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剪髮
蒙恬恬嗯嗯啊啊地一一回應，也是難得的乖巧，夫婦倆一起整理好行李箱，她才出門去衛生間拿洗漱用品。
路過孫父孫母的房間，聽到裡面傳來小傢伙的小奶音。
「爺爺，奶奶，我捨不得媽媽走……」
「傻丫頭，你媽媽是去做好事的，武漢那麼多病人，都等著你媽媽去照顧他們呢！等你去了幼兒園就可以炫耀給你的好朋友，你媽媽是抗擊新冠病毒的英雄，多棒啊！」孫父安慰道。
孫母也說道：「琪琪想媽媽了，可以給媽媽發消息，奶奶、爺爺和爸爸每天都陪著你玩兒好不好？咱們在家乖乖的，媽媽在武漢才能放心，好好去和病毒打仗呢！」
「琪琪會乖的，爺爺奶奶也要乖哦！我們一起等媽媽回家！」
「遵命，琪琪長官！」
……
站在走廊上的蒙恬恬不由抿嘴一笑，再次回到房裡，突然感覺一陣涼意，窗戶虛掩著，孫翰一臉尷尬得站在窗邊。
「怎麼抽煙了？」
蒙恬恬吸了吸鼻子，空氣里有殘留的煙味。
孫翰已經戒煙好幾年了，家裡的煙都是孫父的，也不知這傢伙怎麼弄來一根兒。
「沒什麼，突然想抽一根。」
他搓搓臉，合上窗戶，順手接過蒙恬恬手裡的洗漱用品，裝進擺在行李箱上的背包里，「這下齊活了。」
「嗯。」蒙恬恬點頭。
孫翰突然嘆了口氣，「可惜箱子不夠大，不然你就能把我一塊兒帶上了。」
「幼稚鬼。」蒙恬恬噗嗤一笑。
孫翰又一秒恢復正經，輕輕握住妻子的手，因為是醫護人員，妻子從來沒有留過長指甲，手指修長，乾乾淨淨的。
「恬恬……」他順勢一帶，將妻子緊緊摟在懷裡，好像生怕她現在就消失在他眼前。
感受到丈夫咚咚咚的心跳，沉重有力，蒙恬恬在決定前往武漢支援時的忐忑，突然煙消雲散。
如果家是能給人帶來安心和溫暖的地方，她願盡最大努力，讓更多人早日回家。
……
西安市XX醫院前。
一輛藍色的大巴車等候多時。
前來送行的家屬們站在一起，無論大人小孩兒都帶著口罩，不一會兒就見到熟悉的身影排著隊從門診大廳里走出來。
蒙恬恬在隊伍中間，摸了摸還有些不太習慣的短髮，聽到女兒的聲音。
「媽媽！」
她側目看去，孫翰正抱著女兒朝她揮手，琪琪明明一副要哭的樣子卻強忍著，癟著嘴只會喊媽媽，媽媽。
護士長清點人數之後，讓所有護士去和家裡人告別，蒙恬恬跑到父女倆跟前，還沒說話，就感覺心頭一酸。
「你們還是早點回去吧，別看著我走了。」她聲音嗡嗡的。
孫翰搖搖頭，看了一眼時間，開口道：「恬恬，在那邊缺什麼一定要馬上給我說，我會想辦法，別逞強，進了感染區一定注意……」
這些話，蒙恬恬從昨晚到現在，聽了一遍又一遍。
「你說的那些注意事項，我都記下了，量力而行，絕不馬虎，你放心。」她向孫翰點頭承諾，又不忘叮囑女兒，「寶貝兒，要聽爸爸和爺爺奶奶的話，好好吃飯，健健康康的哦！」
「媽媽……」剛一開口，琪琪就忍不住嗚哇一聲哭了，「媽媽不要走！」
小傢伙委屈的呀，這一哭，引得旁邊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孩也哭了，現場頓時亂作一團，年輕的爸爸媽媽各自哄著，好一會兒才安撫了這些磨人的小天使。
「媽媽，你會想家嗎？」琪琪抽噎著，從口袋裡拿出幾顆阿爾卑斯草莓糖，像是寶貝似的交給蒙恬恬。
這是女兒平時用自己的行為表現換來的『獎勵』，十分珍貴，手裡這幾顆至少得攢半個月。
蒙恬恬眼前一酸，滾燙的淚涌了下來，強忍著平復情緒，「有了這個，媽媽，不想家。」
「家裡交給我，你保證平安回來，我保證照顧好咱們這一家子。」
孫翰替她擦去眼淚，揉了揉她的短髮，有些可惜似的道：「多好的一頭長發啊，這麼看著真有點不習慣。」
「那邊條件有限，短髮好打理，而且能減少傳染率。」蒙恬恬摸了摸自己迎風凌亂的頭髮，想起剛才在大廳里排隊剪頭髮，好幾個年齡小的同事都偷偷哭了。
女孩子都愛美，可眼下她們都是娘子軍，一切為了戰鬥！
到了登車的時間，醫護人員井然有序地上車，家屬們圍在大巴車旁邊依依不捨得揮手，孫翰抱著女兒站在最前面。
口罩擋住大半張臉，那個當兵幾年，挨打就立正的鐵骨漢子，眼眶通紅，強忍的淚水隨時要掉落下來。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晃了晃。
蒙恬恬趕緊拿出自己的手機，接通電話，「怎麼了？」
「老婆……」孫翰哽咽著，「平安回來，我愛你。」
大巴車在道路上疾馳，很快就離開了市區駛上了高速。
平日里擁擠的路上如今空空蕩蕩，坐在蒙恬恬身邊的護士向窗外探了探腦袋，隨口感慨一句:「平時哪裡見過路上這麼空曠，因為這次疫情，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生活受到影響。」
蒙恬恬手中緊緊攥著那幾顆糖果，聞言堅定道:「會過去的。」
等大巴車經過長途跋涉到達對接醫院附近的酒店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車上的醫護人員們都有些精神不濟，戴好了口罩下了車被冷風一吹這才有了身在湖北的真實感。
負責迎接的人早就已經等待酒店門口，但時間緊任務重，沒有時間多加寒暄和交流，只匆匆交代了幾句就匆匆離開。
一共四十多人的醫護團隊被分成五個小隊，蒙恬恬則是與其他七個護士一起被分配到了一個科室。
在大廳中短暫的集合過後——
「跟著我的人都過來。」
負責蒙恬恬這一組的護士長鬍楊在人員分配好之後拍了拍手，把大家都叫到了她的房間。
「明天就要上戰場了，今天晚上必須學習好防護服的正確穿法。」
護士長的語氣鏗鏘，鋒利的眉眼在看著蒙恬恬這些護士的時候格外嚴肅。
「你們每個人都是家裡的寶貝，既然把你們帶過來了，我就要保證把你們好好的帶回去，都給我打起精神好好學……就是物資緊缺了些，大家暫時只能用一套防護服輪流來練習了。」
護士長走到房間角落放著的幾個箱子前，一邊拆著箱子一邊隨口說:「這三箱物資是蒙恬恬的家屬孫翰先生連夜找到后捐助給我們醫院的，我們先鼓個掌，對她們一家的支持表示感謝。」
蒙恬恬趕緊不好意思得擺擺手。
「這沒什麼，大家也做了很多，能來到這裡已經很不容易了。」
胡楊拿著裝備走過來，「好，就讓你先來學習和示範吧。」
蒙恬恬沒推辭，從護士長手中接過防護服，拿在手中卻發現沉甸甸的，不像是想象中的重量。
「這防護服一共有三層，在我們穿好工作服之後要先洗手，然後戴上一次性隔離帽和防護口罩，再套上一次性隔離衣——順便提醒一句，防護服的資源緊缺，而且穿脫太過麻煩，大家在工作之前盡量少喝水，因為一旦去衛生間就代表著身上的防護裝備作廢。」
護士長細心地講解著，擺在床上的裝備也逐一拎起來給大家展示，蒙恬恬等人都看得聚精會神，而護士長在親自演示一遍后，就讓蒙恬恬也試著穿了上去。
「這裡，帶子一定要拉緊，不要讓病毒有任何一點跑進去的機會。」
護士長忽然彎下腰，在蒙恬恬沒有紮緊的褲腿處拍了拍，然後親手為她把帶子紮緊，語氣嚴厲動作利索。
她的態度讓幾個小年輕也不免更緊張起來。
「在一次性隔離衣的外面還需要套上一層防護服，和剛才一樣……」
三層的防護措施，就連平時工作認真細緻的蒙恬恬也是好不容易才做到了讓護士長完全滿意的程度。
「雖然現在學會了穿，但是怎麼安全地脫更加重要，注意千萬不要觸碰到防護服外層，在感染區與半感染區之間的緩衝區脫掉外層鞋套……」胡楊估摸著時間，加快了進度。
後來輪到小分隊里年齡最小的姑娘試穿時，可能因為太過緊張，小丫頭頻頻出錯，最後還差點把防護服給扯破了，一張長著小雀斑的臉上急的冒汗。
這個小護士蒙恬恬也有印象，叫王夢雪，在剪頭髮的時候她哭的最凶，讓人看著就忍不住心疼。
胡楊把她批評了一頓，她憋著沒讓眼淚落下來，又認真穿了一遍脫了一遍，直到胡楊勉強滿意才將大家放回去休息。
「明天早上八點鐘準時在醫院大廳集合。」
說來也巧，蒙恬恬和王夢雪分在了一個房間，進門之後她就進衛生間洗臉，出來后眼睛紅紅的坐在床上：「恬恬姐，我有點害怕。」
蒙恬恬正想給孫翰報個平安，想了想放下手機，坐在小姑娘身邊安慰她。
「不要怕，剛才護士長批評你，是為了保護你，她擔著很大的壓力。」
王夢雪點了點頭，自來熟得抱緊蒙恬恬的胳膊靠過來，不服輸地噘著嘴。
「我知道的，我就是害怕自己做不好給咱醫院丟人……」
她的語氣極其認真，額頭上剛剪短的頭髮還不服輸地翹起了一縷。
蒙恬恬伸手輕撫了兩下她的頭髮，笑了笑，「你能報名來這兒就已經很勇敢了，我們一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