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據說
山林間,草木青翠,蟲獸奔走,禽鳥驚飛。
「能不能歇會兒?」趙哲再次提出同樣的請求,翻第三座山的時候,那混蛋就說翻過下一座山就休息,現在都連翻十多座山了,下一座還沒來,他能不主動爭取?
周復瞅他一眼,抬手一指半山腰的小平台,「那兒休息。」
這麼好說話?
趙哲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不願意算了。」周復大步向前。
「我願意,我願意。」趙哲拔腿追上去,生怕他反悔。
到了小平台,看周復找塊石頭坐下,確定是真的可以休息,他也趕緊坐下來,這一坐下,兩條腿頓時就不像自己的了,怎麼捶怎麼捏都一個感覺……酸麻。
「一定要折磨我?坐車不好嗎?」
周復點點頭,「不好,我還不想死,另外,你可沒你想的那麼重要。」
「什麼意思?」趙哲能確定他不是在折磨自己,但他嘴裡頭的「重要」顯然也不是在這件事情上。「有本王做人質,誰還敢難為你不成?」
「明面上肯定沒有,但暗戳戳的下殺手,誰又躲得過?」周復笑笑,「有人不想你成為掣肘,有人也許會想著換搭檔,不管怎麼說,一天兩天還好,時間久了,焦慮上頭,一切可就都保不齊了,對不對?」
如果趙哲被抓去原國為質,無論兩國是戰是和,越國都不會太舒服,與其將來被人拿捏,還不如先行把隱患剪除……開始自然不會下此狠手,但等救援一次又一次失敗后,惱羞成怒也好,過度焦慮也好,痛下殺手,綁匪人質一併解決,也不是不可能。
這就是所謂的寧可你死,也不願受你掣肘,辱及國體,趙哲相信後宮那位烈性太后做的出這種事,不禁嘆口氣,但隨即又問,「什麼搭檔?」
周復嘴角一撇,「王爺,明人不說暗話,僅是譽王一人,哪裡會有這場風波。」
趙哲眼睛眨眨,一臉無辜,「怎麼又提起譽王叔了?」
「趙瓜,揍他。」周復直接乾脆。
趙瓜一愣,旋即上下打量趙哲一眼,「俺要三拳兩腳打死了可咋整?」
這是問題嗎?
周復隨手一指,「隨便刨個坑埋了不就完了嗎?」
趙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邊是斷崖。」
「多好,坑都不用刨了。」周復喜不自勝,明顯是為省下一份力氣而高興。
趙瓜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但還是有擔心,「他可是王爺。」
「那又咋了?」周復一臉不屑,朝山下一指,「掉下去一樣摔死。」
不說是你打死的不就行了。
趙哲也聽懂了,趕緊擺手,「君子動口不動手,咱有話好好說。」
「你不是王爺么,咋又成君子了?」趙瓜不解地問。
有什麼衝突嗎?
趙哲鬱悶地摸摸鼻子,把頭轉向周復,「你能猜出事情與譽王叔有關,我一點都不意外,但我什麼都沒做,你怎麼就疑心到我身上了?」
周復指指自己鼻子,問他,「我是誰?」
你還能是誰?
趙哲咧嘴,「你總不能是個神仙,掐指一算什麼都知道吧?」
周復拍拍額頭,「我的錯,不該讓你走這麼多路,人都變傻了……換個問法,我家裡都有什麼人,從小到大都遇到過什麼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
趙哲毫不遲疑地點頭,「不管是關家,還是曾經的周家,都是要重點關注的對象,不敢說了如指掌,但展現在人前的那些我肯定都知道。」
「所以。」周復看來,「你們王室都什麼關係,我會不打聽清楚?」
將心比心,的確是這麼個理兒,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事先豈能沒有準備?
趙哲也沒什麼好說,只是好奇地問,「從種種信息分析,你好像並不是一個熱衷權謀,想要有所作為的人。」
「難道我連你都騙過了?」周復進入周復的角色,「還是你覺得滅門之恨也無所謂?」
啪,趙哲一拍大腿,隨即呲牙咧嘴,現在能覺出疼了,「真是我蠢了,你這樣一個人,身負血海深仇,怎麼可能不想辦法報復回去,無所作為不過是必要的偽裝與隱忍而已……呵呵,怪不得你會眼睜睜看著公主去死,怪不得你會提示那老太婆,一切都說得通了……哈哈!你比誰都希望兩國打起來對不對!」
周復點頭,表示你猜的都對。
趙哲卻不停拍打雙腿,「我怎麼就沒想到……怎麼就沒想到呢?」
周復才懶得管他想什麼,「是不是歇夠了?」
「再坐會兒。」趙哲趕緊搖頭,「還有句話要問……我跟譽王叔,你都知道些什麼?」
「譽王膝下無子,只有三個女兒,據說一個嫁的比一個慘,都是太后指婚,他有理由恨那對母子,但卻沒取而代之的念頭,趙家江山不能斷了傳承,是不是這個理兒?」
周復笑笑,「據說當年宮中最受寵的是你母妃,你也是儲君第一人選,只可惜,天妒紅顏,那人入宮后你母妃染惡疾而殯,你也失寵,丟了儲君之位。」
「天命如此,誰能奈何?幸好還有詩詞花酒,不是么?」趙哲一副豁達模樣。
「趙瓜,送王爺上路。」看他老毛病又犯了,周復只能故技重施。
「不麻煩這位壯士了。」趙哲苦笑著擺手,「不錯,我母妃是那毒婦害死的,如果我不是裝瘋賣傻,整天惹父皇生氣,估計也活不到現在……大家都是苦命人,就別再互相刨底了。」
趙哲是真怕他什麼都知道。
「最後一句。」周復壞壞一笑,趙哲心說壞了,然後就聽到了最不想聽的一句話,「據說譽王爺曾是令堂的裙下之臣。」
能不能閉嘴?
趙哲從地上爬起來,賭氣道,「走了。」
「喂,這邊。」周復指指另一邊,「我可沒說放你走。」
趙哲不搭理他,調轉身子朝他說的方向走。
周復笑嘻嘻地跟上去,看上去可惡至極,趙瓜都忍不住在後面撇嘴,「如果不是一夥的,我真想捶死他……我怎麼就那麼倒霉,竟然和這種人一夥,學壞了可咋整?」
後面有同伴接了一嘴,「你以為你什麼好人?」
趙瓜不服氣,「總比他好吧?」
那人想了想,使勁點頭,「也對。」
「咳。」周復乾咳,「我耳朵可沒聾。」
好歹也是大人,那些小兵頓時不多話了,但一個個看他的眼神,仍舊充滿了鄙夷。
周復懶得搭理他們,只管盯緊趙哲,有這位王爺在手,回去就有得交代,不然家裡那頭母老虎還不曉得怎麼鬧,家宅不寧可不行。
至於趙哲那些事他怎麼知道的,說起來簡單,兩個字而已——魁北。
魚九娘對他還是好的,把江寧暗堂的聯絡方式給了他,過去充充大小姐的派遣使,像這種屬於別人,又無關緊要的事情,隨口問問就有了。
話說還是娶九娘好處多,疼人又多金,還沒那麼多事,也就年紀大了些,但關寧也不小啊,還整天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這次回去,說什麼也得跟她掰扯清楚,以後大家還是劃清界限好,不然出來一次冒險一次,誰受得住?
翻山越嶺,趟河過水,路線不斷變更,轉眼數天過去,南越朝廷救人的兵馬始終沒能出現在眼前,肯定是派出了,只是沒找對地方而已,當然,這是好事。
有這樣的效果,周復指揮得當佔一部分原因,但更多功勞還是飛羽軍的,他們都是叢林作戰的高手,山裡來山裡去,跟回了家似的,南越那些蠢兵能找到他們才見了鬼。
一起走的久了,趙哲喊累的次數也一天天減少,當然也可能是沒力氣喊了,每晚脫下鞋來,腳都是爛的,如果不是周復找了草藥給他敷,這位風度翩翩的玉面王爺,多半要變成瘸子。
這一晚后夜,趙哲醒來,再也睡不著,低聲問,「我現在跑能跑掉么?」
不遠處的周復用鼻子嗯了一聲,「能。」
真虛偽。
好在趙哲也沒想過跑,不然得活活氣死,「你打算把我帶去哪兒?」
「燈籠寨。」周復扭頭看過來,「你都不看地圖的么?」
趙哲抬頭望天,葉片斑駁,星光時隱時現,「鍾成一定能奪下燈籠寨?」
周復點頭,「譽王爺親自鎮守都沒用。」
趙哲笑了,「你這是在誇他么?」
周復笑笑,「你覺得是那就是吧,一個人若連這點事都做不到,就不配有野心。」
「我也有野心啊。」趙哲不想被看不起。
「你們不一樣。」周復淡淡道,「你不過想拿回原本屬於你的一切,把別人強加給你的東西還回去,而他……是要拿走屬於別人的一切。」
然後墊在腳底下,證明他能比別人看的更遠。
趙哲坐起來看他,「你又是什麼人?」
周復閉上眼睛,「等我知道了,一定告訴你。」
呵呵,還真夠敷衍的。
趙哲靠上大樹,「你說我做錯了嗎?」
原本可以很輕鬆地活著的……
「你覺得沒錯就沒錯。」周復不能易地而處,無法感受他都經歷了什麼,也就不去做評價……那終究是人家的事情。
「呵呵。」趙哲聽著這話順耳,多說了一句,「據說江寧也有一個叫周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