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滿紙都是「吃人」

大明建文四年（1402年），六月下旬。

明朝永樂帝朱棣，正式在應天奉天殿繼位，改先建文年為洪武三十一到三十五年，次年為永樂。

奠定合法繼位之後，朱棣並沒有閑著，他給整個大明下達了一系列的詔書。

一是將建文帝所下詔令盡數恢復為祖制，不承認朱允炆之前做的任何事情，包括對江南的田稅更改。由於田稅並非商稅，當地求生無門的百姓，只能絕望地走上了經商之路，棄地百姓之多，堪稱歷史罕有，資本的種子正式被播下。

二是封賞了開國六公爵，並且對所有在靖難當中立下功勞之人，陞官一級至四五級。以及對之前曾因貪污受賄、政見不合、徇私舞弊、官場攻擊等事被建文朝罷免官員開恩，盡數恢復原職。

三是誅殺奸黨方孝孺、齊泰、黃子澄等二十九人極其門生故吏，多達上千人，因牽連導致連坐者，達數萬人。

一時間，眾多官員齊刷刷地收回了罪惡的小手，他們彷彿看到了朱元璋的身影與這位永樂帝在逐漸重合。

……

朱高燧翻開歷史書，發現類似的事情經常會發生，這也是爭權奪利必然會出現的。

此時的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洪武二年，湖廣、陝西飢。四年，陝西洊飢。五年，濟南、東昌、萊州大飢，草實樹皮，食為之盡。六年，蘇州、揚州、真定、延安飢。七年，北平所屬州縣三十三飢。十五年，河南飢。十九年春……」

「建文元年，山東、鳳陽飢。二年陝西、濟南、蘇州、延安、北平飢。三年……」

他閉上了眼睛，臉龐顫抖，咬牙切齒地喃喃自語道：「四年，青、萊二府大飢，人相食。揚州、蘇州等十六縣，大飢。」

建文四年，也就是現在。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在他父親朱棣登基為帝的同時，正有數萬，乃至數十萬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就這，還不能算上從北平到應天的這段路，尤其是山東。

正義嘛！

永樂帝是正義的，就算是打仗，當地民生也是不會被影響的啊。

正常！

正常你嗎！

朱高燧睜開了雙眼，他咬著牙道：「老子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景象，你跟我說正常？！」

他的面前並沒有人，實際上他也不敢對其他人說。

沒錯，他是一個穿越者。

正在讀明代小說的時候，他穿越了。

沒有任何風險，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的情況下，他馬上就會被封為王爺，不僅可以過上左擁右抱的生活，還不用經過科舉的折磨。

可以說，他的穿越算是很多穿越流小說主角最嚮往的了。

本來他也是那麼想的，開開心心地想去看看何福的外甥女，也就是即將會成為他正妃的徐寧到底長得美不美。

甚至還想著，之後再娶兩個幾個老婆，弄上幾十個妾侍，天天在家裡荒淫無道。

畢竟，他想爭位的話，起碼先得熬死大胖子朱高熾，之後還要熬死早年就跟朱棣有過約定，戰功赫赫的二哥。

就這之後，能不能輪的上他還不一定呢。

再加上朱棣就是靖難起家，一定會對他進行諸多限制，就算傳位給現年才三歲的朱瞻基，他也沒有多少機會。

既然如此，那就老實呆著唄。

於是，他就在一戶還算寬敞的宅子里住了下來，天天逗逗小丫鬟，欺負欺負橫行霸道的功臣後人，小日子也挺美的。

不過，朱高燧不想插手政務，政務卻找上了門。

一個叫顧晟的文人跑了過來，說是朱棣賜給他的，應該就是之後對王許可權制極大的長史人選了。

雖然他沒有封王，這長史來的似乎有點早了。

但不要忘了，他朱高燧可是朱棣的三子，就算是現在的他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只要不涉及造反，他爹……他父皇必然會給他一個王位。

所以，在顧晟來了之後，他還真怕了好幾天，生怕這小子打小報告，雖然那是肯定的事情……

開始的時候，朱高燧表現的老老實實，也不去主持公道了，不過在發現顧晟這傢伙唯唯諾諾后，他也就恢復了本性，成天在應天府晃悠著主持公道，如果未來有機會，他希望自己成為電視里的「三賢王」。

可惜的是，這種好日子沒過幾天，朱棣便讓顧晟給了他一些東西，督促他學習。

除了一些治國理政的東西之外……別誤會，藩國也是國啊，王爺也是有一定治理權的，千萬別以為這是朱棣看他表現好，想給他一個當太子的機會。

真這麼想，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而且顧晟說了，世子…也就是未來的太子，現如今的大胖子朱高熾那裡已經送去了接近一屋子的資料，這就更加確定了他的想法正確。

朱高燧年紀已經二十，不過學習的想法還是有的，再加上顧晟的敦促，他除了下午出去溜達一圈外，基本都在府里讀書，看資料。

直到，看到了一份令他顫抖的資料。

就跟魯迅先生說的：「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吃人』。」

他也是一樣的感受。

不是洪武大治嗎？不是建文四年解寒霜嗎？怎麼他娘的每年都會出現大飢、草木樹根、人相食？

從那之後，朱高燧睡不著了。

他從內心裡便想要改變這個國家，不過一想到要觸碰到無數既得利益者的禁臠……土地，他就瑟瑟發抖。

表面上看起來，他朱高燧不至於害怕一兩個文官，說不定是對方害怕他，可要是他敢動搖對方的根基，那就等死去吧。

對方百分百會不斷地尋找一個又一個他身上的漏洞，儘可能地挖掘出他身上所有不符合律法、不符合道德的事情。

到時候，還是一個死。

現在不會死，那是因為坐殿的是他親爹，就算天家無親情，朱棣也是會回護自家人的，比如他記憶里挺模糊的一件事。

沐晟，相信大家都知道，就算是不知道的，也大概聽說他干過的事情……收服交趾，進而讓大明掌控南洋。

這應該是上過歷史課的人，都應該知道的一點歷史小知識。

朱高燧當然知道，雖然記憶模糊，但他還是記得的。

同時他還記得的是，就這麼一個功臣，得罪了岷王朱楩之後，也是被朱棣下令呵斥的。

要知道，這位是要限制朱楩，讓他稍微收斂一點，不要繼續去壓榨百姓，否則當地的土司真能揭竿起義……

但就算是這樣，朱棣還是維護了岷王朱楩。

因此，朱高燧可以很確定，自己現在做點改變可能沒事，但未來等他那位侄子登基后，可就不見得了。

說不定經過文人的粉飾后，就會變成全天下人都在喊「請誅朱高燧」。

惹不起，真心惹不起。

可他還是想改變，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他就不相信自己沒有辦法。

幾天時間裡，他不斷地都在複習著明朝的「吃人記錄」，也許是因為太過緊張，也許是腦子還算靈光，他居然真的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這個辦法便是……出海！

「歷史上，不是要把我送到雲南嗎？現在我自己跑的更遠，您總該會給機會了吧？順便王府護衛不需要太多，給我五百戰船就好了……」

朱高燧覺得，這是唯一的一個機會。

同時，他要是這麼做了，也就可以把那些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蟲，全部都給崩開。

人都沒了，你丫吸誰去？

為了實現想法，朱高燧不斷地壓榨著長史顧晟，讓他想出來一個合適且不會得罪人的辦法。

後者直接就跟他說，沒有先例。

「那就找，找不到就給我造，造不出來就給我編，編不出來……」朱高燧腦海里回想著曾經戰場上的一切，緩緩地將身體前傾：「編都編不出來，那我還要你做什麼？！」

自從他發現每次想象戰場，身體前傾都會產生『王霸之氣』后，這便成了他欺負不法功臣後人，以及顧晟的習慣性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