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廉價的親情
那一瞬間，我完全怔住。
蘇芸兒幾年前跟我說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我媽拋棄我跑了，而今日，蘇芸兒的親爹也跑了。
她的哭聲，經久不息的回蕩在客廳里，我從沒見過蘇芸兒哭得如此慘烈。
我該是仰天大笑輪迴不滅，還是該走上前去，安撫已經哭得慘絕人寰的蘇芸兒？
猶豫了片刻，最終我還是在蘇芸兒的痛哭中選擇了安撫，畢竟我也經歷過被至親拋棄過的悲痛。
我蹲身在蘇芸兒跟前，面露一絲心疼的給她說：「你爸跑路，就跟我媽當年跑路一樣，我能理解你的痛楚。蘇芸兒，振作起來，沒有父母的日子，我們必須得堅強的活下去。」
蘇芸兒瞥了我一眼，她眨巴著淚眼婆娑的大眼睛，仿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狠狠一咬唇，用力抹了一把淚，說句不哭不哭，隨後把手中的紙條遞給我。
我接過來一看，方才明白繼父跑路的原因，原來這些年，繼父因我媽跑了而性情大變，幾乎每晚都會去賭博，導致他輸光了早前所有的積蓄，還欠了一屁股賭債。
就在昨夜，繼父因為償還不了賭債，而被債主狠狠打了一頓，對方揚言要弄死繼父，這才嚇得繼父連夜跑路。
臨逃之前，繼父留下了這一張紙條，算作是對蘇芸兒的交代。紙條的末尾有一段話，是寫給我的。
繼父寫道：「楚思麒，看在繼父前幾年對你不錯的情分上，請你對芸兒好點！」
呵呵……
這笑聲，屬於蘇芸兒，她自嘲般的一笑，沒說任何話，但聽得我心中泛酸。
我明白，如果不是繼父跑路造成了蘇芸兒的巨大打擊，她絕不會當著我的面哭泣。
唉，同是天涯淪落人！
那一刻，我挺同情蘇芸兒，也同情我自己。
蘇芸兒從地板上起身，她長呼吸一口氣，咬著牙往她的卧室走，不回頭的給我說：「忘記吧，當今早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凝視著她那顯得憐弱的背影，曉得她此時心頭的劇痛肯定無比強烈，但卻偏偏要在人前裝無所謂，她就像刺蝟，遭遇到疼痛，只想把自己的身軀蜷縮起來，然後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蘇芸兒！」
猛然間，我喊住了她，鼓足勇氣給她道：「我只想給你說，家裡現在就我一個男人，我會照顧……照顧你！」
我本想說照顧這個家，但還是委婉的說照顧她，現如今這個家近乎支離破碎，也只剩下了我這一個男人，是男人就得有擔當，我必須肩負起照顧這個家的責任。
至於照顧蘇芸兒，不存在的，我只是安撫的用語罷了，在我內心最深處，並不會因為她今早的痛哭流淚，而忘記她對我早前的冷漠與蔑視，還有欺辱！
蘇芸兒緩緩回頭，她的臉上寫滿了震驚，顯然沒想到我會『照顧她』。
她難以置信的看了我一會，問我：「你照顧我？你用什麼來照顧我？用你這一刻對我的憐憫來照顧我？省省吧，我爸跑路了，他根本沒往學費銀行卡里存錢，我們倆今天去一中的學費都沒有。」
她一股腦子的說完，直視著我，伸出手道：「你照顧我的話，學費拿來啊！」
「我……」
被蘇芸兒逼視，我尷尬至極的接不上話。
她的話很有針對性，的的確確，照顧一個人並不是說的，而是實實在在的去做，我沒錢，這幾年我吃都吃不飽，哪有學費錢。
先前一衝動的想要照顧這個家，換來的是現實的譏諷，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你……你什麼你？」
蘇芸兒仿似把所有的怒火，都在這一瞬間發泄出來，指著我吼道：「這麼多年來，你跟廢物有啥區別，吃我爸的，用我爸的，我爸讓你對我好一點，你能嗎？你除開半夜躲在被窩裡哭泣，除開對我當年的猥瑣，你還剩下了什麼？」
「……」
這一番話，說得我面紅耳赤，我沒有反駁，因為蘇芸兒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唉！」
蘇芸兒突然長嘆一聲，苦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不該這樣說你，抱歉，開始太激動。算了，我是姐姐，就讓我去找親戚借錢，先把今天我們倆的學費繳納了。」
「別，還是我來想辦法吧！」
我硬著頭皮說了一句，沒想到蘇芸兒的態度猛然轉變，還給我致歉，她是被繼父從孤兒院領回家，哪有什麼親戚，在本縣，她除開繼父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親人。
而我，除開跑路的媽媽之外，我還有一個親小姨。
「你？」蘇芸兒嗤笑了一聲，聽得出她根本不信我能借到錢。
我咬牙點頭說就是我，我這就去借錢，別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我還補充說，如果借不到錢交學費，我就不回家！
蘇芸兒聳聳肩，說了句隨便，刺激得我拉開門就沖了出去。
但到了樓下，我便有些後悔自己衝動了，的的確確我在本縣還有個小姨，但自從我媽跑了以後，小姨基本上就沒關心過我，即使我受到繼父毆打去找她哭訴，小姨也是綳著臉不說話。
末了，小姨看到我講訴得淚流滿面，她最多遞給我一張紙巾，然後給我說麒麒呀，你是男人，忍一時風平浪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趕緊回家去！
好幾次這樣的情況發生，讓我明白了一件事，小姨不待見我。後來我也看開了，這個世道就是如此的冷漠，哪怕是你的親人，只要你窮困落魄，也少有人願意見到你。
我明明知道小姨對我的冷漠，但話既然已經在蘇芸兒那裡說出來，我哪怕是跪著，也會求小姨借我學費錢。
我心頭議定，這才朝著小姨家走去。
來到小姨家，她正準備帶著表妹去學校報名，表妹比我小半歲，今年也剛好讀高一。
表妹身材高挑，明艷動人，扎著一雙馬尾辮，朝氣蓬勃得就像是暖陽，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帶著一對小酒窩，讓人頓感舒爽氣息撲面。
但往常笑容陽光的表妹，在看到我進屋時，她的臉蛋一下子陰沉至極，還不等我開口叫她，表妹就直接道出了想法。
「楚思麒，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早來我家，如果是來訴苦或者借錢的，麻煩，請你直接走人，我媽還忙著帶我去新學校報名呢！」
她沒叫我表哥，這幾年我見她的每一次，她都不會給我好臉色，今早也不例外。
我的臉頓時紅透，就好像做賊被人當場逮住，我都還沒說話，表妹心思玲瓏，居然猜到了我的來意，只是她的話，聽起來挺誅心！
不見我吭聲，表妹冷笑，轉頭給小姨道：「媽，別理楚思麒，他就是個廢物，每一回來我們家，不是哭訴被欺負就是說餓得發暈，對了，廚房裡還剩著狗狗沒吃完的包子，你拿給他吃吧，我們趕緊去學校！」
「我……」
借錢的話到嘴邊，硬生生的打住，我在表妹眼中，連她們家的狗狗都不如，狗狗沒吃完的包子，拿給我吃。
我心中苦笑，但一想到家裡還有蘇芸兒等著我拿錢回去，我只能一咬牙，也不去管表妹的冷嘲熱諷，強笑著望向一句話都沒說的小姨。
我艱難的說：「小姨，您是我在本縣唯一的長輩了，請您看在我媽媽的情分上，借……」
我的話都還沒說全，只聽表妹暴喝一聲，她一巴掌拍在電視柜上，沖我鄙夷萬分的道：「楚思麒，你還要不要臉啊，我都把話說這麼難聽了，你是假裝聽不懂，還是壓根就是聾子？」
我的心一沉，看向表妹，支支吾吾道：「琳琳，我也是沒辦法，我……」
「我尼瑪呀我……」向琳琳衝過來推搡我，怒道：「滾，我們家不歡迎你！」
我就像條喪家之犬一般，被向琳琳推出了她家，望著自始至終沒說話的小姨，我的眼神中充滿了渴望，期盼小姨能幫我。
我也很想拂袖離去，但我離開的話，那我與蘇芸兒的學費就真的泡了湯。
我要照顧那個家，因此我還蘊含著一絲的希望，給小姨祈求的雙手合十，哽咽的道：「小姨，求求你，幫幫我……」
房門就要被向琳琳關閉的那一刻，小姨呼出一口氣，給我說：「麒麒，這是小姨最後一次幫你！」
「媽！」
向琳琳看著她的母親，想要阻止卻沒來得及，只見小姨拿著她的女士包，走到了房門口。
然後，小姨從包里掏出了五張紅色大鈔，她皺眉遞給我的時候，顯得很心疼，隨即收回去兩張，將三百元遞給我。
「麒麒，這三百元，你拿著！」
我看著這三百元錢，心臟在猛然抽著痛，這就是代表了小姨家的親情，廉價的親情，只值三百元！
我很想抗拒，但殘酷的現實逼迫中，我不得不伸出顫抖的雙手，就像乞丐一般的想要接住三百元。
但就在這時，我身後一個身影沖至，一陣香風襲來，同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傳出：「這三百元，你們拿著去吃藥，滾蛋的親人！」
啪！
與此同時，這人抓住小姨手中的三百元，狠狠砸在呆愣的小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