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那個人

第四百零一章 那個人

變故接二連三發生,快的目不暇接,根本就沒給人多少反應的時間,哪怕與會者都是極其聰明的人,仍然有力不從心之感,心底是難解的困惑——到底是為什麼?

兩國聯姻,多好的喜事,偏偏王爺就蒙了心,竟然將和親的公主一刀殺了,人頭都給割了下來,這還是高台教化、詩禮治邦的南越朝廷嗎?

就算夫妻小兩口鬧彆扭,一時過不去激憤殺人,粉飾粉飾仍可歸到情有可原中去,那一刀斬殺使臣的事情呢?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這算什麼?

太多問題縈繞心頭,解決不了便開始擔憂,眼巴前兒這點事倒好處理,就算把整個大原送親使團通通殺光,也不是多難的事情,可之後呢?

大原能忍?

那是絕無可能的,大原順帝如果連這種事情都能息事寧人,那大原朝廷分崩離析便是頃刻間的事情,不管他願不願意,年上是否經過一場大戰,急需休養生息……這些都不再是理由,刀兵必起!

無他,一國之顏面!

可真的要與原國打仗嗎?

很多官員是不願打的,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麻煩,添一堆事情做?更何況打贏了還好,皆大歡喜,如果打輸了呢?他們現在擁有的一切不就統統化為泡影了?

得盡量避免。

許多人開始絞盡腦汁想解決的方法,突然間有位大人靈光一閃,悄悄挪到昭帝身邊,小聲提議,「陛下,倘若公主與送親使通姦在前,那個……恥於見人也是有的,大原朝廷若還不滿意,西川有一郡荒地,皆是生番,似乎可以……您覺得呢?」

有些話不好說的太直白,哪怕許多人心底是贊成的,願意破財消災,但嘴上仍要罵你個狗血淋頭,這就叫國家大義,此刻他說出來就已經擔了丟官罷職的風險,沒必要再禍延九族……為國為民已經問心無愧,就不信別人想不到。

昭帝猶豫遲疑,倒是趙哲呵呵一笑,「好提議。」

聽那戲謔的語氣,可沒真心稱讚的意思,這位大人瞬間退到一邊……南越姓趙,少摻合一點為妙。

昭帝倒覺得提議著實不錯,有一定可行性,但當著這麼多人公開支持也不好,得讓他們吵吵一陣,吵的腦袋都大了,仍然無法解決的時候,再由人把這個方案拿出來,他來一錘定音。

反覆思索,昭帝點點頭,吩咐道,「把這邊處理一下,該安撫安撫,該收押收押,至於如何妥善處置……明日朝堂再議。」

夜已經深了,折騰一天是人累心也累,昭帝就想回去歇著了,便天大事情,已經發生了,也不必急在一時,何況原國在千里之外。

只要把消息封鎖,控制住原國這些人,就能爭取足夠的時間反應……越國君臣大多是這樣的心思,所以擔憂得多,著急的卻沒幾個。

打兄弟新房出來,昭帝瞥一眼被背剪雙手摁在那裡的原國官員,「等查清真相,孤會給你們一個公道的。」

從送親正使到各類雜官,原國派來一十三人,護送兵丁及雜役不作數,此刻除一位副使不知何故仍在禮賓館不曾前來以外,其餘十二人皆押在階下。

公主殞命,正使被屠,處境堪憂,都是混跡官場多年之人,自然曉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於是都低著頭,一言不發。

他們真說點什麼,昭帝還不好聽,都做鋸嘴葫蘆倒是稱了他的心,吐口氣,抬腿欲走,突然有人叫,「昭帝陛下。」

昭帝扭頭看去,人不認識,但無疑是原國官員,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今晚不宜再死人了,但有人要找死,他也沒有辦法。

喚住他的是吳虞吳大人,飽讀詩書,最講禮法,「大越以詩禮傳邦,尊奉聖人,凡事當能秉公而斷,對此我等並不懷疑,也有耐心等待,但此刻禮賓館尚有三百健卒,他們不通文墨,不知禮法,粗鄙不堪,若知此間事,恐生事端,望陛下妥善處理,免讓一眾粗人壞我大原名聲。」

竟然是為孤著想的。

昭帝很是詫異地望他一眼,和善地點點頭,「孤知道了,諒那區區百餘軍卒也惹不出什麼事端。」

「那也未必。」

遠處傳來相左地聲音,大家轉頭,視線在一處集中。

披甲戴胄,步履鏗鏘,每走一步,身上甲片嘩嘩作響,震人心魄。

昭帝詫異,「樊都統?你為何來此?」

南越御林軍統領樊肇走到近前,屈膝一禮,「陛下,大原軍卒欲在城中生事,已被我御林軍將士盡數斬殺,特來複命。」

「什麼?!」昭帝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今夜還讓不讓人安寧了?

大原官員聞聽此信,心知事情斷難善了,頹然坐倒,唯有吳虞吳大人鬆了口氣……只要不是南越這邊大量死傷,他們的性命就無有太大危險,如此情形,已經難能可貴,不想太多了,將來如何,總跟他們這些禮賓官員關係不大。

樊肇不管他人如何驚訝,也沒為國君解惑地意思,只簡單陳述,「夜深了,陛下該回宮了,太晚的話,太後娘娘會擔心的。」

太后出手了。

這樣的認知瞬間打在心頭,許多官員長出一口氣,既然這位隱在幕後的鐵腕女尊已經知曉一切,並展開動作,需要他們擔憂的事情便少了許多,起碼大原與南越還是有情分在的。

昭帝得知母后出手,也無話可說,微微點頭,隨侍的太監當即揚聲喝道,「起駕、回宮!」

樊肇自然是要在旁護送的,昭帝這才看到他戰甲上的斑斑血跡,「樊統領,這是?」

樊肇洒然一笑,顯得雲淡風輕,「陛下,誅滅宵小豈有不見血的,不足掛齒。」

的確不足掛齒,御林軍傷亡不足七百,敵方則全滅,還有比這更驕人的戰果嗎?

時間往後推一點點……

郭達率隊過橋,一路疾行,眼見離趙王府只餘三四箭地,那邊的燈火已然在目,斜刺里衝出一隊兵將,人奔馬嘶,來的相當匆忙,但還是擋在了他們前進的路上。

「御林軍統領樊肇在此,誰敢造次!」

樊肇橫刀立馬,好不威風。

郭達刀拍馬臀,急速衝上前去,只還了一聲,「殺!」

樊肇不比關寧,從未領軍與人對壘過,眼見人急衝過來,後面人影幢幢,吶喊衝天,一身功夫忘在腦後,竟然愣住了。

如果劈刀砍來的是關寧或者鍾成,急忙上前抵擋的兩員副將根本救不了他,然而他被救下來也不是沒有代價,兩員副將一死一傷。

下一刻,也不是他主動要做什麼,兩軍轟然撞在一起,他被迫揮刀保命,與眼前這些瘋狂的傢伙打了起來。

御林軍的戰力比大原禁軍要低的多,根本不是飛羽軍的對手,甫一交鋒,節節敗退,不大會兒工夫已退出十餘丈。

可這十餘丈后,形勢便逐漸逆轉了,王府附近,地勢開闊,路面平坦,御林軍有著人數上的巨大優勢,又佔地利人和,慢慢抵擋住了飛羽軍的兇狠攻擊,並一點點擴大優勢,反擊回去。

郭達就是來送死的,早已殺夠了本,並未過多去指揮什麼,除了眼中偶爾會閃過一絲愧疚,沒有太多的情緒。

二百飛羽軍卒在憤怒與絕望中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他們帶著善意來送親,最後卻都不得善終,心情可想而知,但他們並不懼死,因為他們堅信,他們是不會白死的,鍾將軍一定會為他們報仇雪恨。

一定!

血染戰袍,郭達拄刀而立,四面敵人緩緩圍上,他卻釋然一笑,「將軍,郭達不負所托……」

噗噗噗……

幾桿長槍扎入身體,血汩汩而出,他卻笑著閉上了眼睛,然後頭顱被氣急敗壞的樊肇一刀割去……

這些事情,樊肇當然不會詳實呈報,那有損他無敵將軍的形象,披著帶血的鎧甲接上皇帝,護送回宮,在太後面前露了一面才退下,但他勞苦功高的印象是肯定給人留下了。

母后在前,昭帝與尋常人家的兒子別無二致,甚至更怯懦一些,「母后,到底怎麼了?」

「有人想要我兒的天下。」太后看著自己並不算爭氣的兒子,滿眼愛憐,「從今以後,你的兄弟,你的臣子,都不再可信,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加倍小心。」

昭帝訝然,喃喃說不出話來。

「我兒不怕,有娘在。」太后坐直了身子,威勢散發開去,遙望北方,「無論姓李的還是姓趙的,都休想從我兒手中搶走一寸土地。」

哥哥再親,故鄉再近,總沒有兒子來的重要,這是無可厚非的選擇。

昭帝聽了卻很茫然,不曉得事情怎麼就變得如此嚴重,一時不曉得該說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冷不丁來了一句,「那些原人都要殺掉嗎?」

知道兒子心軟,太后也不好要求太多,畢竟這缺點有時候也是優點,所以盡量把語氣放平穩,「娘也想,但有人肯定會逃出去的,想殺也殺不成。」

「什麼?」昭帝聽得一頭霧水。

「唉。」太后頗為無奈,只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摘,「也是娘欠他一個人情,如果這次不是他提醒,娘肯定想不到這麼多,事情肯定會……唉,不說了,娘是真沒想到,有些人的狼子野心會惡毒到這等地步。」

絮絮叨叨說了一些話,但有些東西還是沒有說透,倒不是想隱藏或者保護什麼,只是有些名字不想兒子知道,不然以兒子的性情,該下殺手時必然猶豫,那是絕不允許的。

但昭帝只是性子軟,腦子並沒有問題,「娘說的是誰?」

太后望向窗外,「以後不會再見面的人。」

還是不說。

昭帝也沒再問,陪母親說了幾句話,便告辭離開,畢竟是太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做也來得及。

昭帝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來的是這副模樣,但回到寢宮就換了臉,讓人命樊肇過來回話。

樊肇剛剛卸下甲胄,小太監帶諭到了,匆匆換上一身薄皮軟甲,又進宮面聖。

昭帝仔細問了他兩軍作戰的情況,他的回答自然灌足了水份,對軍事本就缺乏認知的昭帝自然也就分析不出來什麼,一番思索後下了一道命令,讓樊肇嚴守九門,不許任何人隨意進出,尤其外地人。

娘親不是不說么,那他自己找出來,不信誰還能長翅膀飛了。

份內的事,樊肇自然滿口答應,跪安離開,寢宮外擦去額頭冷汗,心裡嘟囔著這算不算欺君,人往住處走去……現在九門已關,明早再去堵人不遲。

夜深深,路上行人漸少。

十幾個護衛簇擁著王爺的車架行駛在燈影中,今晚發生太多事情,護衛都警惕觀察著四周,職責重大,不敢懈怠。

趙哲倚在車廂上,回想著今晚看過的大戲,每一出都那麼精彩絕倫,以至於嘴角不自覺勾出笑意。

「趙虎?」

「誰?!」

「小心!」

「保護王爺!」

外面突然熱鬧起來,叮噹亂響,但來得快去得快,很快寂靜無聲,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趙哲抽出短刀橫在胸前,直覺告訴他,外面一定是有極大的危險,但他卻不會多緊張,因為對方顯然沒有要他命的意思,他現在要做的只是等而已。

篤篤。

外面很禮貌地敲門,「慶王爺在嗎?」

趙哲吸了口氣,「找本王什麼事?」

「南越風景優美,想請王爺做個嚮導,遍賞山景水色,不知可否?」外面那位像極了遊玩攬勝的謙謙君子。

趙哲臉皮卻是一抽,「最近本王身體有恙,可以不去嗎?」

「可以。」外面強匪很好說話的樣子,「只要王爺的『病』再重一點點就好了。」

是不是病的起不來那種?

趙哲苦笑,沒去費力問這已知答案的事情,而是換了一個可能比較重要的問題,「你為什麼會選本王?」

「王爺想聽實話還是假話?」強匪不但話嘮,而且很皮。

「實話怎講,假話又怎講?」趙哲倒覺得沒必要做選擇題。

「有真話就沒假話,王爺尊貴,只能聽一樣。」強匪卻變得小氣。

趙哲嘆口氣,「那便聽聽實話吧。」

「王爺長得很帥氣。」

「……」

還不如聽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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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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