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蝮蛇
他沒有名字，因為名字這個東西會讓人產生自我。
有了自我，就會有慾望、嚮往、憐憫、憤怒。
還有求生欲，這些東西對一個殺手來說，是累贅。
他只有一個代號。
Vipe
腹蛇。
加入組織的十五年來，他只做一件事。
瞄準，射擊。
秦墨，十七歲，身高一米七九，體重六十四公斤。
樣貌，行走姿勢，習慣步速。
雲海市，雲海大學，湯臣一匹。
他，和他的同僚們只知道這些，也只需要知道這些。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接近目標，扣動扳機。
然後是下一個任務。
可這一次，情況要複雜的多。
在倫敦，自己的前輩，那個教自己開槍姿勢的人，居然失手了，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失手。
也是最後一次。
沒關係，自己早已青出於藍，超越了前輩。
第一次暗殺失敗，為了補救，組織將所有的精英彙集在雲海市，務求挽回聲譽。
蝮蛇便是其中一人。
當他站在雲海市遠郊的小山上，用望遠鏡細細觀察雲海大學時，難得的說了一句帶人情味的話：
Holyshit！
這是雲海大學嗎？
這是雲海堡壘吧！
外圍圍牆每十米就有一座高塔，從外面看是石頭砌成的，實際上內部骨架是鈦合金。
用熱成像儀器看，裡面有某種大功率設備。
為了驗證這設備的功能，蝮蛇的同僚往高塔試射了一槍。
什麼都沒有發生，子彈還沒接觸到高塔就被另一顆子彈擊中，化為粉末。
緊接著，開槍的同僚被定位了，數不清的地面特種部隊向他匯聚，在被捕獲前，他咬碎了牙齒中的毒藥。
定位威脅，消除威脅，根絕威脅，一氣呵成。
僅僅勘察期間，就有七名同僚被發現，然後自盡了。
他們用命換來的結論是，這座雲海大學的防禦嚴密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除非動用核打擊，或者大量掛科，否則那個叫秦墨的目標將安然地完成他的學業。
幸虧秦墨並沒有一直呆在校園裡，周末他會回家，有時還會去健身房，這些地方的保護措施比校園內低三個等級。
但仍舊是無懈可擊。
因為秦墨的身邊無時無刻不圍繞著一群十七歲上下的少年。
一群怪物。
他們肯定和組織的殺手一樣經歷過藥物和特訓的雙重摧殘，但跟殺手不同的是，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人性。
別看這幫少年平時一副輕鬆自在的樣子，其實神經時時刻刻都崩得緊緊的，一出狀況就能做出有效應對。
特別是那個金髮少女。
根本是怪物中的怪物。
一個同僚只稍微多凝視了她一會，她竟能生出反應來！
然後轉頭，微笑，拔槍。
直到子彈穿過兩千米外同僚的左眼時，蝮蛇才意識到她開槍了。
一陣凝視就能讓她警覺，更不用說是起殺意扣動扳機這樣的動作。
也就是說，有這幫怪物少年的保護，離開校園的秦墨仍然是安全的。
但不管多困難，任務下達了就一定要完成！
經討論后，組織決定使用一種全新的戰術：
守株待兔式暗殺。
將頂尖殺手們布置在雲海市附近的風景名勝，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
以蝮蛇為例，七天前他便來到雲海市少年常來的遠郊湖邊，在矮丘上挖出一個淺洞，爬進去，用草皮覆蓋自己和筆直對著湖泊的狙槍。
槍口對著的方向是精心選定的，任何來這裡遊玩的人或多或少會在槍口前來回經過幾次。
接下來便是一動不動，僅從嘴邊的吸管中攝入最低限度的營養，讓身體機能逐步降低。
七天過去，草皮持續生長，已爬滿全身，身體機能也隨著嚴格的營養攝入降至最低,蝮蛇知道自己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像一條冬眠中的蛇。
這一切，只是為了行動時那些怪物少年的反應能遲上一線。
然後就賭秦墨會突然起意來這裡遊玩。
埋伏在其他風景名勝的殺手也是這麼賭的。
然後，想不到，今天他居然真的來了。
金髮少女、練拳少年還有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也跟著來了，時時刻刻環繞著秦墨。
意料之中。
不能興奮，不能瞄準，連移動槍管都不能，否則必定會引起金髮少女或者練拳少年的警覺。
只能等秦墨無意中自行走到槍口的正前方。
這樣還不夠，這個時候還要正好出現一起突發事件，把金髮少女、練拳少年和軍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否則他們仍有足夠的反應時間擋在秦墨身前。
這根本是億萬分之一的概率。
然後，它發生了。
天上突然出現一個火團，所有人都抬起了頭，蝮蛇能感覺到，秦墨保鏢們的精神狀態弱了一截。
而秦墨，很巧合的走到了槍口前！
一閃即逝的機會，蝮蛇抓住了！
他用下齒抵住藏於上齒中的毒藥，並扣下了扳機。
射擊！
千錘百鍊的經驗告訴他，目標必死無疑。
這一刻，他那埋在心底的人性，像山洪一樣宣洩而出。
這是何等的榮耀！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被我完成了！
不需要獎賞，不需要讚美，完成任務本身就是對我人生最大的肯定！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確認子彈穿過秦墨的腦袋，確認他的死亡。
然後咬碎毒藥，自盡！
此生無憾！
「砰！」
奇怪了，這不是射擊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
視野失去了一半，右半邊臉滴滴答答的，但蝮蛇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直到他偏過頭，用另一隻完好的眼鏡看到槍管上方的殘破缺口、火苗，以及揮灑在上面的血肉。
自己的血肉。
陪伴了自己一輩子，從未令他失望過的狙槍。
居然炸膛了！
子彈伴隨著鋼鐵碎片彈入蝮蛇的右半邊臉，還刺破了他的右眼。
如此精密的槍械居然會炸膛！這同樣是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兩個億萬分之一先後發生在同一個地點。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暈倒前，蝮蛇腦中只有這三個字。
上齒中的毒藥，保留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