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歸墟式
天色已晚,三位老師傅垂坐堂中打坐療傷,其餘人也不好離開廳內,便都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息。
秦希姍去偏僻處換了一身衣服出來,自懷中取出一隻油紙包,小心翻開來,裡邊有保存完好的面點,她又取了水壺出來,關心道:「小酒哥你快吃些東西罷。」
原小酒心中歡喜,但又不敢表現得太過熱忱,連說不餓不渴。秦希姍便將面點推進他的手裡,笑道:「你不餓才怪了,快吃罷。這是我親自做的面點,也不知好不好吃,你替我把把關。」她既如此說,原小酒便不好不吃,只得淺嘗一口。面點入口鬆軟,卻是甜得發膩,他道:「挺好吃的,你也吃些。」秦希姍眉眼見笑,捏起一隻面點吃了起來,頓時皺起眉頭,不由得望了原小酒一眼。
姜葉看向抱劍立於窗下的張雲之,說道:「大姐姐你也坐下來歇息罷。」張雲之回身謝她,仍舊立在窗口,道:「這雨一時半晌怕是停不下來了,天色漸深,估摸著得落宿在此處了。」秦希姍道:「那就在這裡歇息一夜,明日再去武功鎮罷,正好詢問一下那兩個古墓派弟子。」
姜葉苦著臉道:「我阿妹還在那兩人手裡,他們若是走了怎辦?」秦希姍道:「這麼大的雨,誰人會上路呢,來,小葉子,給你點心吃吃。」姜葉便憂心忡忡地不再說話,自秦希姍手中接過面點,一口口吃著,卻是品不出滋味來。
片刻之後雨勢愈發大起來,嘩啦啦好似傾盆而瀉。待到中夜,抱劍立於窗下的張雲之忽道:「有人馬過來了!」這院子建在山坳里,地勢較高,自廳里可越過圍牆看到外邊,此時雖已夜半,又下著雨,視線不好,卻也能看到遠處有燈火飄蕩。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紛紛走到窗邊窺探。但見得雨幕之中有三匹青驄馬邁著長腿迅疾奔來,馬頭各自掛著一盞氣死風燈,不多時便到了大宅子左近。此時大宅院門未關,張雲之於黑暗之中窺視,發現此三人竟是作道人打扮,卻是和武當派的道袍不同樣式。朱衣玄冠,該是全真教的道長。馬上三位道人身披蓑衣,頭戴斗笠,下馬後拎著氣死風燈踩著雨水走進大院。他們未進中庭,而是立在門廊下叩門。
叩門者約莫四十歲上下,但聽他朗聲道:「屋內善人,貧道與二位弟子途經此地遭逢大雨,不知可否借宿一宿。」張雲之趕忙迎出去請他們入內,望著那四十歲上下的道人抱拳道:「武當派弟子張雲之,見過呂真人。」此人竟是全真教弟子呂城平。另二位道人年紀都在二十歲左右,皆是呂城平的親傳弟子,面相和善者道號信元,另一人嘴角有痣,道號信言。
呂城平自然也認出她來,略微有些尷尬。畢竟當初那件事這二位姑娘也是親歷者,都知道他曾在華胥鎮跪地三日為古墓派弟子祈福,此時見到她二人心裡自然不舒服,卻還是拱手作揖道:「姑娘慈悲,原是你在此處,多有叨擾,還望姑娘見諒。」張雲之請他三人落座,問道:「呂真人既路過太和山,為何不登山?」呂城平道:「貧道自八皖州追兇而來,腳步匆忙,待來日再登山給張真人磕頭。」
張雲之道:「呂真人追的是什麼人?」呂城平道:「逍遙派掌門雲仙子!」秦希姍驚愕道:「逍遙派幾十年前不是被人毀宗滅派了么,門派弟子要麼死了,要麼隱身市井,要麼離人而局,而那掌門雲仙子則跌落懸崖,屍骨未存。呂真人怎麼追到這裡來了?」
信元沖著秦希姍抱拳見禮,說道:「前番惡人大鬧我全真教,不僅燒了我派藏書閣,還打死了我派長老趙傳宗。本以為那惡人是古墓派子弟,后經多方查證,原是逍遙派的掌門雲仙子。雲仙子當年的確墜崖,卻是沒人見過她的屍身,原是一直藏在秦嶺之中。」
秦希姍道:「你們怎麼查出來的?」信元嘆道:「說來慚愧,這還要,還要多謝古墓派弟子的幫助。」他望了一眼自家師父,不敢再多說古墓派之事,只道:「前些時日古墓派將幾具鄉民屍身送往全真教。經我派長老真人甄別,那些鄉民皆是被人吸乾鮮血而死。」
秦希姍嚇得怪叫一聲,道:「是妖怪么!」張雲之道:「不,應該是在練功。」秦希姍道:「練什麼功要吸人鮮血?」張雲之看向信元,說道:「莫非是逍遙派的獨門功法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信元道:「正是這等邪功!」
秦希姍一雙眼睛瞪得老大,道:「竟然還有這種功法,好嚇人。」信元道:「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威力極大,練至極致可返老還童。但有一個缺點,每次返老還童之際,功力全然喪失,復功修鍊一日後回復到七歲時的功力,第二日回復到八歲之時,第三日回復到九歲時。每一日便是一年,且每日午時須得吸引生血,方能練功。終南山左近失蹤之百姓,許多便是被她抓了去,用以吸血練功。」
另一位道人信言說道:「近些時日我全真教弟子四處緝兇,追形逐影,終於在某座山林中發現了那大惡人云仙子的藏匿之地。只是未曾想到她當時已恢復了全部功力,打傷我幾位師弟后揚長而去。師父便領我二人追她蹤跡,一直追到這十堰州太和山下,前兩日我們於鄖鄉城打探,有江湖人士言說曾在武功鎮附近看見過她,聽說她在打聽一位姓陳的男子去向。」
此時,垂坐療傷的虎園武館青衣老者忽然問道:「三位道長可知道那雲仙子作何打扮,年歲幾何?」信元道:「自然知道。那雲仙子喜穿白衣輕衫,因修鍊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剛剛回復功力,看起來如同雙十女子,身材頎長,面容姣好,該是一眼便能認出來的。」
三位老者不由得啊了一聲,各個咬牙切齒,那青衣老者恨道:「原來是那逍遙派的雲仙子所為,她,她打聽陳姓之人,莫不是我虎園武館的當家陳元虎么,原是有備而來!」當即,他三人將陳元虎宅邸滅門之事告訴了三位道長,呂城平輕輕嘆息,念起了度人經,信元與信言也隨他一同誦經,為死者超度。
次日清晨,原小酒四人、三位道長和三位老者結伴離開大宅子,大雨下了一夜,直至此時方才停歇。但見四下里霧氣茫茫,山中道路泥濘滑溜,極為難行。呂城平聽說那雲仙子不僅在終南山作惡,這一路來到武當山下又是做下了滔天罪行。他行書一封,使信元和信言二人即刻返回終南山,組織教中弟子同來緝兇。另三位老者與他二人同行,至永陽府後北上北庭州,將消息遞給陳元虎老前輩。
張雲之也得儘快登上太和山,將消息稟報給掌門人張嵛鶴,叫他定奪。秦希姍被她強行抓走,淚眼迷離的跟原小酒道別,惹得原小酒臉上發燒,心中打鼓。
如此,前往武功鎮的人只剩下原小酒、姜葉和全真教道長呂城平。山路難行,但呂城平輕功高絕,他一手拎著原小酒,一手拎著姜葉,在崎嶇山道中飛奔而走,只半個時辰便到了武功鎮北口。果然如張雲之所說,那鎮子口便有一家客棧,名作永壽。
三人邁步進了永壽客棧,只看見客棧一樓人滿為患,吵吵鬧鬧,俱是江湖人打扮,他們各個手拿兵刃,不斷叫好,卻是因為那一樓當中以九張方桌拼在一起擺出個了擂台,台上二人,一高一矮。那個頭小小的竟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娃,另一人卻是個成年男子。
二人各自持劍,比拼劍招。但見小女娃右掄劈劍,一擊未中後繼而抹劍斜挑。那成年男子只擋下抹劍,卻未擋住斜挑,被長劍劃破了胸口衣衫。便見那成年男子退後一步,抱拳道:「在下輸了。」
哄的一聲,台下眾人紛紛叫好。期間隱約聽到一個小男孩的叫聲,道:「阿妹阿妹,我在這裡呀,你快下來!」原來,那跟人比劍的小女娃竟是姜白,叫她之人自然便是隨著原小酒一同進來的姜葉了。
原小酒看的稀奇,那成年男子與姜葉比劍之時竟是一點內力都不曾用,全以劍招定勝負,輸了一招后也不著惱,迅速下台。又聽台下有人喊道:「還有人要跟這小娃娃比試劍招么。」台下之人面面相覷,忽見一人施展輕功躍到台上,抽出隨身佩劍,與姜白抱拳道:「在下鐵骨堂馮世玉,學過兩招八仙劍法,無甚出奇,特來領教小姑娘的高招,還是那個規矩,我不使內力,只以劍招與你切磋較量。」
姜白嘻嘻笑道:「好,請這位大哥哥出招罷。」說著便擺出一個架勢,別人看不明白是什麼,原小酒卻是咧嘴輕笑,暗道:「這是含光劍法中歸墟六式。我傳授姜葉劍法時候曾施展過這式劍招,姜葉無論如何都學不會,卻不想被她偷學了去。」
姜白擺好了架勢,等待馮世玉攻來,馮世玉卻道:「還是小姑娘你先出招罷。」姜白便道:「好,我出招啦!」那旁邊圍觀之人趕忙喊道:「老先生快快快,她又開始念劍訣了,快些記下來!」原來旁邊另有一張桌椅,有位老學究拿著毛筆,正奮筆疾書。
只聽得那姜白一邊與馮世玉切磋劍招,口中一邊念道:「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但見她足下連走六步,每一步分寸一同,不差毫釐。手中長劍每走一步便刺一下,待六步走下來已刺出了六劍。
這六步六劍施展出來,原小酒身旁的呂城平忽然驚呼道:「好漂亮的劍招,六步六劍,卻是包含了劍招中刺劍的所有招式,銜接如此順暢,當真厲害!且她不論是平刺、上刺、下刺、低刺、后刺還是探刺,都讓人覺得她手中長劍好似要刺向無底之谷,劍尖刺出彷彿沒有盡頭,奇哉,妙哉!」
那馮世玉本以為用自己學來的幾招八仙劍法能跟姜白對上幾招,卻不想姜白六步六劍而來,他竟是無所適從,想要持劍格擋,剛揚起劍來,對方劍尖便刺到了自己的身上。再發招反制,長劍倏然迴轉,本以為這一劍能破了姜白的劍招,卻不想手中長劍剛剛起手,肩頭又中一劍。如此反覆,待姜白話音落,只短短三五息,六劍全中。但見那馮世玉的衣服上多了六個口子,卻是沒有一絲血流出來。
馮世玉大驚,趕忙收起長劍抱拳道:「小姑娘劍術驚人,怕是我用上內力都不敵你,馮世玉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