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朱翠百靈

焚香谷，大堂之上，老貓回身看了看橫七豎八散落的屍體，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對著另外兩名黑衣男童道：

「飛虎，九猴，去看看其他人進展的如何了。」

「是，公子。」

二人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後院之中，而就在此刻，整個焚香谷內，都在經歷一場血洗，場景慘烈，尋常人見了，怕是要嚇得直接昏死過去。

「公子。」

老貓猛得一轉身，看著從後堂轉出的兩名窈窕身影，心頭一熱，兩眼中竟然不自覺地濕潤起來。

「百靈，你還好嗎……」

無論平時百般堅韌，無論對敵如何殘忍，如今佳人在前，原本堅毅肅殺的面龐頃刻便溫情如水。

藍衣女子停下腳步，怔怔的盯著眼前的男子，眉頭緊鎖，臉上陰晴不定，似是十分掙扎。許久，竟未說出一個字來。

「百靈，你還是記不起來嗎……」

被老貓喚作百靈的藍衣女子怔怔的盯著他，遲疑了片刻，還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老貓原本神采奕奕的目光中有一絲黯然閃過，只是片刻，又恢復了清明。

「百靈，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三年前若不是為了我，你也不致於身受重傷，即便燃燒了千年修為，卻也落得個記憶全失的境地。

我曾對天起誓，自此以後，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可是這次——」

「哥——」

藍衣女子見老貓自責不已，輕聲開口打斷了他。

老貓心中一熱，嘴角微微抽搐，竟似略有失聲地說：

「百靈，你肯叫我』哥』了嗎，你終於肯叫我』哥』了！」

「哥，你又何須自責，我雖然想不起以前發生過什麼，可是一見了你卻感覺甚是熟悉，彷彿靈魂深處有著對你無比的依賴。

百靈再傻，也知道哥是為了我好，何況你這不是來救我了嗎。」

情到深處，失聲哽咽，老貓微微顫抖著朝藍衣女子走來。這些年來的種種如夢如幻，一幕幕在眼前閃過，感慨萬千。

這一次，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

將這雙纖細的玉手握在自己的手心，拉到自己唇邊，輕吻了下去，老貓心中暗自起誓！

「哥，小心！」

還未來的及反應，老貓就感覺自己身子一傾，瞬間倒向一邊，剛剛抬起的雙眼正好看到一團黑色的光芒打在藍衣女子胸前！

「噗！」

一聲輕響，足以撕裂老貓的靈魂，目光所見的，便是那團黑光在藍衣女子身上透體而過，深深沒入後面的石壁之中。

剛剛還神采奕奕的藍衣女子，就這麼一瞬間倒了下去，身上的生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最後連身體都變的虛無起來。黑色的血液從嘴角流出，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啊——百靈！」

老貓瘋了般的將藍衣女子抱在懷中，失魂落魄的樣子再也不見往日的鎮定。

「百靈，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

「哥——」

藍衣女子躺在老貓懷中，纖細的手掌顫抖著摸著老貓的臉，溫柔而詳和，嘴角的笑容始終不曾消失。

「哥……這樣子……一點也不像你……」

「百靈，百靈，你想起我了嗎！」

藍衣女子微微的點了點頭，燦若春花，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眼前的男子究竟是誰，三年前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不斷浮現，最後定格成眼前這個男子溫柔的面龐。

三年前，我可以捨身救你，即便滿心絕望。

三年前，我依舊奮不顧身，只為你溫柔的一抱。

只是這些，她再也沒來的及說出口，最後一縷遊絲之氣也消散在空中。

「啊——」

老貓仰天長嘯，是悲憤，是哀傷，是發泄，也是絕望！

「哈哈哈，中了大和域日泉宗的獨門秘技封魂咒，她的靈魂已被徹底封殺，連輪迴轉世的機會也沒了……哈哈哈……毀我焚香谷，我臨死也要讓你們付出代價…….哈哈哈……」

老貓將藍衣女子輕輕抱起，走到蘇星兒身前，讓她暫為照看，轉身便走到躺在地上大笑的韓山身前。

此刻的韓山，雙手已被飛虎和九猴斬掉，已是瀕死的境地。

「大！和！域！」

老貓一字一頓，說出這三個字，聲音不大，卻透著堅忍與仇恨。

「遲早我讓他們消失在世間，在此之前，你先去死吧！」

說罷，抬起腳猛的用力，將韓山踢飛出去，撞死牆壁之上，又跌落到地上。老貓並未停留，繼續跟過去，又是一腳……

直到分不清面容，化為一灘爛泥，方才停住。

從蘇星兒手中接過藍衣女子，抱在懷中，抬起腳便朝外走去，臉上再也沒有任何錶情，看不到悲傷，看不到憤怒。只是在轉身的那一瞬，蘇星兒從他眼中，補捉到了那縷毫無生機的絕望！

心已死了嗎……

「小子，你這是要去哪裡？」

一聲高喝從身後傳來，一個身穿破爛衣服，頭髮半白的老乞丐出現在堂中，對著老貓叫道。然而，老貓就像沒聽到一般，腳步絲毫未曾停留，依舊不緊不慢的向外走著。

「你如果真想讓她死的話，儘管走好了……」

老叫花子乾脆雙手插腰，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老黑，你說百靈還有救？！」

老貓身子一怔，立即轉過身，原本如死灰般的目光中瞬間充滿了狂熱。

「事出緊急，我也不跟你廢話，這個人情你先欠著，等真能保她不死再慢慢算。」

老黑說完，站起身，快步走到老貓身前，仔細觀察了一下被老貓抱在懷中的藍衣女子的身體，只見那嬌弱的身體已是若隱若現，正隨著周身淡藍色光芒的減弱，逐漸暗淡下去。

「能不能救我也沒把握，只能試試看了。當年我還年輕時，大和域曾跟中華域發生過一次極為猛烈的衝突，牽動了整個中華域的修士，甚至連江湖武林的武士也被波及。當年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一位修為通天的前輩與大和域日泉宗高手交手，最後也在對方的』封魂咒』下倖存了下來。後來為了對付大和域，該前輩將對付封魂咒的方法秘密傳給了中華域主要的勢力，其中我的師傅也得到一份。

按其所說，這』封魂咒』極為霸道，是以本命精血化為咒蠱，將對手靈魂封印的邪惡功法，只有在窮途末路之時與敵人同歸一盡時方會用出。要化解』封魂咒』，需用大法力將體內的封魂咒能量驅集到四肢，然後用本命真火慢慢煉化。只是需要動作極快，哪怕是一柱香的時間，靈魂也將徹底被封殺，再無還魂可能。」

老黑說完，一隻手搭在藍衣女子脈博之上，凝神靜聽。

「藍姑娘此刻情況不妙啊……」

「前輩，無論如何，還望前輩出手相救！」

老貓雙膝跪地，對著老黑便長拜不起。

「哎哎，我說你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迂腐了，快起來，我什麼時候說不救了。」

說罷，只見老黑雙臂划圈，氣運丹田，一道由龐大真氣構成的太極圖案出現在身前，隨著老黑的運功，圖案越來越亮，最終在老黑的掌控下，慢慢沒入藍衣女子的體內。

太極圖案甫一入體，藍衣女子原本逐漸暗淡的身體竟搖晃了幾下，最終穩定了下來，只是依然極為虛無，彷彿隨時都可能被風吹散。

「咳！」

一口鮮血噴出，老黑一屁股便坐在地上，額頭的汗珠於雨點般滴下，可見這看似隨意的動作實則耗費了他多少力氣。

稍微調息了半刻，老黑睜開眼，輕輕搖了搖頭道：

「不行啊，這修真功法果然不是尋常武修靠本身真氣就可以發動的，差點要了我的老命啊！」

「老黑，怎麼樣，百靈她——」

老黑輕嘆一聲，道：

「看來這個辦法倒是行的通，只是老夫乃人間武修，使用你們修士的功法實在能力有限，還需要有更深厚的真氣注入她的體內，方能保她不死，至於何時能夠恢復，就看她的造化了。」

「老黑，多謝了！」

老貓對著老黑點點頭，不再客套，隨後轉身，對著蘇星兒道：

「星兒，叫十二靈隊長來見我。「

蘇星兒只是隨手一招，便有十道身影嗖的閃現而出，加上原來就在這裡的飛虎和九猴，正是暗夜十二靈！

」諸位，百靈有難，需要諸位用真氣注入她體內，救命之恩，我牢記在心！「

」公子不必多言，兄弟們，出手！「

只見十二道真氣匯成的氣流交織在一起，加上蘇星兒手上飛出的淡黃色氣流，共同融合成一道強大的白色氣流，兀自放射著狂暴的氣息。最終注入到藍衣女子的體內。

隨著真氣的注入，藍衣女子的身體更加真實起來。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暗夜十二靈和蘇星兒的頭上已滿是汗珠，而藍衣女子卻依舊沒有恢復，只是身體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些。

「還是不行啊，看來還需要更加強大的真氣才行…….」

幾個人停下手來，喘著粗氣，面面相覷，竟一時無計可施起來。

「還是我來吧！」

老貓走到藍衣女子身邊，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額頭。

「公子不可！再讓我們試試吧！」

蘇星兒搶先道，他深知老貓身懷絕世修為，卻苦於三年前重傷之下，用於封印體內的劍魔，三年來都不曾動用過一絲真氣，否則怕是要被劍魔反噬，下場比現在的藍衣女子好不到哪裡。

「星兒放心，我自有保命之法。」

老貓未曾回身，只是憐愛的望著藍衣女子蒼白的面龐，目光中儘是柔情。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淡綠色的玉佩，隱隱散發著道道金光。

老貓將藍衣女子身子扶正，自己盤坐在她身後，正襟危坐，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各自掐了個法訣，合於身前，動作極快，頃刻間化出道道殘影。

只見一股滔天的氣勢從他體內狂射而出，伴隨著強大的能量波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色變。

「吼——」

彷彿極為痛苦一般，老貓面目扭曲，唯有雙目清明，絲絲黑氣從背後生出，將整個人都包裹住，只留七竅在外。

法訣完成，老貓雙掌重重拍出，最後貼在藍衣女子後背之上，只見一股有形的能量便從老貓雙臂之上瘋狂的傳入藍衣女子體力，身上的黑氣似是被激怒般，拚命的朝全身席捲而去，眼見就要讓老貓整個吞沒之時，只聽一聲龍吟從黑氣之中響起，片刻之後金光乍現，頃刻便將黑氣衝散，只是這黑氣似是十分緊韌一般，瞬間又圍了上來。

如此反覆，與金光糾纏不休。

隨著龐大的真氣不斷的從老貓雙臂傳入藍衣女子體內，黑氣越發不可收拾，眼見金光便有不敵之勢。

突然，一道在經影衝天而起，金光隨之大放，與龍影合而為一，大口張，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片刻便將黑氣吸入體內。

龍影落下，化作一中年男子的虛影，傲然立於半空之中，望著下方的老貓，輕輕嘆了口氣，似是十分惋惜。

「痴兒啊痴兒！老夫也只能幫你到這裡了，這一縷殘念，怕是再也撐不了幾時了，以後的道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說罷，身體一晃，重新化為巨大的金色龍影，徑直衝入老貓體內，就此消失不見了。

「啪嗒」一聲輕響，一塊散裂的淡綠色玉佩掉在地上，就此化為粉末，隨風消散了。

得到龍影助力的老貓身子一怔，原本已經吃力的有些虛脫的雙臂頃刻間充滿了能量，狂暴的朝外涌去。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只見藍衣女子身子已完全凝實，並散發著有形的藍光，如同仙女下凡般聖潔。

「啾啾——」

一陣靈動的鳥鳴之聲響起，婉轉悠揚，似天籟之音，響徹靈魂！

同時，藍衣女子的身軀緩緩浮到空中，化為一團耀眼的藍光，不停閃爍，最終光芒盡收，一隻紅綠相間的百靈鳥出現在空中，赫然是一隻朱翠百靈。

百靈鳥圍著老貓的頭頂飛了幾圈，雙翅一收，便落在老貓肩頭，兩隻烏黑的小眼中閃爍著淚光。

「哥——」

「百靈——」?脈脈含情，柔情似水，此時無聲勝有聲！

一滴清淚從老貓的眼角划落，彷彿滴在心靈深處，身子一斜，老貓就此昏睡了過去。

這一夢，恍若千年！

老貓彷彿又回到了世俗凡間，那時的他還只是個普通的IT技術輕年，那時的他還不知修真為何物，那時的他還沒有經歷這些生死離別的痛苦，那時的他，還不認識這隻修為萬年的朱翠百靈。

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