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不是結局的結局(終)
「什麼人!」
拉弓搭箭,指向遠處。
那邊的人停下腳步,一邊脫衣服一邊大聲喊,「鷹揚!」
「二蛋,你過來。」箭樓上一個士卒朝下面喊,「認得那些人嗎?」
二蛋扒在寨牆上,眯著眼睛透過縫隙往外瞄了一會兒,「好像是瓜蛋他們。」
「嘯海!」箭樓上的人這才高喊一聲,「是鷹嘯營的兄弟?」
「對,送親隊的,剛從那邊跑回來,俺叫趙瓜。」
名字對的上,人數又不是很多,能逃回來雖然很意外,但還是讓那四五十人走近,被認出來的人也就更多,於是寨門毫不遲疑地打開了。
二蛋出來迎,「瓜蛋,不聽說你們都折那邊了,是怎麼回來的?還有,他誰啊?」
說著沖隊伍里穿破爛華服的落魄公子一努嘴……嗯,不止是落魄,還有點萎靡不振。
「客氣點,這可是南越慶王爺。」趙瓜驕傲地抬頭,「沒王爺仁義幫忙,咱可回不來。」
聽說是位王爺,所有士卒都嚇了一跳,片刻后,羨慕的眼神投到趙瓜身上,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既然是慶王大駕光臨,那就快請進來吧,將軍已經等候多時了。」說話間,樊稻已經走到近前,做邀請之勢,「請。」
再沒有精神,趙哲都強行提了提,努力拿出最好的狀態,從容邁步,這是一個王者應有的尊嚴。
樊稻看一眼趙瓜,「你也來吧。」
趙瓜一喜,隨即好奇地問,「將軍也在這兒?」
樊稻沒回,因為這不是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
大帳門口,鍾成站在那裡相迎,人走近了拱手抱拳,給予了足夠的尊重,「見過慶王爺。」
趙哲還以一禮,「鍾將軍好。」
鍾成笑笑,往旁邊營房指去,「王爺旅途勞頓,應該相當疲累,就先沐浴休息,咱們晚點再把酒言歡如何?」
「本王正有此意,一路過來那是吃足了苦頭,只是……」趙哲看看他,問,「……鍾將軍是來等本王的么?」
鍾成竟然點頭,「聽朋友提起,便過來迎接了。」
「有勞了。」趙哲皺了皺眉頭,為前路擔憂,實在是怕南越朝廷以他為質子,要求休兵罷戰,以南越此時的情況,那對母子是做的出來的,但人已經在這裡,任人予取予求,擔憂也是無用,「本王先去休息,晚點再聊。」
「王爺請。」鍾成客氣把人送走,吩咐樊稻,「照顧好王爺。」
樊稻答應一聲,陪趙哲進了不遠處營房,鍾成這才轉身回大帳,「進來回話。」
趙瓜忙跟進去。
鍾成往帥椅上一坐,張口就問,「他呢?」
雖然沒提名字,但趙瓜還是一下想到了,從北到南,再從南到北,那個差不多的年紀的人,幾乎把他的認知顛了個兒,想記不得都難,「離這邊還有百來里的時候他就溜了,我壓根就沒看到他怎麼走的。」
鍾成一點都不意外,似乎知道是這樣,「他有沒有話讓你帶給我?」
還真有一句,但趙瓜猶豫著該不該說。
「怎麼,很難聽?」趙哲倒是蠻無所謂的。
「也不是。」趙瓜撓撓頭,不曉得該怎麼形容,「就是……就是……那個、挺膈應人的。」
「說。」鍾成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趙瓜牙一咬,豁出去了,「他說他不喜歡你。」
鍾成表情變得古怪,似乎在問,「就這?」但終究還是沒問出來,「還有別的嗎?」
趙瓜搖頭。
鍾成看看他,「郭達呢?」
趙瓜低下頭,「聽那個王爺說是戰死了,不過我們被那壞蛋騙去別處,並沒有親眼看見。」
你要能看見,現在也沒法跟我說話了。
鍾成吸口氣,「他就救了你們幾個,還有沒有其他人?」
趙瓜趕緊點頭,「有的,山叔他們帶著一些弟兄留在江寧,說是將軍將來打過去的時候,他們可以出把子力氣。」
鍾成撇嘴,「替我安排的可真好。」
趙瓜沒聽懂,「什麼?」
鍾成一揮手,「這一路你們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等打下南越,咱們論功行賞。」
趙瓜歡天喜地的離開。
他走後,鍾成又喚過一人,「去準備船,等王爺清洗乾淨換好衣服,即刻回山陽。」
那小卒領命而去。
「老朋友,是時候好好聊聊了,你可要多保重。」
阿嚏。
周復摸摸鼻子,「誰又在背後想我?」
「你猜。」身後傳來調皮地聲音。
傻子才猜,又不是聽不出來!
周復拔腿就跑,三步兩步躥到巷口,一個轉身就奔進了另一條衚衕,結果衝進去沒兩步,又掉頭往回跑,這次後面滿是幸災樂禍地笑,「別後悔哦。」
不早說!
周復返身鑽進另一條衚衕后頓時就後悔了,那邊自然也有人的,當時就往牆上爬,狗急了都跳牆,何況是他。
但他剛爬上去,就看到了比他早一步上牆的九娘,「院里住著一寡婦,你想幹嘛?」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周復是欲哭無淚,「你怎麼跟她們混在一起了?」
「人家是大婦,小女子又能怎樣呢?」魚九娘攤攤手,一副很無辜的表情,努力地證明自己是多麼被逼無奈。
你就裝吧!
「沒義氣。」周復嘆口氣,這回是別想跑了。
「下來。」冷冷地聲音,「要我拉你?」
「來啦~~」嬌滴滴一喊,周復滿面堆歡的翻下牆頭,小跑著過去,「相公,您怎麼來啦,新兵都訓好了?」
不理會他的提醒,關寧推推斗笠,往上望了一眼,魚九娘輕輕點頭,示意周遭沒人,她才把目光投回到周復身上,「為什麼不阻止?」
周復撇嘴,「如果你是想興師問罪,怎麼也輪不到我頭上。」
有野心的不是他,做局的不是他,一心想著讓兩國付出代價的更不是他,讓他擔起一切,好沒道理。
「我沒想怪你。」關寧這次卻出奇地通情達理。
以至於周復都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麼?」
關寧看著他,「我過來就想告訴你,如果你阻止了,也許以後就會少很多麻煩。」
「什麼麻煩?」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周復做好隨時逃跑地準備,「不是,你什麼意思?」
關寧握緊刀柄,隨時可以抽刀劈出去,「陛下已經決定討伐南越,為李瑾公主報仇,而你,將負責押送討伐大軍的糧草。」
「什麼?」周復簡直不要太驚訝,「讓我做糧草官?」
關寧輕輕搖頭,「準確地說,是押送兵。」
周復差點炸了,官都不想去做何況大頭兵,怎麼也是在品的小官,豈能墮落到如此地步!欲要大聲抗議,卻想起來了,當個小兵縮在後面不挺好的,為什麼要去當官?
要打仗了,當然是官職越大責任越大,這時候搶著往前沖,那不是送死嗎?
周復拍拍胸口,暗道好險,差點就掉坑裡,「當兵也不是不行,但為什麼要我去,我又為什麼一定要去?」
「逢有戰事勞役,贅婿罪囚需先行,將功折罪。」關寧瞅瞅周復,「這是寫在大原律里的。」
周復咬的牙根疼,「贅婿有罪?」
關寧點頭,「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這可是極大的罪了,遠遠超過殺人放火。
周復點戳了她半天,才蹦出一句,「我可以去,但你別想我做任何事。」
「那不行。」關寧很認真地反對,「你必須斬首五百級。」
你瘋了吧!
周復指指自己,以不可置信的語氣質問,「你讓一個糧草兵砍五百顆人頭?」
關寧點頭,表示他沒有聽錯。
「呵呵……呵呵……」周復冷笑不止,「你當我什麼?天神下凡?一比五百?!」
說到這裡使勁拍拍脖頸,「你想我死直接朝這兒來一刀,不比什麼都痛快?來啊!快點來啊!」
關寧一動不動,靜靜看他。
周復更氣,「你怎麼想的?就那麼愛人頭?還五百!我為什麼要為了你的喜好去……」
「為了娶我。」
關寧不等他牢騷完,直接告訴他答案。
周復懵了,「啥?」
「娶我。」關寧走前一步,讓他聽得清楚。
周復嚇得後退,「我什麼時候說娶……」
關寧摘掉斗笠,臉上難得沒有戴面具,只是娟秀臉蛋上的寒霜更嚇人,眸光也是冷的能將人凍住,反正周復喉嚨眼被凍住,後面話說不出來。
關寧又走近一步,那張臉蛋看的更清楚,清清秀秀,不戴面具還真鎮不住人,但其中不包括周復,他反倒覺得這張臉更可怕一點,「你你你、你要幹嘛?」
「五百顆人頭。」關寧相當執著。
周復想哭,「聘禮是不是太血腥了?」
「我等你回來。」關寧從他身邊走過去。
「啊?」周復愣了一下神,「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
關寧把斗笠一戴,「你敢不回來,我殺了你。」
「我一定……」周復轉過身看她,「不對呀,我都不回來了,你上哪兒殺我去?」
關寧壓根不回這話,可能是覺得問題很蠢,「我是偷偷出來的,不能待太久,這就回去了,還有……」
她頓了一頓,「我去過你家了。」
如被五雷轟頂,周復整個人呆在那裡。
等他回神,四周就只剩還坐在牆頭悠哉悠哉踢騰小腳丫的魚九娘,即便有裝嫩的嫌疑,也顧不上去計較,「她剛剛說什麼?」
「你家收拾的很乾凈。」魚九娘答非所問,「小姑娘挺不錯的,就是沒我漂亮,也沒有我白。」
誰問你這些了?
周復差點伸手把她拽下來,「她什麼意思?」
魚九娘低頭問他,「你知道自己剛剛答應了什麼么?」
「砍人頭?」周復不確定地問。
「是娶她!」魚九娘張開了嘴巴,露出滿口小白牙,看那樣子是想咬人。
咣當。
周復一屁股坐地上,「我瘋了吧!」
魚九娘從牆頭一躍而下,丟個信封在他懷裡,「她幫你寫得薦書,有這個不會有人為難你,但肯定會有人送你去死……這次你自作自受,我就不陪著了。」
看著信封,周復根本不想伸手去拿。
「答應了就去做,別這副死樣子,人家可是破戒藏在運糧隊伍里過來的,一分心意別辜負。」魚九娘往巷口那邊走去,「一定活著回來,我在隴上月等你。」
「什麼?」周復又沒聽懂。
「我才不想跟她打架呢。」
丟下這樣一句,魚九娘消失在巷口。
周復愣愣望著空蕩蕩的巷口,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不曉得剛剛發生了什麼。
差不多同一時間,周晴也在巷子里停下腳步,前面攔路的那個人她很熟悉,也很陌生,於是手垂下來,指縫間隱著一條烏線,然後緩緩走過去。
她想聽聽他會說什麼。
於此同時,叫芸瑤的姑娘在一個小院子里跟一個叫芸熙的姑娘說,「主人說新的合作夥伴已經到了,你們大概很快就會見面,該怎麼做,就不用我說了吧?」
芸熙淡淡一笑,只說了一個字,「好。」
之後兩人各自離開。
她們走後,隔壁小樓的窗戶打開半扇,扈雲慵懶地趴在窗框上面,「好像又有好戲看了,你說誰死呢?」
青珏在後面默不吭聲。
扈雲把目光投向遙遠的南方,「陛下終於爽快了一次,開戰的旨意估計也該到了,他算是如願以償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為最後的贏家……想到這個我就激動是怎麼回事?」
還是沒人回應。
無聊……
如果他知道,許多人的人生都是從這一天開始轉變,也許他就不會這樣想了,但結果出來,終究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
而改變所有人命運的那一道聖旨,就在這天晚上到了鍾成手裡邊,彼時他剛剛帶著慶王爺入嵌南關。
宣旨欽差便當著所有人讀了這份旨意,只是內容並不十分令人滿意,雖然准許打了,但啰里啰嗦地加了許多條條框框,總結出來大概是這樣的意思——可以打,但一定要適可而止。
所以鍾成在接旨后滿腦子都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公主不能白死。
大戰,就在明日!
這一步,終於是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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