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狐女嘆雪

直到明小婉在自己眼前顯形，吳穹才反應過來為何這任務還沒完成。

系統本意根本不是讓他出手拯救向冰，引導他進入感應模式，除了讓他了解向冰被附身的來龍去脈外，最重要的目的是讓他找到那個阻擋邪物作祟的鈴鐺。

那個鈴鐺，不是拿來幫助向冰驅趕邪物，而是用來對付這隻邪物的。

直到此刻，吳穹才恍然大悟，只是這一切為時晚矣。

向冰只是任務的引子，自己才是任務的主角啊！！

漫天風雪，悲風怒號，荒野四下只有光禿禿的枯樹。

冰雪遮蓋眉眼，吳穹只覺得手腳冰冷地不聽使喚，單薄的衣裳阻擋不住逼人的寒意，遠處的明小婉……不，遠處一身白衣的狐女正朝自己慢慢靠近。

「穆郎……你好狠的心……十年生死相依，敵不過一朝富貴登天。攀龍附鳳又如何，人間匆匆百年，名利權勢不過一場雲煙。我舍了仙家位，只求與你共枕纏綿，沒曾想只是芳心空許，錯付良人！我好恨吶！」明小婉語聲凄厲，雙目瞪圓，血絲漫布，面色猙獰，悲呼嗟嘆如杜鵑啼血。

吳穹凍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你有沒有搞錯？我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穆郎，你也不是狐女！」

寒風怒號，吳穹的喊叫被冰雪無情掩蓋。

「這是個戲瘋子啊！」生死邊緣，吳穹恍惚意識到明小婉的怨念從何而來。

即便是死了，明小婉都沒意識到自己不是狐女。她忘了自己是個叫明小婉的演員，人戲不分，到了魔怔的地步。

好歹吳穹生前也跑過龍套，多少也算是明小婉的同行。

這明小婉對藝術精益求精，將自己所有的時間都奉獻在了青梅戲上，如痴如狂，又十年如一日的演著同一齣劇目《狐塵劫》，自然是將狐女這個角色研究透徹到了極點，可以說她就是狐女的化身。

獻身於自己的事業，這本是一件好事，可壞就壞在，明小婉已經人戲不分，將自己徹底的帶入狐女這個角色中，感同身受，休戚與共。

明小婉本沒有怨氣，她就是演員而已。

可劇中狐女被情郎拋棄，一身怨氣難消，在這空間中虯結成了不化的寒氣，砭骨入髓。

明小婉之死，完全是將自己帶入了狐女的遭際之中，因為痛苦難以排解從而發病死去，香消玉殞之時，自然也帶上這狐女的怨恨。

而現在，因為系統的緣故，這來自狐女的怨恨，多半是落在了吳穹身上。

明白了這一切，吳穹只覺得自己冤到了家。

沒有鈴鐺來保命，還有什麼能補救的辦法么？吳穹在腦子裡迅速的思索。

喚醒明小婉？似乎不太現實，對方就是個戲瘋子，這隻怨魂的腦子裡很有可能已經沒有了明小婉的記憶和人格，它的認知，全部來自於《狐塵劫》這齣戲。

此時朝著吳穹靠近的怨魂，與其說是死去的明小婉，倒不如說是在明小婉的屍體上活過來的狐女。

那雙雪白烏青的手，已經落在吳穹的脖子上，冰冷和惡寒侵襲著吳穹的脖頸。

「我要你不得好死！」狐女的腦袋上沾滿白雪，她凄厲狂笑，似要將吳穹的脖子徹底捏碎。

生死攸關，亡魂大冒的時刻，吳穹忽然瞪大眼睛。

「小婉……你可知我才是此情切切空餘恨……有道是情深不壽，明小婉！你且睜開眼瞧瞧！我不是穆郎，我是愛慕明小婉的吳穹！」吳穹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這句話。

「你說什麼？」狐女一下子鬆手，吳穹這才緩過勁來，拚命吸了一口涼氣，止不住的咳嗽。

「我不是你的穆郎！」吳穹一邊咳嗽一邊看著神色凄迷的狐女，「我是你的吳穹啊！」

「你胡說！你不是穆郎，誰又是穆郎？吳穹又是誰？我不知道……」狐女不信吳穹的這一套說辭，一身怨氣全部集中到了吳穹的身上，正要再次掐住他的脖子。

這個時候，多年龍套經驗養成的演員修養開始發酵了！

吳穹露出了梁朝偉專屬的憂鬱眼神：「你忘了咱們一起排演《狐塵劫》的時候了？我演穆郎，你演狐女，現實生活中咱們是一對，我們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然後你病發去世，留我一個人痛苦煎熬。你一直以為自己是狐女，可是狐女只是一個虛構的角色，從來沒有存在過！」

為了擾亂明小婉的思緒吳穹也算是豁出去了。

十分迅速的給自己立了個角色人設，一秒入戲，深情款款。

就像是餓了十天的人看到了眼前的雞腿盒飯。

「你可知，這十幾年來我都在苦苦等你尋我！」吳穹愛憐的瞧著眼前的明小婉，半天擠不出淚花，眼屎倒是一個勁的在跳，「還好，我終於等到了！」

吳穹覺得自己眼中的愛意都要溢出眼角，如果旁邊有觀眾，絕對能被他憂鬱深情的表演感動到膀胱失禁。

「婉婉，現在我見到了你，雖死無悔。我知道你現在人戲不分，苦於一身怨氣無處發泄，想要置我於死地。可死在你明小婉手裡，我無怨無悔！」

「山無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今日便是與君絕的時刻！！」

「但是我只有一點要求，我只能被明小婉殺死！因為我不是什麼狗屁穆郎！我是明小婉的愛人吳穹！」難以形容這段話是急中生智還是滿嘴漿糊。但是這一段念白的表情拿捏絕對是影帝級。

狐女遲疑了。

當她開始思索過往的時候，吳穹感知到了周身的寒氣在迅速的消散。

「你說謊！」明小婉自然搜索不到和吳穹有關的記憶，但是她這麼一思考，多少也意識到自己不是狐女了。

「我沒有說謊！若你是明小婉，現在就可以動手！」吳穹的表情堅定不移，十幾年的龍套生涯，只有今天他感覺自己的演技是在線的。

「好好想想，你究竟是狐女？還是明小婉？」

明小婉生前的記憶很單薄，至少資料里是這麼顯示的。

吳穹其實是在賭。

賭明小婉丟失了生前的大部分記憶。

賭明小婉並沒有完全的變成狐女。

賭這是明小婉精神錯亂的幻覺，她錯把自己當成了戲中人，而明小婉自己的人格沒有真正消失。

時間漸漸流逝，吳穹在感嘆自己即將變成冰棍的時候，風雪偃旗息鼓，寒風止戈不前。

事實證明，吳穹賭對了。

「你……」此時的明小婉眼帘抖動，她疑惑的瞧著吳穹，「我真的……是？」

在明小婉遲疑的片刻，吳穹知道自己再不行動就小命不保了。

於是他昧著良心抱住明小婉冰冷身體，輕輕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