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滿堂紅
原小酒伏在樑上聽到了糧船幫幫主說的話,頓時嚇得心肝亂顫。他一時不忍猛地咳嗽一聲,頓時引起了糧船幫幫眾的注意。有人挑燈照看,但見一道翠綠影子從天而降,噗的踩在他肩上,隨後一記鞭腿踢中旁邊一人腦袋,那人吃力,鐺啷摔在地上昏死過去。
落下之人自然便是李招弟。她此番出來沒攜兵刃,但她眼疾手快,趁著糧船幫幫眾尚未反應過來之際猛地撲向那位持棍者。
持棍者挺起長棍,往李招弟身上刺去。但見長棍離李招弟不到半尺時,李招弟左手倏地翻轉,抓住長棍,跟著向前一送,長棍便撞在了對方胸口。那持棍者大叫一聲翻倒在地,眼見昏過去了。
眾幫眾見李招弟如此勇猛,竟是不由得退開一步。唯有那糧船幫的幫主挺起狼牙棒穿過人群猛地招呼過去,這一擊怕不是得有六七百斤力道,若是砸中怕是連全屍都留不得。李招弟使出一記直棍戳暈了那長棍主人,但聽得耳後風來,腳下急轉施展獨門輕功叢棘步法陡然躥出去一丈多,躲開了致命一擊。獨眼光頭一擊不中拉回狼牙棒,呼喝道:「弟兄們一起上,給老子弄死這個小娘皮!」
七真殿內十幾個糧船幫幫眾此時僅有兩人持有兵刃,其一自然是那獨眼光頭使得一柄狼牙棒,另有一位姓公孫的傢伙使得長劍。眾人一擁而上,便要生撕了李招弟。李招弟跳開一步,棍聲呼嘯,使得卻是少林派的齊眉棍法。但見她雙手持棍,身棍合一,以內力勁透棍尖,猛地掄圓了使一招力掃千鈞,直掃的那些幫眾不住退步,不敢近前。
獨眼光頭推開面前一位幫眾,雙手握住狼牙棒大喝一聲自上而下劈過去,險些將李招弟劈成兩半。李招弟雖是躲了過去,仍被狼牙棒的勁風刮到,髮飾垂落,黑絲披肩。
那個姓公孫的持劍人趁機撲過來,一柄長劍伶俐迅捷,頃刻間強攻了七八招。李招弟不跟他硬拼,只以靈巧的輕身功夫躲閃。可這七真殿就那麼大點,身遭又圍了十幾個虎視眈眈的壯漢,她能躲到何時?
李招弟又使了幾招棍法,堪堪將那持劍人打退,眼見獨眼光頭拉起狼牙棒又要攻來,心生駭意,暗道:「我若想走,他們誰也攔不住我。可那姓原的怎麼辦?我此番來找他,雖是為了自家妹妹和陸離手中的北冥畫卷,卻也不是全然如此。他,他還是很討人喜歡的,我不想他就這般死了。」
李招弟弓步向前,連使三記撩棍打翻三個幫眾,又轉身橫掃,連刺兩下將背後二人戳翻。那獨眼光頭忽然大喝一聲都閃開,手中狼牙棒忽的一下橫掃過來。李招弟還未收招,無法閃躲,只得以長棍擋他狼牙棒。但聽得喀喇一聲長棍斷裂,李招弟借力後退,撞到一個幫眾身上。
那幫眾二話不說便要抱住她,剛剛伸手但覺脖子一酸,渾身便失了力道,他想要回身去看,又覺后心一痛,被人連打三拳,軟噠噠倒在地上。
打他一掌三拳之人自然是原小酒。他不會輕功,看下邊打起來后便趕忙順著大殿橫樑一點點爬到豎樑上,再慢慢滑下去。那時所有幫眾都圍在李招弟身前,燈光亂照,卻是沒人注意到他。
他想過逃跑,又擔心李招弟性命,眼看李招弟即將被人從背後抱住,危及性命,他猛的咬牙撲將過去。他這一現身,李招弟忙喊道:「你瘋啦!」
原小酒沒空跟她說話,見兩人同時向他打來,左手使掌極巧妙的捏住左邊那人手腕三寸神門穴,只一用力那人便哎呦一聲倒在地上;右手使拳卻是自下而上刺出,既躲開了對方的刺拳,自己拳頭同時刺中那人臍下氣海穴,這一拳威力不強,但那人只覺肚子一痛,竟是不由得躬身。原小酒跟著欺身而上,連刺三拳兩掌,將那人打翻在地。
另一邊李招弟背後沒了阻礙,輕鬆躲開獨眼光頭和持劍人的強攻,她此時雙手各持一根斷棍,倒是比完整長棍更加趁手了。也不知她施展的是棍法還是劍法,兩條斷棍如臂使指,直打的那些幫眾嗷嗷直叫,便是獨眼光頭和持劍人也不敢上前。
李招弟瞥向原小酒,那持劍人又領著六人同時向原小酒撲過去。李招弟此時只面對獨眼光頭一人,雖然這傢伙無法近身傷她,她卻也無法立刻擊殺他。正心急,但看原小酒身子一矮,左手上圈下鉤,右手左旋右轉,竟是一下子不知打了多少招出去,且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與敵人提前演練過似得,總能在最巧妙的時間避開最危險的攻擊,打到敵人最痛的地方。他於三五息之間不僅未被七人打中,還打翻了兩人,其餘五人也都被他打到過至少一拳,只可惜他力道不足,除非精準打到對方致命穴道,不然難以傷人。
李招弟使出一招夜戰八方,逼退獨眼光頭,眼睛一斜,看那原小酒臉色漲紅,氣息急促,手臂亂抖,顯是快撐不下去了。而她自己與獨眼光頭拼了幾十招,也有些力竭,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看見原小酒使出一招戲水游龍,將那持劍人手中長劍搶了去。
長劍在手,原小酒好似變了個人,當即墊步上前,竟是要以一人搶攻五人!但見他劍招飄搖不定,劍影隱隱呼呼,似是刺劍,似是撩劍,又不似刺劍,又不似撩劍,當真怪異至極。可就是如此怪異的劍招,那五個糧船幫幫眾卻是無從閃躲,好似不管如何躲,都會撞在劍尖上,如此只過了三五息的功夫,那五人竟是全數中劍。
頓時滿堂鮮血,燈光之下,紅煞人!
只不過原小酒力道不強,長劍也不甚鋒利,那五人雖都中了劍,看起來渾身浴血,卻是無一人重傷斃命,只是被原小酒這等怪異奇妙的劍招嚇住,不敢再與他動手了。原小酒望了一眼後退三步外的五人,長劍斜垂,清嘯一聲撲了上去,仍是搶攻。
那五人似是被嚇破了膽,竟無人敢應,呼啦一下各自奔逃。原小酒拿著長劍胡亂揮舞兩下,趕蒼蠅似得將他們趕出了七真殿。此刻七真殿內還能站著的除了原小酒自己,便只剩下李招弟和那個獨眼光頭了。
李招弟之前與他拼了幾十招,此刻氣喘不止,那獨眼光頭也不好過,他可是拿著幾十斤重的狼牙棒呢,自是累得筋疲力盡。他看那劍法古怪的原小酒提劍走來,忽然噹啷一下丟了狼牙棒,不管不顧奔逃出去,連躺在地上那些被李招弟二人打暈的弟兄們都管不得了。
李招弟手一松,斷棍落地。她看向原小酒,原小酒同時丟掉長劍,身子一軟倒在地上,雙眼上翻,力竭而昏!
原小酒醒來之時已是次日天明,他身前立著一位偏偏公子哥,正是女扮男裝的李招弟。原小酒看她換回男裝,倒是更加順眼一些。李招弟正勒著腰帶,見他醒了趕忙拿起水壺蹲下去,道:「你可算醒了,逞個什麼能呀,明知道自己身患惡疾還敢跟人動武?」原小酒喝了兩口水,精神恢復一些,道:「我不動手你豈不是就被他們殺了?」
李招弟一愣,抬手欲打,又緩緩放下手來。她心裡暖呼呼的,但臉上還是一副嗔怒樣子,說道:「一幫三流傢伙還能困住我么?你便不出手,我也能打的他們滿地找牙呢,何須你這個病秧子來救我?」原小酒不與他爭辯,改口道:「這是哪兒?」李招弟白了他一眼,道:「快到太和山了。」
原小酒這才發現,李招弟竟是用樹枝編造成板床,讓兩匹馬拉著自己。怪不得醒來后覺得身體酸痛不止,與人拼殺是其一,顛了一路是其二呀。李招弟將他從床板上扶起來,二人重新上馬,她道:「前邊就是山腳驛站了,馬先不著急還,你去山上把消息告訴武當派,我在山腳眯一會兒等你下來,咱們再一起返回八皖州。」
原小酒頷首道:「好,我隨你回八皖州,你且在山腳等我。」李招弟道:「你便說不好,我綁也綁你回去,快去快去,不要耽誤時間。」
原小酒踏步上了太子坡,走不多時迎面下來兩個少年郎,正是那鬻薪堂武家的孿生子。他二人身後跟著七八個家僕壯丁,前擁后簇,很是威風。那大武看見了原小酒,見他身上全是污泥,還有一些血點子,便使僕人攔住了他的路,走上去問道:「你殺人了么,怎麼身上有血?」
原小酒不想理他,伸手欲要推開攔路的僕人,那僕人不敢忤逆大武的命令,只一味站著,視線看向他處。原小酒力氣小,哪裡推得動這人高馬大的護衛,只好說道:「我跟別人在山下打獵,弄了點兒血在身上。武家二位小英雄,還請給在下讓開一條路來。」
小武懷裡仍舊抱著那隻毛色純白的小狐狸,他跟著走過來嗅著鼻子道:「初遇你時你便這般臭,沒想到這都小半年了你還是這般臭。你是豬八戒下凡掉在了豬屎窩裡么?咦,怎不見你的九齒釘耙呢,快拿出來給我們瞧瞧。」
大武笑道:「弟弟你幹嘛誇他是豬八戒?人家豬八戒可是天蓬大元帥呢。何況人家武功高強力大無窮,又會天罡數的三十六般變化,他一個鄉下小子怎敢跟人家相比。你看他爬個山便喘成這樣,怕是連釘耙都拿不動罷。」
小武還想揶揄幾句,原小酒怒道:「你是讓也不讓?」小武冷冷道:「我便不讓你能奈我何?」大武也道:「你當初在我媽媽院子里污言穢語罵我二人,便該想到會有今日的下場!」言罷,大武伸出手來便要抓原小酒衣襟,原小酒哪能叫他抓著,身子一斜反手抓住他手腕,向上一拉再向下一扯,只聽得咕咚一聲,那大武便一頭栽在了青石板上,好在是肩膀先著地,未曾傷到腦袋。
他心知今日這事兒不能善了,與其被這兩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欺辱,倒不如痛痛快快揍他們一頓。大不了再被他們家的下人打一頓,這裡是武當派之地,他鬻薪堂武家便是再不懂事,也不敢在這裡殺人。
小武見哥哥摔了一跤,將小狐狸遞給身旁下人,倉啷啷拔出佩劍,喊道:「我刺死你!」他一劍刺來,原小酒冷笑一聲便要拿他,但見僕人隊伍里躥出個人來,正是他們家的護衛劉二哥。劉二哥用劍鞘打開小武長劍,哎呦呦道:「祖宗,祖宗,這兒是武當派啊,不能拔劍,不可拔劍啊!」
小武一愣,許是想到了什麼,趕緊將長劍重新插回劍鞘,又將那小狐狸重新抱回來,輕輕撫著小狐狸的毛髮,沖著下人們喊道:「你們幾個,給我打他一頓。嗯……」他沉吟一陣兒,又道:「別打殘了,只打哭他即可。」
眾家僕不知該如何是好,在人家武當派地界上鬧事,是嫌命長么?正當此時,忽聽得石級上傳來一聲問詢,道:「二位表弟,你們在此作甚?」
原小酒挑眉看去,但見一個器宇軒昂、風度翩翩的弱冠男子緩步走來。這男子胸脯恆闊,筋強骨健。頭戴束髮冠,身穿綠紋袍,腰間掛著一幅雲紋玉帶鉤。他一雙鹿皮靴踩在青石板上,竟是不發出絲毫聲音來。
原小酒登時一驚,暗叫糟糕。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青蓮堂族長李官永的三弟,李官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