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繭自縛
「原小酒?好奇怪的一個名字。」
凝霜從師父的石室中出來后立刻召集師門,待同門姐妹來齊,便與她們說道:「師父叫咱們去尋一個束髮少年,那少年名叫原小酒,男生女相,身長纖細,眉清目秀。原小酒於三日前在我派後山玉女湖與人交手后失去蹤跡,那人使得兵器異常鋒利,不似普通兵刃,各位師妹可著重調查秦嶺地界的武林世家與名門望族。」
她掃視一圈,取出一支瓷瓶,又道:「這是師父親自煉製的九轉寒玉丹,你等三十六人每人分得一瓶,每瓶三顆,斷氣十二時辰內送水服下可救活,之後每三天服用一顆。若是外傷所致,服之無用。對了,這丹藥可不是給你們準備的,是給那原小酒準備的。師父說了,若是找到原小酒時他已斷氣,定要立即給他服藥,不論遠近,以飛鴿傳書回報師門,片刻不得耽誤。若是一個月後還未曾找到原小酒,則各自返回,不得滯留在外。」
眾多弟子紛紛領命,在凝霜處領了丹藥,離開石廳各自準備去了。凝霜撇撇嘴,輕聲自語道:「那原小酒到底是什麼人呢,以前從未聽師父提起過,怎麼忽然要去尋他,看起來很是焦急。他莫不是師父在外邊生的野孩子?呸呸呸,怎可這般編排師父!」
凝霜不解,卻也無法當面詢問師父。她回到自己的石室收拾行囊,也準備離開師門去尋找原小酒。一個留著雙丫髻的小女孩兒忽然闖進來,嘰嘰喳喳叫道:「大師姐大師姐,大師姐你在不在呀!」
這小女孩兒不過八九歲年紀,宛轉蛾眉,粉雕玉琢,天真無邪,童稚十足。一雙眼睛又大又黑,好像兩顆黑寶石,在昏暗的石室里熠熠生光。如此可愛的小丫頭任誰見了恐怕都想上去捏兩把,又不敢使勁兒,生怕捏碎了。
凝霜不怕,她狠狠地捏著小女孩兒粉嘟嘟的嬰兒肉,把小女孩兒捏的哇哇亂叫,便聽凝霜說道:「你個臭丫頭跑來我這兒作甚?」小丫頭伸著脖子叫道:「疼死我啦疼死我啦,大師姐你快住手,再捏就要腫啦!我,我,我就是想知道大師姐是不是要出門兒。」
凝霜鬆開小丫頭粉嘟嘟的嬰兒肉,將腰包攜在身上,說道:「你那對兒又酸又澀的大葡萄是假的么,難道看不出來?」小女孩兒輕輕揉著臉頰,說道:「大師姐真壞,我這是眼睛,才不是又酸又澀的大葡萄,呸呸呸。我當然能看出來大師姐要出門,大師姐,咱能不能商量點兒事情呀?」
「不行!」凝霜不等她提出來,立刻否決道,「若是讓師父知道我帶你出門,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哎呀,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昨日在白潭池裡發現了一尾鯉魚,竟然是紅色的呢,也不知道這時候它還在不在池子里。」
小女孩兒嘟著小嘴巴,說道:「嘁,又哄我。我才不上當受騙。你不帶我出去,我就去找我娘,告訴她你在背後說她壞話。」凝霜詫異道:「我何時說過師父壞話啦?」
「哼哼。」小女孩雙手叉腰道,「方才在石廳里,你說那個叫原小酒的傢伙是娘親在外邊生的野孩子,我可都聽見了。」凝霜大驚,矢口否認道:「我,我,我沒說過,你聽錯了!」
「嘻嘻,小寶耳朵好使著呢。」小女孩兒俏皮說道。
原小酒向李招弟報了姓名,那李招弟便說:「你不僅長得像是女孩兒,連名字都像是女孩兒,也不知你爹媽是如何想的,竟給你起了個女孩兒的名字。」
原小酒說道:「是呀,我叫原小酒,像是女孩兒名字。你叫李招弟,像是男孩兒名字,咱倆大哥別說二哥。」李招弟抬手欲打,道:「你討打不是,我的名字怎會像男孩子。你莫非從未讀過書,不知道招弟是什麼意思么?」
原小酒絲毫不讓步,道:「我只知道『弟』這個字不適合女孩子,『招弟』更加不適合女孩子。」李招弟顯露窘相,但還是強行解釋道:「我,我名字里的『弟』字其實是女子部的『娣』,哪裡不適合女孩子了?」
原小酒乘勝追擊,一拍巴掌道:「哈哈,原來是女子部的『娣』呀。我本以為你爹娘給你取名『招弟』,是因為想要個兒子,原來是想要女兒呀。」李招弟蹙眉道:「這是何解?」
原小酒道:「你把『娣』字拆解開,便是『女弟』。」李招弟不解道:「女弟是什麼,女弟子么?」原小酒揶揄道:「沒文化,真可怕!」又道,「《爾雅·釋親》中載:夫之姊為女公,夫之女弟為女妹。難道你不知道以前稱呼妹妹亦為弟么?你叫招娣,字面意思自然就是為你招來妹妹咯。」
李招弟聽到此處,竟是緩緩轉過頭去,看向了正在習練武功的二妹李來弟,和那個圍著二妹屁顛屁顛亂轉的三妹李求弟。最後,她把視線重新定格在原小酒身上,咬牙切齒道:「不,我名字里的弟,就是弟弟的弟,絕非女子部的娣!」原小酒仍舊不讓步,笑道:「言語不一,前後矛盾,大姑娘家不知羞。」
李招弟氣急道:「你,你,你才不知羞!」
忽然,院子里傳來胳膊被卸掉的咯吱聲,和原小酒穿透雲霄的哀嚎。
真箇是,作繭自縛,不外如是。
片刻后,李秀書為原小酒接骨療傷,一邊斥責李來弟,道:「臭丫頭,他怎麼得罪你了你非得卸掉人家胳膊?這渾身帶傷的,以後不記恨你才怪,還能真敢娶你?」
哪知李招弟卻道:「哼,本姑娘天生麗質,傾國傾城,還怕找不到如意郎君么?我決定從今天開始不再喜歡他了,小心眼!」一旁的李余氏輕輕掩嘴,說道:「原來你以前是喜歡他的呀,就是不知道他怎麼小心眼,惹得你不再喜歡他了?」
李招弟氣呼呼地不願說話,被李余氏追問急了,這才說道:「我,我說他名字像女孩兒怎麼啦,他非得跟我掙理。我,我說不過他,一時沒忍住,就,就卸了他的胳膊。」
李秀書和李余氏對視一眼,各自掩面嗤笑。李招弟氣急敗壞,摔門而出。原小酒只是被卸了胳膊,不至於就此暈過去。所以方才的對話他自然都聽進了耳里,待李招弟摔門離去,他和李秀書道:「大叔,您就放我回去吧,我爹娘肯定急壞了。」
李秀書道:「你不想治病了嗎?」原小酒輕輕甩著剛剛接上的胳膊,說道:「大叔,我身體有什麼毛病我是清楚的。不如您直接告訴我為了什麼吧?」李秀書和李余氏對視一眼,李余氏輕輕起身走出屋子,順手關上了房門。原小酒則目不轉睛地看著李秀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滿是祈求。
李秀書忽然笑了一聲,打趣道:「其實我也很喜歡你這孩子,若是真能入贅我平棘堂李家,也該是一件美事。」
他既然如此說,之前什麼娶她女兒、做他女婿、入贅他家種種言辭,不過是戲言罷了。李秀書接著說道:「你身上的沉痾我李秀書確實無能為力,但有一人,我相信他可以。那個人以鄭作姓,以則為名。表面上他是一位杏林聖手,無非在當地小有名氣。實際上,他是上古四大家族之一,北冥氏僅存的傳人。」
上古四大家族的故事流傳於整個江湖,流傳最廣,最為人熟知的當屬北冥氏。只因為他們家有一副捲軸,乃是上古十大至寶之一。至於其他九件至寶是什麼,或者「十大」是否為虛數,便無人得知了。
原小酒喜歡這個江湖,自然也會關注那些奇聞趣事。他聽過北冥氏的故事,也曾認真思考過那副神奇的畫卷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其中的那方小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幻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得能進入那方小世界該多好。
誰能想到,本是夜深人靜時的異想天開,突然有一天照進了現實。如果按照李秀書那般說辭,只要自己配合他,便能有機會進入北冥畫卷的小世界,體會不一樣的人生,獲得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大造化。
原小酒猶疑不定,心下踟躕。就像他跟李秀書說的那樣,他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最了解,若是沒有師父按時為他續命,早些年他便一命嗚呼了,哪有可能活到現在?他心道:「就算有師父以高絕真氣為我續命,我也活不長久。來人間一遭,總得有點追求。我喜歡武功,痴迷武學,但因疾病如此,殆將不濟,註定與武無緣。」
又想:「我不知道李秀書是否在誆我,但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萬一那個名叫北冥正則的醫生能救我呢?我都如此了,又怕什麼呢?總不會比現在更糟了吧?」
原小酒目視前方,點漆雙眸映射出李秀書的身影,他不信任李秀書這個人,但仍舊回復他道:「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