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艷陽天的血案
賭局一定,馬上就要開始。
賭注呢?賭注是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你說他們的賭注是什麼?
除了死之外,還能賭什麼?
贏家就是活,對方一輸就永無翻本的機會了。
誰會輸誰會贏?
是風傳神贏?或是鍾毀滅?
嬌陽輕輕鬆鬆地投射在大地,在每個人的臉上。
長街上一片寂靜,每個人臉上都凝聚著驚訝和不信,鍾毀滅還是笑得很自然很無所謂,就彷彿這場賭局,他已勝了。
戴天在笑,他不但嘴角有笑意,連鼻子部彷彿笑得在輕抖,他那帶有笑意的眼睛直盯著風傳神。
風傳神當然也在笑,可是他這種笑遠比哭還要令人難受,就連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他笑得很勉強。
他實在很想笑得自然一·點,但是臉上的肌肉已困懷疑而僵硬,他不懂,為什麼在人數、武力如此懸殊之下,鍾毀滅還能這麼鎮定?他實在很想趕快看看數到三的結果是怎麼樣?
從一數到三,很快就會數完的,而且很快就會開始數。
當「一」字聲響起后,風傳神才發覺數的人,不是鍾毀滅,也不是戴天,而是不知在何時出現於城牆上的藏花。
藏花站在高高的城垛上,她手中還抱著一個人,抱著黃少爺。
看見藏花,風傳神已吃了一驚,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更令他的嘴巴合不攏。
他實在無法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事,無法相信這種事居然會發生,而且就發生在他的眼前。
當藏花開始數「一」時,不可能的事就發生了。
風傳神忽然看見城牆突然崩裂而開,泥岩粉飛,滿天塵上飛揚,然後他就看見城壁中,站著一排人,站著一排手持弓箭的人。
弓已張,箭頭上帶有火種,火在嬌陽下閃著青綠色的光芒。
「淋」的一連串響起,弓已放,箭已出。
五十四支箭,射向二十七個人,二支箭對付一個「絲」。
城牆崩裂時,「絲」們就已躍起,他們的反應絕對可以說是一流的,無奈報數的聲音也響得很快。
他們一躍起,二十六支箭已凌空射來,就射向他們的飛躍點。
空中一翻,二十七個人如落石般地迅速墮下。
這個反應也是一流的,無奈他們身子剛一落下,另外二十六支帶有火種的箭,就如熱情的少女般擁入了他們的身體。
火立即引燃了」絲」們身上的衣裳,有的是中箭后就立刻死亡,有的是還在奔跑,帶著火,有的卻己在地上打滾了。
一時凄厲的慘呼聲,此起彼落。有些人已被燒得蜷曲如蝦米,有些人還在拖著殘餘生命在地上扭曲,哀嚎。
話聲一落,二十七個扣毒蛇般的」絲」,已變成了「死」。
如果你沒有親眼看見,身歷其境,你無法想像得出二十六個人同時慘叫的聲音,聽起來是多麼的恐怖,多麼的凄涼,又是多麼的令人心酸。
風傳神的臉上還留著剛剛的餘悸,他的身子也不知是因為恐懼?或是心酸?在嬌陽下居然還在顫抖。
藏花已不知何時下來,她就站在風傳神的西前,手裡還是抱著黃少爺。
她的眼睛絲毫沒有任何錶情,她的聲音聽起來也絲毫沒有任何感情。
「這個人是死在你剛剛隨手一揮之下。」藏花說:「你的那把小薄刀還留在他的胸膛上。」
風傳神的目光移向黃少爺胸前的那把小刀。血已凝結,變成了暗赤色,小刀鋒上閃著淡青色的光芒。
「你輸了。」鍾毀滅說。
「我輸了。」戴天嘆了口氣。「我是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說完話,戴天馬上看向愣在一旁的風傳神,接著又問:「你呢?是否認輸?是否輸得心服口服?」
風傳神沒有馬上回答,他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就彷彿一尊石像,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開口:「服。」
他的臉上總算有了笑容——苦笑。
「不但服,而且認了。」
他的目光在藏花他們三個人的身上,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最後才長長地吐了口氣。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從一數到三的時間,是那麼的長,長得足夠令二十六個大男人死去。」風傳神說:」今天也應該是我這輩子中,過得最長最久的一日。」
他又笑了,仍是苦笑。
「長到今我根本不知道醒的時候,是何年?何月?何日?」
「對。現在躺在我懷裡的這個人也是一樣,也是不知道醒來的時候是何年?何月?何日?」藏花說:「今天也是他這一輩子中過得最長最久的一日。」
藏花的聲音中還是不帶一點情感,她的眼中卻有了一抹淡淡的輕愁。
——一抹和黃少爺時常浮現眼中的那抹輕愁一樣的輕愁。
淡得就像西風。
風在呼嘯。
風是從西面吹來的,嘯聲如鬼卒揮鞭,抽冷了歸人的心,也抽散了過客的魂魄。
幸好這裡沒有歸人,也沒有過客。
當然也沒有寂寞的少婦獨坐在窗前,獨坐在風鈴下,等待著她所思念的遠人歸來。
這裡什麼都沒有。
長街上沒有驢馬車轎,店鋪里沒有生意往來,爐灶中沒有燃薪火炭,鍋鑊里沒有菜米魚肉,閨房間也沒有呢哺燕語和脂粉刨花油香。
這裡雖然有人,四個人,可是死人卻比活著的人多。
一片死寂。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風忽然停了,死寂的長街上,卻忽然有一條白犬拖著尾巴走上了這條鋪著雲散青石板的長街。
有霧在大后。
一團淡淡的輕霧。
一杯黃土,二根清香。
香在墳前,青煙鐐繞。
嬌陽在西。楊錚靜靜地坐在嬌陽下,坐在墳前,他的目光彷彿在看著一個遙遠而又虛無縹緲的地方,又彷彿停留在墓碑上的那幾行字上。
此地埋的是我的好友,
她的鹽漿令人懷念。
她的人亦讓人思念。
楊錚酒後揮筆,親雕。
風拂過,將冉冉升起的青煙吹散,卻吹不散楊錚眉上的輕愁。
有霧。
霧從梅林間,河水旁凝結而出。
漸凝漸濃。轉眼間,霧已籠罩了整個梅林。霧中深處彷彿有條人影走來。
風又來了。
又從西面吹來,吹得長街上的招牌搖曳不停。
招牌上的鐵環與吊鉤摩擦,聲音如拉鋸,令人牙根發酸。
白犬在吠叫,吠聲嘶啞、凄惻,彷彿它也知道這裡有大多的不幸。
長街上的窗紙被風吹得就好像在痛苦地喘息。
鮮血已乾涸凝結如黃土。風傳神的臉色也如黃土,他望著漸漸飄過來的霧,眼中已露出恐懼之色。
鍾毀滅沒有看霧,他在看著那條白犬,那條趴伏在街旁的白犬。
霧很快地就籠罩了白大。
白犬的瞳孔睜得很大,皇著城門邊的人,當霧拂過它時,它的腿彷彿抽悸了一下,又彷彿根本沒動,它的瞳孔卻已擴散,無神,然後就緩緩閉起,頭也垂下。
鍾毀滅的眼中浮起了驚懼,他忽然開口:「退,快退到城垛上去。」
戴天和藏花好像也看見了白犬的變化,當鍾毀滅的聲音剛響起時,他們就已躍起,躍上城垛。
風傳神沒有動,只是臉上的恐懼已轉變為無奈,他默默地看著霧籠罩了自己。
「這霧好奇怪。」藏花說:」每次青龍會的人身份暴露,到了最後關頭,霧就一定會出現。」
「霧一出現,就有人會死。」戴夭說:」耐且死的一定是青龍會的人。」
「這叫殺人滅口。」鍾毀滅看著城牆下的霧。
「明知道霧一來,就是要殺人滅口的,他們為什麼下逃呢?」藏花間。
「逃得過此時,躲不了一輩子。」鍾毀滅說:」青龍會對於畏罪潛逃的人,一向都是用很殘酷的手段對付的。」
「霧為什麼能殺人呢?」
「霧中含有一種殺人於瞬間的劇毒。」鍾毀滅說,「這種毒不必由鼻孔進入,可直接由人皮膚上的毛孔侵入。」
「這種霧一定要有人放,為什麼總是看不到放霧的人?」
「這件事情我查了很久。」鍾毀滅說:「至今仍不知道誰是放霧人。」
「會不會是青龍會的龍頭,」
「不可能,」戴天搖搖頭。「像他這種人,絕不會親自出手。」
鍾毀滅同意地點點頭。
這時,長街上的霧已經散了。
霧來得很快,散得也很快。
西風仍在吹著,風傳神依舊站在原地,動也沒有動過。
「他怎麼沒有倒下呢?」藏花問:「是不是這霧沒有毒?還是他育解藥?」
「都不是。」鍾毀滅說:」我保證他從頭到尾部已死了,只是死得心不甘,所以這股怨氣支持著他的身體,才沒有倒下。」
「你怎麼知道他已死了?」藏花說,」在竹屋裡他明明已中了毒,卻可以自己解毒,這一次——」
「絕對死了。」戴天忽然開口:「你注意看他的手。」
藏花將目光移向風傳神的手,才發現他的手指已全部發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