嬰兒的襁褓中，回頭對自己莞爾一笑。
「桑兒，她胡說的，對不對？我的孩子，你快把我的孩子抱過來！」
桑兒一邊哭一邊往她身前走，慢慢將腰彎下來，一雙手抖得不像話。那嬰兒被完完整整得呈現在她面前，安安靜靜的小臉，沒有一絲動靜。
傅瑾萱伸出雙手將那孩子接過來，貼在自己的臉前，沒有呼吸。
像是被什麼驟然揪住了心臟，猛地往上提，才剛剛恢復一些的力氣瞬間四散，她驟然癱倒在床上，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沈靜語走到她床邊，道：「想來，應該是姐姐平日作威作福，連天都看不下去吧。」
傅瑾萱愣愣地轉過頭，道：「你說什麼？」
沈靜語靜靜地與她對視，道：「姐姐出身將門，自小便過的是人上人的生活。後來又入了東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姐姐這些年得到的已經夠多了，付出些什麼，不應該么？」
「你在說什麼瘋話！」傅瑾萱疑心她是得了失心瘋，難以克制地暴怒起來，「殿下呢？殿下在哪裡？我要見殿下！」
「姐姐到這會還不明白么？以你平日在宮中的地位，何以生產之日連個穩婆都找不到？姐姐也不想想，若是放在平日，誰敢？」
停滯了的腦子忽然又開始轉了，傅瑾萱低著頭回味這句話，忽然抬頭看了眼外面。
門口站著幾個宮人，恭恭敬敬地站著，是沈靜語從未有過的排場。再看她這房中，只有個一直跟著自己的桑兒。
「是你？」
沈靜語點點頭，眉眼彎彎：「殿下剛登基，政務繁忙，本來今日我問了他，要不要過來的。可聖上說，此等小事，我來處理就好。」
「小事？我生孩子……是小事？」
沈靜語臉色不變，道：「姐姐以為呢？殿下平日待你好，你便當真以為自己是這宮中獨一份的尊貴了？殿下待你那樣好，宮中所有的妒忌都是沖著你來的，你怎麼也不想想，到底是誰得利？」
她撥弄著指間新戴的戒指，在落日的餘暉下閃耀著溫潤的光澤。
傅瑾萱花了些時間消化這些信息。沈靜語說得沒錯，自三年前她嫁入二皇子府，到後來成了太子妃，因有楚安霖的恩寵，她似乎從來不知道愁滋味。三年來，哪怕宮中美人不斷，可只要她不順心，想罰便罰。細想想，似乎這宮中人緣最好的，便是她這遠房堂妹了。
腦子恢復了清明，傅瑾萱冷冷開口：「你從來便會拉攏人心。東宮之中，你是最不得寵的一個，再加上你我本是親戚，我從未對你設防。沈靜語，你當年是怎麼說的？你我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便定能將這東宮牢牢握在手中。」、
沈靜語笑道：「是啊，我還曾說，妹妹甘願成就姐姐，做姐姐一輩子的綠葉。可是我的傻姐姐，你何德何能？」
沈靜語彎下腰來，臉幾乎貼著她的臉，「不過是有個好出身，除了這個，你還會什麼？是能幫殿下分憂，還是能為殿下做羹湯？傅瑾萱，你能有今日榮光，不過是我讓給你的。只不過，如今殿下登基了，你便該如同舊日歲月，一同埋葬在這東宮之中。這不，你的孩子自己死了，也便免得我動手，徒增殺伐。你若是識相，自己挑一樣吧。」
她起身，身後的宮人上前，幾個托盤內，分別放著毒酒、匕首、白綾等物。
桑兒忽然撲上前，道：「我家主子是太子妃，誰敢！」
沈靜語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忽然笑了一聲。
「難得，你還有一個忠僕。拉出去，殺了。」
立刻有人上前將桑兒拉出去，傅瑾萱還未及出聲，桑兒的血已濺到了門口。
傅瑾萱紅著眼，艱難地平復著呼吸，手慢慢伸向了面前的匕首。「好，我自己來。」
她將那匕首拿在手中，對沈靜語道：「妹妹，死之前，我還有事要交代你。」
沈靜語上前，傅瑾萱忽然起身將匕首刺了出去。可她到底剛生產完，哪裡還有力氣？被沈靜語輕巧地避了開去。門口忽然傳來響動，沈靜語眼睛一亮，乖巧地依偎到了來人的懷中。
下一瞬，腹間劇痛，傅瑾萱愣愣地看著楚安霖，又看看刺穿自己肚子的長劍，忽然苦笑出聲。
「好，好，楚安霖，沈靜語。你們很好。」她定定地看著他們，直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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