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是主是仆
一時間,紗帳搖晃。
白馬扶舟走路不是那麼穩,晃得時雍頭暈目眩。
「等等。」她掙扎一下,揪住白馬扶舟的手臂。
白馬扶舟低頭看著臂彎里的女子,一臉迷離的表情。時雍看一眼兩個人身上凌亂的衣裳、血跡還有白馬扶舟遍布傷痕的脖子和那張充滿了旖旎氣質的臉。
「你準備就這樣帶我出去?旁人問起,廠督大人如何交代?」
白馬扶舟腳步微頓,整個人有明顯的虛浮,連聲音都較平常更為啞沉。
「本督做事,何須向任何人交代?」
時雍不習慣被他這樣摟在懷裡說話,示意他鬆手。白馬扶舟卻彷彿沒有看到,挑了挑眉梢,並不依從。時雍無奈只能硬著頭皮以這樣的姿勢同他眼對眼的說話。
「皇城全是邪君的人,你不是他,如何知曉他有什麼布置?還有……你這幅模樣出去,當真沒有問題嗎?」
白馬扶舟眯起眼睛,突然退回兩步,猛地跌坐回床沿。
時雍被他這麼用力一顛,整個人跌坐在他的懷裡,好死不死蹭到一處又熱又尷尬的物什,脊背僵硬一下,翻身就要起。
「我眼下是不是很狼狽?」白馬扶舟突然抬眼看著她,將她勒在懷裡不許她動,目光熱得彷彿要把人燙化。
時雍不想討論這樣不合時宜的話題,故作鎮定。
「不會。這不是你的問題,九陽靈丹藥效極限,你能忍到如今已是不易……」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到什麼,「你可知那賊人的解藥放在何處?我們或可先得解藥?你也是擅毒之人,難道就沒有辦法為自己解毒?」
「不行。」白馬扶舟摟緊她,身子往前一蹭,臉頰擱在時雍的肩膀,聲音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虛淡,「服下解藥,我便不是我了……我便是靠著這藥力,靠著對你的執念才奪回身子的……」
時雍一懵。
「你容我想想——」白馬扶舟呼吸卻比方才更為凌亂,從時雍後頸撲來的熱意潮乎乎的,帶一點黏,令她汗毛微豎,不敢亂動。
空氣里似乎帶著一股奇異的氣息。
「不能坐以待斃。」白馬扶舟閉著眼靠著她,好半晌抬起頭,赤紅的眼睛里,有一層淡淡的紅暈,「鏡子,你可帶了?」
時雍心裡微微一窒。
「你怎知鏡子在我處?」
白馬扶舟看著她懷疑的目光,不高興地沉下臉來,將她整個拉入懷裡,自上而下的眸光,彷彿籠罩一般,在她身上投下一個陰沉的暗影。
「你仍不信我?」
「……」
是的,不信。
可是時雍不方便說。
她抿了抿嘴,「我只是好奇。對邪君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白馬扶舟壓下喉頭的腥甜,對她露出一個嗤笑。
「比你知道的更多……」
時雍表情一僵,白馬扶舟指尖掠過她的下巴,彷彿靠著汲取這一抹余暖來獲得呼吸一般,視線垂下來,透過她白皙纖弱的臉頰,嘴角勾出一抹可以稱之為邪氣的笑。
「我與他博弈了這麼久,他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不然,你以為六年前,我是憑什麼翦除他在朝中的黨羽,打亂他的計劃和布局的?」
他臉色又嚴肅了幾分,甚至帶出一絲冷笑。
「若非有我,這一場災難會提早六年,若非有我,這天下早已如他所願,顛倒混亂……」
沒有發生的事情,時雍不好去評判。
但對眼前的白馬扶舟她無法全然去相信。
「那你和他,如何博弈?」
見白馬扶舟臉色微變,她目光輕柔地看著他,微微一笑。
「我不是懷疑你,而是想知道,什麼時候才是你?什麼時候是他?」
白馬扶舟眼底有一抹輕盪的波光。
他打量著時雍,那張艷美的臉上露出一絲笑痕。
「喜歡你的那個,是我。利用你的那個,是他。」
時雍喉頭一梗,看著白馬扶舟眸底的火光,扯了扯嘴角。
「那待我發現,也晚了。再說了,喜歡不喜歡,都是可以偽裝的……」
白馬扶舟眉梢輕挑,「鏡子,你帶來了嗎?」
問題又繞了回來,時雍斷然搖頭,「沒有。那麼重要的東西,我怎會隨身攜帶?」
「那就難辦了。」
白馬扶舟陰涼的聲音里彷彿有什麼壓抑的情緒,幾乎是突然的,他摟著時雍重新站了起來。
「也罷,孤注一擲吧。」
……
幾個侍衛站在院子里,已經等了許久。
他們先頭聽了祁林的吩咐走出了殿外,離得遠了些。可是屋子裡這麼久沒有動靜,他們又有點怕。安靜得可怕。他們是督主派來看守那個女人的,督主再三叮囑說那個女人十分重要,萬萬不可脫離視線之外,這麼久不見動靜,祁林又跟阮嬌嬌那個妖精走了,他們覺得不對勁兒,心裡慌。
因此,白馬扶舟抱著時雍走出去,迎接他們的就是一群人的目光。
白馬扶舟眉頭一沉。
幾個侍衛齊齊跪了下去。
「督主饒命。」
白馬扶舟挑眉,「本督沒說要你們的命。退下!」
幾個侍衛鬆了口氣,謝恩起身,站到一旁,視線里都有疑惑。
眼前的白馬扶舟顯然是與平常不同的。懷裡抱著一個女人,衣裳上染了點點血跡,脖子上有傷痕,最主要的是他的臉、他的眉、他的眼,他艷紅的唇,無一處不散發著魅艷的氣息,就好像……
剛剛經歷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歡好,但仍未滿足,亟待回去行房一般……
廠督不是好色的人,從來淡定沉靜,怎會把自己搞成這樣?最緊要的是……他不是個太監么?難不成孽根未凈,當真可以?
侍衛們心下懷疑,無人敢問。
……
長長的宮牆甬道,白馬扶舟抱著時雍緩慢而行。
一路走來,碰上的人,無不蹲身問安,沒有人會抬頭仔細盯著兩個人看。
時雍頭靠在白馬扶舟肩膀上,心卻跳得極快。
「我們從哪裡出去?」
「現在不出去。」白馬扶舟冷靜的說。
時雍身子一動,朝他看來。
白馬扶舟垂眸與她對視,「我就這麼放你走,會令人懷疑。」
時雍道:「你不是說無人敢置喙你的決定?」
冷笑一聲,她又道:「等下邪君醒來,我可就走不了了。你是準備在白馬扶舟和邪君之間隨意切換,把我當傻子一樣糊弄嗎?」
白馬扶舟冷冽地看她一眼,那眼裡陰涼的厲光,好像會吃人的千年老妖。
「不信我。那你大可放手一搏,看出不出得了這座皇城!」
他火氣十分大,一點就著。時雍瞥一眼他通紅的臉頰,猜他是忍得難受才會這般,語氣柔軟了幾分。
「我是怕夜長夢多。你身上還有邪毒……」
時雍看他加快步子,並不回答,遲疑一下又道:「你看這樣如何?我挾持你出宮?我就不信,有你在我手上,城門敢不放人。只要出了城,我有辦法為你祛毒……即便祛毒后,邪君再歸來,我們也制服得了他。」
「他們敢——不放人。」白馬扶舟冷笑一聲,又盯著她道:「更何況,往後你又怎知何時是我,何時是他?你們又會如何對付……有可能是他的我?有可能是我的他?」
時雍頓了頓,一時竟無言以對。
「那將會是另一個輪迴。」白馬扶舟彷彿是咬著牙說出的這句話,惡狠狠的,語氣里彷彿夾雜著一絲血腥和猙獰的味道。
「這一次,須得斷個乾淨才好。」
如何斷得乾淨?
時雍看著他,沒有出聲。
這時,耳邊忽然嘩啦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拉開。
時雍側頭,就看到祁林的臉。
朱漆的紅牆下,一抹慘淡的光線打在他臉上,陰惻惻的。
他提著腰刀慢慢走過來,目光古怪得瘮人。
站在白馬扶舟的面前,他沒有像往常那般恭敬地行禮,而是定定望著他道:
「督主,你要去哪裡?」
這一聲平靜而淡然,卻差點把時雍耳膜炸裂。
祁林,居然會說話?
他不是個啞巴嗎?
與時雍的震驚不同,白馬扶舟只略略地詫異一瞬,便鎮定下來,輕描淡寫地一笑。
「你騙了本督這麼久,為何不繼續騙下去?」
祁林看著他,眼底是一簇幽暗的火光,嘴角隱隱浮出嘲弄的笑意。
「誰讓你拎不清狀況?哼!本想讓你盡享艷福,你卻不知好歹,非要與我作對!」
這聲音是祁林的,可他的表情、動作、語氣,在面對白馬扶舟時的從容自若,卻有一種令時雍脊背發寒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