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冷宮
聽到趙玉真和趙玉霂今天的課業已結束,趙牧站起來揮揮手,示意宮女們收了點心,自己則先進了東暖閣。
一會兒功夫,趙玉真和趙玉霂也進來了,見趙牧在桌邊喝茶,也在他身側坐下了,宮女送上已熬得粘糯的小碗燕窩粥給兩位公主潤喉,趙玉霂心情不佳,並不接,趙牧示意宮女把粥放到她手邊后便退下,沒多久,宮女們退了出去,把說話的空間留給了他們。
趙牧問道:「今日對嬤嬤所授觀感如何?」趙玉真譏誚一笑,
「她雖是宮裡頭出去的,做商女乳母的時間卻遠比宮女長,套了個大道理,卻不過是故弄玄虛給個下馬威罷了。」趙玉霂心思不在這裡,她坐在一邊憂心忡忡:「母親不知中午可吃過了?吃了什麼?宮人對她好不好?不知住的地方又怎樣?天氣尚熱,蚊蟲不知可多?」恍然間聽到趙牧的聲音:「小玉霂,小玉霂」
「嗯?哥哥你說什麼?」她轉頭看向趙牧,趙牧說:「我跟玉真商量,趁著中午大家休憩,我們偷偷去看端順容可好?」趙玉霂身體頓時坐直了,
「可說的真的?!我去!我去!」趙牧笑:「那還不快快吃」。趙玉霂看著桌上靠著自己的幾個平日里最愛的小菜,想起母親第一次不在自己身邊,眼睛里瞬間又浸了滿眶的眼淚,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抬頭看看,問道:「母后不來用膳嗎?」趙牧搖頭:「母后囑咐過了,她自有安排,我們自便即可。」心念一動,趙牧顯然明了,不再多說,只是催促兩位妹妹快點用膳,一邊喚自己的貼身侍女碧瑤包起一些端順容愛吃的菜。
無須他多言,趙玉真、趙玉霂不再顧及形象,快速進食,而碧瑤也不管他們是否還在進餐,進膳房取了餐盒,取了兩盒糕點和小菜,看見桌上有端順容愛吃的四喜丸子,也不多言,直接放了進去,此時三人也已進罷午膳,怕人多吸引目光,只帶著碧瑤一起往冷宮方向去了。
碧瑤是個十五歲的姑娘,讀書人家的長女,父親是個秀才,在世時她也讀書習字,雖不能著綢緞,棉布衣服卻也一直乾淨得體,可惜父親去世后她的母親帶著二女一子難以維持生計,她的生活便艱難起來,只是也巧,宮裡選良家子入宮,她見母親實在艱難,而自己正滿了十三歲,便瞞著母親去參選。
她相貌清秀,入眼舒服,家世清白,又年少懂事,懂詩書會女紅,雖然沒家人替她打點,倒也沒經歷什麼波折便順利選上了。
進了宮,碧瑤雖話不多,卻手腳勤快又懂事,對人既不恭維也不傲氣,和氣穩重,過了一年便被分給了太子,做了太子的貼身宮女。
碧瑤很謹慎,他們沒有從人多的膳房出去,而是走回寢殿那邊,從端順容她們的小院走進小花園,見四周無人,悄悄開了門走進後面的宮道。
碧瑤雖常在中宮待著,但顯然對宮殿布局很熟悉,她帶著三人避開可能出現人的地方,有驚無險地走到冷宮附近,她讓三人在一旁待著,自己上前敲門,過了好一會兒,
「吱吖」一聲門開了,一個面色不耐煩的老嬤嬤打開了門,見到碧瑤,眉毛皺起,
「大中午的,所為何事?」碧瑤笑著悄悄塞了個小金鈳給她手上,悄聲道:「太子、公主都來了,來看今日剛來的端順容,嬤嬤,行個方便」,嬤嬤見她客氣又和氣,伸頭出去看看,見四周無人,又看了看牆邊向她點頭示意的太子,趕忙把門開,放了四人進去,金鈳卻要塞回給碧瑤,太子笑:「嬤嬤你且收下,我自會補個金鈳給她」,嬤嬤連忙低頭鞠躬,做了個萬福,之後便帶著四人往端順容住的屋子去了。
端順容和丹娘住在冷宮的最深處,深到什麼程度呢?再往後去就又是宮道了,且這個宮道外不遠處就是宮牆,但四人一路走來,看著頗深的草木和相對破舊的房屋倒也不覺得如何可怖,只覺得十分清幽,畢竟趙王這些年只有一個王皇后、一個端順容,兩個婉媛,也沒什麼機會打人入冷宮。
趙岐見一路幽靜,有些好奇,問嬤嬤:「那這冷宮可還有其他人?」,嬤嬤邊走邊回道:「之前老趙王還在時冷宮倒還有些人,只是薨了之後有幾人也隨著老趙王去了,如今這裡僅有一位老人,還是您爺爺的廢妃,是您爺爺出巡時帶回宮來的,為人孤僻,可能是因花匠家庭出身,不愛人,只愛花草,很快就失了寵愛,后因被捲入了他人的是非,就被送入了這裡,和她一起來的幾位,有人很快就回去了,有人不甘心,鬱鬱而終,只有她,帶著兩個侍女,安安靜靜地種著花草果蔬,閑來讀讀書,從不惹事,也不關心身外之事」,嬤嬤指了指不遠處一處花草茂盛的場所,
「那裡就是」,趙岐看了看笑道:「看得出來,你們待她們也不薄,是當鄰居處了」,嬤嬤不知太子為何這麼說,趕緊弓著腰回道:「老奴不敢,只是她們在此也有近三十年的時間,人處得久了,難免……」,趙岐擺手:「宅心仁厚,何錯之有。我聽嬤嬤說她無甚背景,又不得寵愛,然此住所寬敞整潔,不見局促落魄,可見嬤嬤心善,故有此感嘆。」嬤嬤見太子年幼,卻不意聽到此番肺腑之言,一時無措,趙玉真見她感動,說道:「有嬤嬤在,我們就放心了。」她拉了一下趙玉霂,問嬤嬤:「不知端順容所居何處?我們帶妹妹來見她,妹妹年幼,總哭啼不休。」嬤嬤看了眼楚楚可憐的趙玉霂,心生憐憫,指著道路最盡頭的房屋說:「冷宮能得到的費用不多,那處住所因鄰著宮道,我們不想它太過破舊被宮外之人看去,故一直有修整,正巧給了端順容。」趙玉霂聽聞此言,便掙開姐姐的手,向那裡跑去了,趙岐、趙玉真卻真真切切地給嬤嬤行了個禮,唬得嬤嬤趕緊躬身回禮:「太子、公主不必如此,老奴只是盡本分罷了。」趙玉真懇切道,
「非也,玉真謝過嬤嬤。」她想了想,摘下手腕上一個纏絲的小金鐲,
「這是番邦過去所送賀禮,我見它精緻,便找母后要了偶爾戴在手上耍,雖不是貼身的鐲子,卻也十分珍視,嬤嬤請收下吧」,嬤嬤趕緊推辭:「端順容之事皇后昨日夜已來招呼過,老奴本就不敢怠慢,公主之物,老奴萬萬不能收。」趙岐在一旁道:「嬤嬤收下吧,公主此舉有她的理由,她的確十分感激嬤嬤。」嬤嬤見此,也不再推辭,接過後拿帕子裹了放進懷中,
「太子、公主請放心。此處雖是艱苦,卻也自在,老奴自會盡本分照料端順容,只是人生際遇如此,端順容卻需自己想開。」趙岐點頭稱是,嬤嬤也不再多話,稱午間還有事情需要料理,彎身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