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金江市位於長江中下游地區,是著名的經濟發達區。改革開放20多年間,這座省會城市如同插上了騰飛的翅膀,無論是經濟還是文化,都一躍走在了全國最前列。
3年前,金江經濟開始二次騰飛,江北高教事業改革的號角也再次吹響,幾番爭論后,一張藍圖繪在了省市領導面前。按省市統一規劃,市內8所重點高等院校加上12所中等專業學校統一搬遷到市郊閘北新區,一座現代化的高教城——「閘北教育新村」將巍然屹立在長江岸邊。這座高教城是江北高教事業邁入新世紀的戰略工程,也是江北省「十五」規劃的重點工程。閘北兩個字一度成了新聞熱點,無論是**官員,還是普通百姓,一提閘北,都禁不住心潮澎湃。那兒曾是一座廢棄的小碼頭,是過去漁民和縴夫們討生活的地兒,周邊是垃圾場,晚清至民國,閘北還是專門用來砍頭的地方。如今這裡要改造成最具人文氣息和科學精神的江北高教城,這樣浩大的工程,怎能不吸引世人的目光?
作為江北最高學府,江北大學的搬遷曾一度引起方方面面的爭論,方案几上幾下,最後在中央的支持下,江北省委、省**才作出決定,將這座有著百年歷史的中華名校搬遷到市郊新規劃的教育新村去。一期工程於兩年前開工,春節前夕,一期工程所屬的五幢教學大樓、三幢實驗樓、兩幢科研樓還有辦公大樓均已竣工,圖書館、學生公寓等附屬工程也將收尾。本來搬遷的日子早就定了下來,但在元月21號,江北大學原校長因心臟病突發,不幸去世,使得這座著名的高等學府一時陷入悲痛中,搬遷計劃被迫推遲。經過兩個多月的激烈角逐,第二副校長孔慶雲擊敗幾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成為江北大學建校以來最年輕的一位校長。這位留洋博士、國際物理學界的知名人士一時成為江北省風雲人物,他的事迹頻頻見諸報端。就在一周前,江北電視台《時代驕子》欄目還推出過他的專訪,他詼諧幽默的談話、敏捷的才思、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生經歷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特別是他放棄國外優厚條件,主動回國為祖國的教育事業作貢獻的赤子之情,更是感動了一大批學子。短短几天,江北大學官方網站還有幾個論壇上都是關於這位傳奇人物的話題,年輕的學子們稱他為「少帥」。因為在學子們眼裡,他就是偶像,就是江北大學的未來。
誰知這才幾天工夫,一身絢麗色彩的孔慶雲突然被省紀委帶走,這事兒要是傳開,那還了得!
當天晚上,夏可可跟母親夏雨陪著姥爺,一言不發地回到了姥爺家。周正群本想讓自己的車送他們,夏聞天婉拒道:「你回去吧,我還打得起車。」坐在車上,夏雨先抽泣起來,她的抽泣聲激怒了夏聞天:「哭什麼哭,把眼淚擦掉!」坐在身旁的夏可可忙遞給母親一張紙巾,夏雨雖是止住了抽泣聲,但她的心卻比哭還難受。
回到家,姥爺悶聲不響進了書房,將她們母女丟在了客廳。夏可可先是陪母親坐了會兒,見母親坐立不安,忽而翻弄自己的手機,忽而又獃獃地盯住座機看,她的心裡,真比火燒還難受。一想到帶走父親的那幾個人,以及臨分手時周伯伯那張冰冷的臉,可可就覺天好像要在瞬間塌下來。她艱難地支撐了一會兒,終於聽見姥爺在書房叫母親,還沒等母親走進書房,她已奔向自己的卧室。
夏可可迅速打開電腦,登錄進江北大學官方網站,她原以為消息沒這麼快,誰知剛打開網頁,就見一行黑字跳入眼帘:江北大學再次發生地震,「少帥」晚9時被神秘帶走。夏可可傻眼了,這才一小時不到,消息竟然就到了網上!
夏可可捂住狂跳的心,迅速往下拉頁面,就見這短短一百餘字的新聞後面,已有幾百條跟帖。
怎麼這麼快,怎麼這麼快啊!
夏可可感覺自己就要倒下去了,網頁上這一百多個字,就如一百多把鋒利的刀,狠狠地刺向她。她23歲的生命中哪經歷過這些?尤其是新聞最後一句話,幾乎像一顆重磅**,要把她炸成碎片。
這位網名叫「路透社」的人竟然在文章最後用了這樣的語句:據知情人士透露,「少帥」很有可能捲入新校址搬遷腐敗案。
「不可能,絕不可能!」夏可可在心裡尖叫,「爸爸絕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跟腐敗沾上邊!」
夏可可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坐在電腦邊,感覺整個人虛脫了一般,渾身軟得沒一點力氣。
完了,一切都完了!本還指望著看爸爸在江大這塊大舞台上怎樣激情地大展一番拳腳哩,哪知……
她用嘴死死咬住手背,努力剋制著自己,可不爭氣的眼淚還是撲撲簌簌掉了下來。
書房裡,夏聞天跟夏雨的談話更為艱難。就在飯店包廂看見劉名儉的那一刻,夏聞天腦子裡就忽然跳出一個不祥的念頭:女婿孔慶雲犯了戒!
這絕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原來都說高校是學術之林,大雅之堂,其實如今的大學,早已不是象牙之塔,更不是清靜之地,其中的官僚風氣甚至比地方還嚴重。夏聞天在省委主管教育時,就已發現這個問題,並多次在會議上提醒過,警示過。但在洶湧而來的拜官熱拜金熱面前,這種警示太過蒼白,壓根兒就阻擋不住象牙塔里的權謀之風。女婿孔慶雲生性耿直,又是一個激情大過理智的人,夏聞天一直反對他走仕途,理由就是不合適:性格不合適,說話做事都不合適。孔慶雲就是聽不進去。這次競選校長,夏聞天再三阻攔,就差給周正群下命令了,但孔慶雲不但一意孤行,而且志在必得,夏聞天最終還是妥協了。不過,從他參加競選那一天,他似乎就在心裡作好了準備。
「不是空穴來風啊——」夏聞天沉沉地跟夏雨說。
「你是說,早有兆頭?」夏雨到現在已漸漸冷靜下來,開始用腦子想問題了。
「一兩句話說不清,總之,他這次進去,凶多吉少。」
「爸,他真是清白的,慶雲不會做出格的事。」夏雨盡量迴避貪污或是腐敗這類敏感字眼。
「他做的出格事還少嗎?」夏聞天忽地盯住女兒,似是在審視,又像在提醒。
夏雨一愣:「爸,真沒有。」
「你把我的話聽錯了。」夏聞天嘆了一聲,又道:「他公開反對高教產業化,抵制在下面亂設分院,亂建教學點。這些在他看來是正義,在別人看來就是出格。提出高教產業化的是誰?是堂堂的副省長馮培明,他一個副校長,有什麼資格反對人家!這也罷了,畢竟這是過去的事兒,問題是他在江大二期工程中……」夏聞天說到這兒,忽然住了聲,他怕後面的話嚇壞女兒。夏雨雖然也是正處級幹部,但她工作的部門不一樣,接觸的人也不一樣,有些事兒,依據她的經驗,是無法作出判斷的。
「算了,不談這些了,既然人已被帶走,就聽候組織調查吧。」
「爸——」夏雨倏地站起身,眼裡流露著渴盼,甚或乞求,「你跟省委打個電話吧,不能讓他們給慶雲扣黑鍋。」
夏聞天理解女兒的心情,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女兒怎能不急!但他還是搖搖頭:「這個電話不能打,再說,你爸現在不在位子上,就算打了,也不起作用。」
「爸——」
「雨兒你聽著,這個電話爸不會打,你也不能亂找人。記住了,我夏聞天的女兒女婿,一定要經得住考驗!」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這個夜晚,因為孔慶雲,江北高層很多人沒睡安穩。從省委決定對孔慶雲採取措施的那一刻起,不論是紀委,還是教育廳,空氣陡然變得緊張。省政協這邊,更是忙亂不堪。孔慶雲不但是江北大學校長,更是江北省政協常委。對這樣一個有特殊身份的人採取措施,相關方面必須要保證程序上不能出錯。
此時夏聞天家裡,氣氛已比剛才輕鬆了一些,夏聞天的勸說,終於讓夏雨打消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還是父親說得對,是紅是黑,必須調查了才能有結果。
夏可可也比剛進門時鎮定了許多。看到江北大學官網上的消息,夏可可當然是不甘心,她怎麼也無法把爸爸跟腐敗聯繫到一起。她打開自己創建的「可可西立」論壇,她想,這兒的情況可能會好點。
可惜她錯了,跟剛才一樣,她剛登錄進去,就被磚頭一樣的帖子砸暈了眼。
相比校方網站,論壇里說話發帖隨便得多。「可可西立」是江北大學最負盛名的學生論壇,人氣很旺,因為它高舉了「思想」這面旗幟,引得其他院校的學子們也跑這裡來搶「沙發」,高峰時會員多達一萬餘人。平時這論壇都是最前衛最具思想者說話交流的地兒,爭論起問題來,**味十分的濃。前一陣子,圍繞著江北大學校長人選,學子們在這裡各抒己見,爭論的**味絕不比組織部門的爭論弱。後來夏可可搞了項民意測驗,結果孔慶雲以82分的高分雄踞十餘位候選人之首。當時她還跟父親說:「你搶走了我百分之82%的人氣,看來你當選是眾望所歸啊。」
誰知——
不能灰心,絕不能灰心!夏可可一邊提醒著自己,一邊繼續瀏覽論壇上的帖子。
「沒什麼可怕的!」這是她的座右銘,也是她的口頭禪。「遇事不能慌亂,首先要搞清真相。」這是她很小的時候,姥爺教給她的一句話,這些年,姥爺這句話在她人生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論壇上已發了五十多個新帖,全跟「少帥」有關,看得出,周末掛在網上的學子不少,而且都在第一時間得知了消息。網路就是網路,它比什麼通訊工具都快,而且第一時間就能參與到互動中。夏可可看到,不少網友在焦急地找她。「老大在不?」「斑竹在哪兒,斑竹快現身啊。」「西拉里,西拉里怎麼還不來?」
夏可可在論壇上用的不是真名,她給自己起的網名是:西拉里。不用猜,這是希拉里的諧音,如果說夏可可崇拜誰,那就是希拉里。夏可可的專業是政治,她最熱愛的是國際政治,大學三年,她已讀了不少人物傳記,尤其對希拉里的傳奇經歷更是耳熟能詳。她是希拉里的狂熱追隨者,是她的鐵杆粉絲。
論壇上第一個發帖的,竟是「天行健」。他只寫了幾行字:驚聞少帥出事,是否是真,西拉里,速回答!大約是因為帖子貼出后不見夏可可回復,天行健在後面的跟帖中連續打出十幾個問號。在另一個標題為「是腐敗,還是另有隱情?」的帖子下,夏可可看到天行健的回復:擦亮眼睛,大家不要盲目跟風!
夏可可迅速瀏覽了一遍帖子,令她欣慰的是,這兒的帖子包括回復都是懷疑的多,相信的少。有人將學校網站上那條新聞轉了過來,隨後就被天行健給封了,那個名叫「路透社」的也被天行健踢出了論壇。夏可可心裡湧上一層感激,想不到這種時候,天行健會替她堅定地守衛這片陣地,為「少帥」的名譽和清白而戰。
在這個論壇,大家只知道西拉里是斑竹、論壇的創建者,並不知道西拉里跟「少帥」的關係。知道的,恐怕只有天行健一個,但他絕不會泄露,就像夏可可不會泄露他的真實身份一樣。天行健是這個論壇的管理者,也是夏可可堅定的支持者。很少有人知道他們兩人的家庭背景。天行健屬於那種外表憨厚,內藏鋒芒的人,他平日穿最廉價的衣服,吃最便宜的飯菜,無論從思想還是行動上看,他都是一個堅定的平民主義者,很難看出他是一個有背景的家庭的孩子。夏可可呢,則沾了母親夏雨的光,因為隨了母姓,便很少有人將她跟「少帥」聯想在一起,加之她在學校里從不談論自己的父親,不少同學還以為她是單親家庭,就連跟她關係最密的幾位舍友,也不知道她父親到底是做什麼的。對此夏可可很是驕傲,她跟父親說:「我可把保密工作做到家了,你要是敢泄露半個字,小心!」
半小時后,夏可可瀏覽完了全部帖子,正在猶豫著要不要發個帖子上去,手機來了簡訊,一看是周健行發來的,就四個字:你在哪兒?夏可可愣了一下,他怎麼又搞到我的手機號了?
夏可可跟周健行並不是同級,也不是同專業,周健行今年大四,讀的是國際金融專業,馬上就要畢業了。周健行曾經問過好幾次她的手機號,她都沒告訴,後來他通過學生會其他幹部,終於知道了她的手機號和QQ號,有事沒事總愛拿簡訊擾她,她一氣之下,換了號碼。可周健行窮追不捨,再次打聽到她的新號,還挑釁說,有本事你就天天換號,我保證每次不超過兩個小時便搞到你的新號。兩人為此展開了一場遊戲,夏可可果真隔段時間就換一個號,有時一個月要換好幾次,害得姥爺總也記不住她的手機號,老是埋怨她:「你是搞地下鬥爭啊,看看,單是你的號,就記了我半個筆記本。」儘管這樣,她還是躲不過周健行。目前這個號,換了還不到兩天,數字又很彆扭,夏可可自己還記不準呢。
夏可可猶豫了一下,並沒急著回簡訊,她想,周健行定是從他母親孟荷那裡得到的消息。
正想著,客廳的電話響了,夏可可走出來,拿起話筒,果然是孟阿姨的聲音:「是可可嗎,你媽呢?」
夏可可遲疑了一下,說:「我媽不在,她去朋友家了。」孟荷在電話那邊哦了一聲,很疑惑地又問:「姥爺呢?讓姥爺接電話。」
「對不起孟阿姨,姥爺今天身體不舒服,吃過晚飯就睡了。」
夏可可並不知道晚上的生日宴孟荷原是要參加的,這個謊撒得並不聰明。孟荷遲疑了幾秒鐘,掛了電話。夏可可正要回卧室,母親在後邊叫她:「可可——」
夏可可轉過身,就見母親的雙眼已經濕紅,想象得出,她跟姥爺之間,一定有過一場痛苦的談話,發生這樣的事,最最痛苦的,當然是母親。
「媽——」夏可可叫了一聲,走向母親。
夏雨摟住她,雙手在她肩上輕輕摩挲,半天,哽咽著說:「可可,放心,爸爸不會有事的。」
「媽,你真的相信爸爸會腐敗?」
「不會的,可可,媽堅信不會。」儘管夏雨表現得很堅強,摟著女兒的手卻止不住微微發抖,其實一個聲音在心裡問自己:「你真的堅信?」
「媽,我跟你一樣,爸爸絕不會有事,一定是他們搞錯了。」夏可可抬起頭,看著母親,這個一向在母親面前只知道撒嬌的孩子忽然間長大了,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母親,鼓舞母親。
「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去學校。」夏雨撫摸著她的頭髮說。
「媽,我還想上會兒網,你要是困,先睡好嗎?」夏可可小心地徵求著母親的意見。
「網?」夏雨像是被女兒的話觸動了,眉頭一緊,推開夏可可,快步朝卧室走去。
然而,母女倆想再次打開江北大學的網頁時,卻驚愕地發現,網站已經關停!連續點了幾次,都被告知:你所登錄的網站正在維護,請稍後再登錄。
看來,有關方面已在採取措施了!
夏雨怔在電腦前,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好,還是壞?她的耳邊再次響起幾天前丈夫說過的話:「最近風聲不大對頭,楚玉良他們可能在搞小動作。」
夏可可手握滑鼠,使勁點自己的論壇,離開電腦還不到10分鐘,她的論壇也被強行關閉了!夏可可一頭霧水:他們怎麼會關閉我的論壇?等她一個個點下去,才發現,江北大學比較活躍的那幾個論壇,都在這10分鐘內被限制服務,其中就有天行健的「自由者」論壇。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時間過去了兩天,關於孔慶雲的消息一點也打聽不到。夏聞天終於有些坐不住了。本來他還想,有關方面會給他一個說法,至少應該說明,慶雲出了什麼問題,是接受調查還是「雙規」。但他等了兩天,非但沒等來一條有用的消息,就連家裡的座機也索性不響了。
「走,陪我去政協。」夏聞天對女兒說。
「爸,你找政協做什麼,慶雲又不是他們帶走的。」
「我是政協退下來的,不找政協找誰?」
「找了又能怎麼樣,保不準,他們給你冷臉子看。」夏雨擔心地說。
「他敢!」夏聞天說了一聲,就要穿衣出門,門鈴偏在這時候響了。
進來的是省政協秘書長舒伯楊,舒伯楊見夏聞天要出門,賠著笑臉問:「夏老,您這是要去哪兒?」
夏聞天邊穿衣服邊道:「還能去哪兒,到廟裡拜神仙。」
「夏老——」舒伯楊叫了一聲,有些難為情地立在門口。
「老舒你快坐,我爸沖我使性子呢。」夏雨趕忙招呼舒伯楊落座。夏聞天猶豫了一會兒,打消了出門的念頭,走過來坐在沙發上,眼都不眨地盯著舒伯楊。
「夏老,實在對不起,慶雲的事兒,我真是……」舒伯楊說著話,垂下頭去。按說孔慶雲出事,他應該第一個過來安慰夏聞天,但這兩天實在太忙,而且,上面有紀律,關於孔慶雲接受調查的事,屬於高度機密,任何人不得外泄。況且這兩天,他也一點消息都聽不到,自從把人帶走後,紀委那邊就封鎖了一切消息。
「不說這事兒,伯楊,在我家裡可不能犯戒。」夏聞天從舒伯楊臉上,已經意識到什麼。舒伯楊能來,就證明問題還不是太嚴重,要不然,舒伯楊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公開上他的門。他心裡一松,怪自己剛才太荒唐,差點就犯了大戒。
夏聞天這麼一說,舒伯楊暗自鬆了一口氣,他感激地望了夏聞天一眼,接過夏雨遞過來的杯子,說了聲謝謝。
夏聞天想,舒伯楊這個時候找上門,不會是跑來通風報信,舒伯楊不是那種人,他一定是還有別的事兒。
「說吧,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兒?」
舒伯楊沉默了,本來他還想就孔慶雲的事兒多安慰夏聞天幾句,再怎麼說,出事的也是他女婿。可夏聞天這麼一說,反把他的嘴給堵上了。夏聞天就是夏聞天啊,這種時候,恐怕也只有他才能做到鎮定自若,舒伯楊心裡感嘆著。他今天來,果然不是為了孔慶雲的事兒,而是政協有件事難住他了,思來想去,只能請夏聞天出面,但他真是張不開這個口。
舒伯楊還在猶豫,夏聞天又說話了:「伯楊,你不會是跑來跟我瞎熬時間的吧?」
舒伯楊忙起身,惴惴不安道:「夏老,這個時候給您添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婆婆媽媽了,坐下說吧,我夏聞天還沒到你擔心的那個份兒上。」
舒伯楊這才說:「全國政協調研組馬上就要到金江,省上抽調的委員名單已定了下來。」
夏聞天沒做聲,這事兒他聽說過,兩個月前舒伯楊找他,說全國政協教科文衛體委員會和國家教育部要聯合組織一個調研組,深入江北,調研高校工作。當時舒伯楊還徵求他的意見,省上抽調哪幾位委員參加合適,夏聞天沒表態,他是退下來的人,這種事不便發表意見。沒想到今天舒伯楊竟為這事兒專程登門造訪,難道選派的委員不合適?
他再次將目光定在舒伯楊臉上。
舒伯楊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在夏聞天面前,舒伯楊老是感到拘謹,這是多年來養下的壞習慣。在老領導面前,尊敬是一回事,怕又是另一回事。夏聞天不希望別人怕他。
「伯楊啊,這件事犯不著你專門跑一趟吧?」夏聞天試探性地將話題拋過去,這時候他腦子裡已閃出一個人,而且他敢斷定,這人沒被政協選上。
「老領導,我是為……」舒伯楊吞吐著,還是不敢把來的真實意圖講出來。
「你這人怎麼回事,有話就說,這個壞毛病怎麼老也改不掉。」
「那我就說了。」舒伯楊就怕夏聞天不批評,夏聞天一批評,證明他對這事兒已上心了。
「說!」
「黎江北委員最終沒進名單。」
「什麼?」儘管夏聞天已經猜到,但舒伯楊一說,他還是吃了一驚。政協成立調研組,專項調研高校教育,居然不讓黎江北委員參加,這算哪門子事兒?
「名單已經確定了?」
「確定了,昨天晚上敲定的。」
「是……馮培明同志的意見?」
「馮培明同志堅持不讓江北委員參加,還說……」
「說什麼?」
「說這是省委金子楊同志的意見。」
「政協成立調研組,關金子楊什麼事兒?他是紀委書記,管好腐敗就行了。」夏聞天本來克制著,不想發火,可一聽金子楊插手政協的事兒,火氣莫名地就上來了。
「老領導,這事兒還得您出面,江北委員不參加,我怕……」
「這事兒不用你多說。」夏聞天的腦子裡接連閃過幾張面孔,金子楊、馮培明……他們到底想做什麼?沉思了一會兒,他又問:「省委別的同志呢,沒人出面干預?」
舒伯楊搖了搖頭。
又過了片刻,夏聞天鄭重道:「這樣吧,你設法跟龐彬來同志的秘書聯繫一下,就說我夏聞天有事要見龐書記。」
舒伯楊臉上閃過一絲興奮,他就知道,老領導不會袖手旁觀。正要開口道謝,就聽夏聞天又說:「還有一件事,你替我找一份江北大學二期工程項目規劃書,這事兒要快。」
舒伯楊一愣,旋即他就明白,老頭子要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