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動城堡
移動城堡
1
小王子即位那天,整個王國都下著大雨。
「陛下。」鬚髮全白的將軍將那鑲滿了寶石的盒子交到小王子手中,「這是老國王留給您的東西。」
小王子接過盒子,將其打開,裡面是一頂王冠和一把金色的匕首。他將匕首掛在腰間,深呼吸幾次后,顫抖著手,戴上了王冠。
大廳中,諸臣皆單膝跪下,宣誓效忠。
2
老國王是三天前死的。
獸人族在沉寂數十年後,終於不顧當初的和平條約,開始了對人類各國的侵略。老國王作為當初的人類第一英雄、唯一能夠控制戰爭巨獸的戰士,自然是獸人族的第一目標。
獸人族統領矇騙其去商討政事,施重兵將其圍殺。老國王不復當年戰力,拚死抵抗,仍戰死沙場。他的貼身護衛快馬加鞭,才送回消息,到都城時,也已力竭而亡。
於是,唯一的王子登基。
「我們主動出擊,將那群獸人殺個片甲不留!」這是小王子登基後下的第一個命令。
廳中大臣均面露難色,幾秒的沉默后,兼任參謀的宮相第一個站出來勸阻。
「陛下,萬萬不可。」宮相語重心長道,「且不說那群獸人戰力遠超我們,單是現在的天氣,長途跋涉就是不現實的事情。」
「難道我父親就白死了嗎?」
「老國王的死,我們做臣子的心中之痛不比您弱。」將軍也踏前一步開口道,「但一切要以國家為重,您剛才那種衝動的行為,若是老國王還在,也一樣會制止。還望陛下三思。」
「衝動?」小王子隱隱有些惱怒,不禁提高了聲音,「難道讓獸人族打到家門口才是不衝動嗎?不要拿我父親出來說事,這種事情我父親才不會允許,若避戰龜縮,王室顏面何存?」
看將軍和宮相都沉默不語,小王子繼續道:「明天清晨兵力便要集結完畢,我要御駕出征!」
宮相瞳孔猛地一縮,急道:「不準!」
「什麼?」小王子被宮相那不容置疑的語氣震得微微一愣。
「陛下,恕我直言。」將軍的語氣同樣強硬,「王室顏面的重要性,還遠遠比不上國家興亡。」
小王子萬萬沒想到,自己剛剛登基,便被當初最疼愛他的兩位長輩以這種強硬的態度反對。他狠狠地拍了下扶手,從王座上站起來,道:「你們這是想逼宮攝政?」
將軍搖搖頭,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很好!」小王子怒道,「還有誰也和他是同一個想法?」
陸陸續續地有手舉起,到最後,竟是沒有一個人站在小王子這邊。小王子氣極反笑,拿起王冠擲到地上,推開面前的人群,跌跌撞撞地離開大廳。
「唉。」將軍望著小王子離去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就是太任性。」
他把右手放在胸前,道:「天佑王國。」
將軍的話音落下,大廳中的每個人都做了同樣的動作,異口同聲地低語:「天佑王國。」
窗外,雷霆閃爍。
3
小王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氣得砸了幾個花瓶。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了心情。
他躺在床上,從腰間取下刀鞘,將匕首抽出。匕首異常鋒利,閃著凶芒。小王子知道使用這把匕首的方法,他的父親生前曾教授過他。然而,老國王卻並沒告訴他啟用這個匕首會發生什麼,只是說最危急時,可以用其保命。
「獸人都要打到首都了,現在,應該算是最危急的時刻了吧……」小王子自語道。
他咬了咬牙,用刀刃劃破了手指。然後擠出血珠,滴在刀體之上。
噼啪聲響間,那滴血就彷彿是觸到滾熱金屬的水,不斷跳躍翻滾,最終隱沒其中。緊接著,匕首的鋒刃處綻放出了七色的光。一瞬間,彩虹暴閃。
小王子嚇了一跳,急忙扔開匕首,護住了眼睛。
虹光收斂。小王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卻沒發現有任何變化。
「就這樣?」小王子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失望道。他從床上下來,把匕首撿起。
撲通——撲通——
接觸匕首的一瞬間,巨大的心跳聲傳入小王子的耳中。「小主人你好,我叫猛獁。」
4
「你就是戰爭巨獸嘍?」小王子用手撫摸著牆壁,好奇道,「我知道父親有一隻戰爭巨獸,卻從沒想過原來我一直住在戰爭巨獸的肚子里。」
「不是肚子,主人。」猛獁聲音低沉地解釋道,「如果非要用人類的方式解讀,這座城堡更像是我的背殼。它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卻又可以單獨存在。」
「就像指甲或是頭髮?」
「差不多,但我能通過它感受外界。」
小王子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你是不是很強?」
「我也不知道……」猛獁的語氣不太確定,「我們的種族生育率很低,到了今天,大部分族人已經滅亡了,我這一生中見到的族人不多,但即便如此,和他們相比我也只能算是中等水平。」
「中等水平?」小王子疑惑道,「嗯……能不能形容具體一點。」
「我的兄長就比我厲害很多,只要他想,就能輕而易舉地毀滅有大軍把守的王國都城。而我的話,大概儘力也只能毀掉一座要塞而已。」
小王子張開嘴,聲音都變了調:「而已?!」
「嗯……」猛獁低沉的聲音透著些不好意思。
「你一點也不弱,你太強了!」
5
小王子和猛獁聊了很久。從其與老國王相識、締結契約起,到如今的戰事。
「他們怎麼會這麼想呢?」小王子有些憤怒地說,「如果任由那些獸人打到都城之下,我哪兒還有顏面做這個國王?猛獁,你說對吧?」
屋內突然變得沉默下來。
「猛獁?」
「我覺得,將軍和宮相說得對。」猛獁斟酌著措辭,緩緩開口,「以王國現在的兵力來說,貿然出擊是一件很勉強的事情,一旦出現問題,後果可能更為嚴重。」
「好吧,好吧……」小王子無奈地擺了擺手,「就算我之前太衝動,可現在不是有你了嗎?」
「對不起,小主人。在幾十年前的戰爭中,獸人大軍因我而吃了大虧,到今天為止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們不可能不做應對我的準備。」猛獁的聲音低沉渾厚,「你父親交給我的任務是保護好你的安全,我不能冒這個風險。」
小王子皺眉道:「可現在我是國王,我才是你的主人!」
「對不起。」
「都是一群叛徒,那兩個老不死的東西是,你也是。」小王子聲音轉冷,他怒吼一聲,狠狠將匕首扔出窗外,「滾。」
猛獁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心跳聲隱去后,小王子渾身力氣都被抽空般跌坐在地上,他用手環住膝蓋,雙肩聳動。
6
那天後,小王子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三天,除了進食飲水讓僕人送進房內,任誰求見,也不應答。第三天時,許久未曾出過房間的小王子突然將包括守衛和僕人在內的所有人都趕出了城堡。
緊接著,兵臨城下。
將軍集結了軍隊,守衛在城牆之前。他望著遠處黑壓壓的一片獸人,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強弓。
「這場硬仗是躲不過了。」將軍道,「士兵們,今天就是你我保家衛國的日子。我們可能會戰死,但我們的名字,終將得到傳頌。」
腳掌踩碎一朵剛剛開花的蒲公英,獸人士兵拖著戰斧,眼睛里流露著貪婪的目光。
獸人監工揮舞著鞭子,抽在推著投石機向前的苦工身上。他看著遠處的城牆,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隊伍最前方的獸人統領,拍了拍座下戰狼的鬃毛,使其停下步伐。他抬起手中的巨斧,指向天空,揚聲道:「我的孩子們,準備衝鋒!」
「擊碎無謂抵抗的人類!」
一柄又一柄戰斧揚起,獸人軍團爆發出巨大的吼聲。如潮水般的獸群穿過戰場,向著城池奔襲。
「這群該死的畜生!」人類的將軍看著越來越近的軍團,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張弓搭箭,射出一枚枚箭矢。隨著他的動作,聚集在城牆邊的人類士兵紛紛拔出了兵器,迎上迫近的獸人軍團。
刀劍與斧錘碰撞,血肉與金屬交接。一瞬間,城下便殺聲震天。
短兵相接后,獸人強健的體形變成了他們最大的優勢。對普通士兵來說,身高超過兩米的獸人,彷彿一堵難以逾越的牆,阻隔了他們衝鋒的路。人數本就少於獸人的人類士兵,幾乎是一瞬間便陷入了苦戰。
人類士兵邊戰邊退,每分每秒都有人被獸人那巨大的戰斧劈成兩段。短短數十分鐘后,人類方的士兵便已經傷亡過半。
血液染紅了泥土,哀號聲從不同方向傳出。
將軍看得目眥欲裂。他放下弓箭,聲嘶力竭地喊道:「撤回城中退守!所有人,準備迎接巷戰!」
「將軍,萬萬不可!」宮相沒料到將軍會突然施下這樣的命令,大驚道,「這種情況下,即便是放任士兵戰死,也不可以允許他們逃跑啊!」
「在城外繼續下去也不會有機會反擊了。」將軍雙目通紅,咬牙道,「我不能讓我的士兵白白送死。」
城門打開,已經被恐懼擊垮的人類士兵,不顧一切地回撤。
「居然在戰爭激烈時,讓士兵撤退,難道以為靠著巷戰就能多拖那麼一會兒嗎?」獸人統領揮動巨斧劈倒一名人類士兵,冷笑道,「真是愚蠢的指揮官。既然如此,我就讓你死心吧。」
「他們怕了!」獸人統領一腳踩碎了面前掙扎的人類的頭顱,張狂地大笑,「投石機準備,我們又要有一批新的奴隸了!」
巨石破空的呼嘯聲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陽光被遮蔽,巨石的影子以極快的速度推進。數塊巨石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拋物線,轟然砸在城牆之上。
將軍的腳下發生了巨大的震動,隨之而來的,是磚石的崩塌。城牆在投石機的打擊下,已經搖搖欲墜。
又一輪巨石騰空,城門在磅礴的力量下,不堪一擊,破了開來。獸人毫不停留,徑直衝進了城裡。火焰開始在城裡蔓延,滾滾黑煙中夾雜著血腥的氣息。
「該死的畜生,敢進老子的家?!」
將軍看著沖入城中的獸人大軍,扔下了手中的強弓,將長劍拔出。
「你現在去內城,帶陛下走。」將軍轉頭,對宮相道,「他是我們的希望,有他在,國家就還有一線生機。即便是城池被攻破,將士戰死,我們也不算滅國。」
「那您呢?」
「我掩護你。」將軍用繩子把劍捆在手上,「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敵人踏進王宮一步!」
說罷,將軍縱身一躍,狂吼著揮劍,斬下面前獸人的頭顱。
7
小王子醒來時,天已經大亮。沒有叫他起床的侍者,沒有送來早餐的僕人,甚至沒有那個沒日沒夜在他耳邊嘮叨的老將軍。小王子有些疑惑,今天的王宮太過安靜,他隱隱不安。
小王子穿好衣服,推開房間的門,順著樓梯向下走去。
「有人嗎?」他叫道。
窗外有蟲鳴陣陣,有鳥語婉轉,卻唯獨聽不到人類的聲音。
小王子皺起了眉頭。他從樓梯轉角處作為擺件的甲胄手中拿過一把長劍,架在胸口,小心翼翼地繼續前行。
直到進入大廳時,他才終於反應過來,整座城堡都空了。
小王子愣了一下,心臟停了一拍。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朝著城堡外跑去。長劍被鬆開,落在地上,發出噹啷的聲響。他越跑越快,直到緊閉的城堡門前才停下腳步。
城堡的大門被推了開來。
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灑在森林濕潤的泥土上。小王子眼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大門開啟的聲音驚起一片飛鳥,張皇地四散離去。
映入他眼中的,竟是東部森林的景象。
「猛獁!!!」
小王子只覺得血液都湧上了頭頂。他失態地大喊著,轉過身,一拳砸在城堡的牆上。
指關節被擦破,血液順著手指流了出來。
「虧你還有臉號稱是王室的守護神!」小王子怒吼道,「你自己怕死,為什麼要帶我逃?!啊?說話啊!」
城堡沉默著,一聲不發。
小王子猛地用力,折斷了城堡門口的細石柱。他憤怒地揮動,將其砸在城堡大門邊的槲寄生家徽之上。隨著一聲震響,家徽與石柱一齊碎裂,散落一地。
小王子啐了一口:「你不配。」
他確認了一番方向後,抬起腳步朝著樹林外奔跑。跑了幾十米后,他突然嘆了口氣,轉身回來。
他把家徽撿起,簡單地拼好,放在城堡門口的窗台上,輕輕道:「我確實是小孩子。」
「我想了整整三天。」小王子道,「我知道,在軍事才能上,我比不過我父親,比不過將軍,也比不過宮相。我沒經歷過戰爭,從出生起,就在王國的溫室中成長,就算父親死了,王國中包括你在內的每個人,也都在保護著我。」
「我意識到自己的錯,我也怕自己的情緒再次失控,所以直到今天,我也沒插手宮相他們的安排。」小王子對著城堡深深鞠了一躬,「這是我的懦弱。對不起,這枚家徽,你比我更配擁有。」
「我確實是小孩子。」小王子直起腰來,氣質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但我現在是國王。」
他揮了揮比自己手臂還長的劍,笑道:「我要為國家赴死。」
他再次轉身,向遠方跑去。這次,直到城堡徹底被埋沒在樹林之中,他也再沒回頭看一眼。
8
戰馬嘶鳴,宮相一次又一次揚起鞭子。
他的身後便是戰場,金鐵交加,血肉橫飛。士兵此時已經知道境況,於是不再後退,而是破釜沉舟,前仆後繼地沖向獸人,以期能再拖延一段時間,好讓他們新即位的國王有機會逃跑。
將軍手中長劍的劍刃充滿了缺口,他笑著擋在了獸人統領的面前。
「別追啦。」他道,「你追不上的。」
獸人統領停下腳步,面對著將軍,眯起了雙眼說:「人類,你在找死。」
「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在找死。」
將軍竟然點了點頭,目光里滿是視死如歸。他揮動長劍,迎上了獸人統領手中的巨斧。金光爆閃,飛濺起無數火花。
獸人統領後退了兩步,有些詫異地看了看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面前這個有些蒼老的人,在一瞬間爆發出了與他身形完全不符的力量,甚至壓制了他這個即便在獸人中也算是佼佼者的統領。
將軍不等他反應,怒嘯一聲,又一次衝上,長劍在其手中翻了一下,直刺出去。
獸人統領急忙用斧面擋住劍刃,再次被震退開來,踉蹌數步后才將將站穩。
「你很強,也很有膽魄,不像是人類,反而更像是一名獸人。」獸人統領看了一眼戰斧上的凹陷處,開口道,「我已經很久沒遇到過你這種對手了,看來我一直以來對人類不屑一顧,確實有些狹隘。」
獸人統領微微弓腰,渾身的肌肉都微微膨脹。他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向將軍扔去。「所以接下來,我會拿出我的全部實力殺死你,以示對你勇氣的敬意。」
殘缺的長劍將佩劍格開,將軍向前一步,冷冷道:「這把劍就夠了。」
「你的武器會成為你的累贅。」獸人統領沒有在意那把落在地上的佩劍,只是微微偏頭,用認真的語氣道,「你,會死。」
將軍大笑三聲,雙手持劍,橫在胸前。
「那又如何?!」
9
馬匹被絆馬繩絆倒,宮相摔在地上,打了個滾。他不顧圍上來的獸人,急忙爬起,沖著城堡的方向跑去。
宮相作為文官,雖然因為常上戰場而做過不少訓練,但身體素質終究不會強於普通士兵,更不要說那些強健的獸人。
但他此時跑得飛快,彷彿足下生風,甩掉一個又一個獸人的追擊。
一名監工發現奔逃的宮相,一腳踢開身邊的人類,躍上前去,堵住了宮相前進的道路。他獰笑著揚起戰斧,劈向宮相越來越近的身軀。
宮相從未想過自己有這樣的一天,熱血衝進他的頭顱,一瞬間,他忘記了所有計策謀略,毫不退縮地沖了上去。
手起刀落,監工的頭顱被斬飛。直到失去意識,他也不明白,為何面前瘦弱的人能如此之快,快到視線所不及。
咚——
宮相的右手砸上了城堡的門。
「陛下!屬下無能,以致戰事失利。」宮相喊道,「為了能留一份薪火,還望您速速駕馬,隨我撤離!」
城堡的大門緊閉著,沒有一絲回應,冰冷得好似一座雪山。
「不要任性了!您難道不顧老國王守下來的這份基業了嗎?國家存亡之際,您要以大局為重!」宮相不死心,又一次叫道,「只要國家能夠保住,您就算是斬了我,凌遲處死,老奴也欣然受命!」
就在宮相叫嚷時,一名獸人已經拎著武器沖了上來。他憤怒地吼著,向宮相扔出了自己手中的戰斧。
「該死。」宮相罵了一句,側身閃開從背後襲來的戰斧。他重新抬劍,奮力劈向剛剛追過來的獸人,死死守住大門。
一道黑影閃過,如鐵鎚般的重拳狠狠地打在宮相的小腹上。
宮相飛出數米,狠狠撞上城堡的牆壁,跌落在地。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只覺內臟一陣絞痛,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緊。
宮相強忍著劇痛坐起,後背靠在牆上。他的面前站著遍身是血的獸人統領。
獸人統領沒有繼續攻擊宮相,而是拎著手中已經變了形的戰斧,走到了城堡門前,徑直劈了下去。伴隨著一聲爆響,獸人統領只覺得喉頭一甜,後退數步。手腕巨震間,那送出去的力量竟是如數歸還。
而城堡的大門卻毫無損傷。
「哈哈哈,哈哈——」
宮相笑出了聲。他看著獸人統領狼狽的樣子,揚聲叫道:「我的王,您可藏好嘍!別被這畜生抓到!」
獸人統領的面色沉得彷彿要滴出水來。
「我總會打開這扇門的,人力無效,就用攻城錘,攻城錘無效,就用投石機。」他的聲音蘊含著怒意,「我會割下你的頭顱,掛在牆上,讓你好好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獸人統領拎著戰斧,走向了毫無反抗之力的宮相。
「殺了我吧。」宮相道,「在你的戰績上,再添上一筆。」
獸人統領沒再應聲,而是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戰斧,狠狠劈下!
「吼!!!」
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大地開始震動起來。無論是獸人還是人類,都停止了動作。
獸人統領的戰斧劈到一半,被一道骨刺攔住,再也不能寸進。一絲戰慄在獸人統領心底爆發,他感受到一股狂暴雄渾的氣勢自宮相身後噴薄而出,宏大如天地。
宮相顫抖著轉身,他看見泥土翻出,城堡巨震。在最中央的屋頂上,有個看不清面貌的少年之影,持一把金色的匕首直指天際。
獸人統領望著從泥土中鑽出,逐漸拔高的城堡,喃喃道:「這是什麼?」
宮相不知哪兒來的力氣,陡然起身,挺起了胸膛。
「這是……我們的王!」
10
「投石機!」獸人統領遏制住自己內心的恐懼,顫聲吼道,「我們一定能殺了他,就算你們的新王也能控制戰爭巨獸又如何?我們也不是沒有準備!」
無數巨石飛向天空,狠狠砸在猛獁的身上,砸得它不住痛吼。
「有效果!」獸人統領眼睛一亮,「投石機繼續,不要停,只要幹掉這隻該死的畜生,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人類能夠阻止我們成就偉業了!我的士兵們,我的……天啊!」
猛獁巨大的雙足猛地落在地上,震起一片煙塵。
獸人統領甚至沒來得及說完最後一句話,便在那巨足的壓迫下消融於大地。一瞬間,整座城的喊殺聲,都停了下來。
猛獁徹底從泥土中解放,仰天長嘶!
接著,它開始了衝鋒。
大地震顫,無數裂縫張開,將獸人吞噬進去。直到臨死的那天,宮相也沒忘記這個場景。他終於知道,為何獸人當初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先殺掉老國王。
猛獁頂著巨石的輪番轟擊,拍碎了最後一架鐵架投石機。它遍身是血,搖搖欲墜,可再沒有任何一個獸人敢向它射出哪怕一枚箭矢。
仍活著的獸人監工望著巨獸,扔掉了手中的戰斧,跪了下來。他把雙手舉過頭頂,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人類贏了。
11
戰爭結束,猛獁回到了原本的位置,重新紮根於泥土。
城堡的大門仍是緊緊閉著,任誰敲也不開。小王子自那天指揮猛獁衝鋒后,便深居城堡,再沒露過一次面。
幾天里,宮相多次來問,得到的答案都是國王因養傷而不接見任何人。問了其他問題,猛獁都一概不答。無奈之下,諸大臣也只好死等。
第三天時,宮相又一次來尋國王出關。
「猛獁。」宮相拄著拐杖來到殘破的城堡前,敲了敲門,「國王怎麼樣了?還在養傷嗎?」
猛獁意外地沒做回應。
宮相以為猛獁仍在休息,想了下,用了更大的力量敲門。
道道蛛網似的裂紋從敲擊點向外蔓延,宮相見狀,下意識後退數步。
接著,城堡塌了。
12
小王子三天未曾休息,一路上換了兩匹馬,才終於趕回都城。
都城的街道已經被打掃乾淨,但隨處可見的硝煙痕迹,以及仍然略顯冷清的人群,都明明白白地顯示著,戰爭已經爆發過了。
小王子心中忐忑,深吸幾口氣后,在街邊拉過個路人。
「大叔,我聽說前幾天獸人的軍隊打到都城來了?」他問,「能不能請您告訴我一下,那天的戰況如何?」
「當然是我們人類贏了!」大叔驕傲地挺著胸膛,彷彿一切都是他的功績。
「贏了?可我聽說那些獸人很強……」
「正常來說是這樣,那天人類一直處於劣勢,直到最後才翻盤。」那人打斷了小王子未說完的話,「但我們的新王操縱著老國王留下的戰爭巨獸,橫掃了全部敵人。」
小王子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快馬加鞭的這幾天里,猛獁似乎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那巨獸隕落了吧。即便如此,這也是了不得的勝利了。」
「什麼?!」
小王子的聲音變了調,他感到一陣眩暈,跌跌撞撞地後退數步,直到扶住馬匹才站穩。
「陛下,您原來在這裡!」
侍衛發現了小王子的身影,他急忙跑上前來,一把推開了路人,單膝跪下:「宮相大人找您很久了!」
隔了一會兒,見小王子沒有反應,侍衛又出聲叫了一次:「陛下?」
小王子抹了把眼淚,翻身上馬。
「告訴他,去東部森林找我!」
接著,小王子不顧侍衛的呼喊,揚鞭奔向遠方。
第二天,戰馬再一次力竭摔倒。小王子棄了馬,走路前行。
第三天,宮相帶著衛隊終於追上了小王子。
小王子的鞋底早已被磨破,腳底滿是血泡。他推開了想扶他上馬的守衛,一步一步蹣跚著向森林深處進發。
「陛下,您……」
「不要攔他了。」宮相拍了拍守衛的肩膀,搖搖頭。
一片荒蕪處,小王子手撐著泥土跪了下來,眼前沒有巨獸、沒有城堡,僅有一枚完好無損的家徽和一把閃爍著金光的匕首。
小王子拿起匕首,在家徽上歪歪扭扭地刻上了猛獁的模樣。
「嘿,」他道,「我的守護神。」
「我們回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