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皇宮大內有刺客
詞曰:
「唱徹陽關淚未乾,功名餘事且加餐。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雲埋一半山。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都城永安是大商國最繁華的城市,千街萬巷,車水馬龍。紫禁城永和殿是大商國最高的宮殿,朱牆黃瓦,金碧輝煌。
十一丈高的永和殿正脊上,坐著一個穿黃色便服的年輕男人。男人身材並不如何高大,有些瘦削,有點俊朗,只是眉眼間透著些許憂鬱,正托著腮,坐在這座帝國最高的宮殿頂上,靜靜的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帝都。
剛從架梯爬上來沒一會兒的小太監,終於還是忍不住細聲細氣說了句:「皇上,恕奴才多嘴,這大殿的頂兒上風大,容易著涼,您還是回養神閣休息吧,不然大總管又要罵奴才了。」
男人側過頭看著小太監,溫和的笑了笑:「不怕,是朕自己要爬上來看風景的,尚父如果要罵你,朕跟他解釋。」頓了一下,又問小太監:「鳳英的氣消了嗎?」
小太監誠惶誠恐的答道:「國舅剛走,皇後娘娘這會兒應該高興起來了。」
男人又笑了笑,緩緩的說道:「這幾年難為她了,和朕同床異夢,人前卻要裝成恩愛夫妻。她自己有喜歡的男人,又不能在一起。只好讓他扮作國舅,一個月見那麼一回,也只能陪她說說話,朕都替她難過……可這些話,朕又能跟誰說呢?余福啊,別嫌朕煩,朕只能跟你嘮叨嘮叨。」
小太監余福輕輕地說了句:「奴才不敢」,然後低下頭去,半句話也不敢再接,余福不是很明白這個叫殷廣的男人。其實小太監余福很想問問他,你明明是大商國權力最大的人,可現在大太監敢欺負你,王爺們想欺負你,皇后也瞧不起你,你怎麼會活的如此狼狽?可是余福真的不敢問。
更丟人的是,坊間傳聞國師唐扶龍有個小兒子,十一歲就中了江南道第二名舉人,第二年卻打死也不肯進京來考進士。別人問他為什麼,這小子說進士是天子門生,自己可不想有一個連太監都能欺負的天子老師。這個陛下啊,連個小屁孩都敢瞧不起你。余福在心裡算了算,好像皇帝殷廣偶爾能欺負一下的人,也就是自己和小宮女文秀了,唉,被這樣的皇帝欺負,心裡真悶。
想到這裡,余福不禁又瞧了瞧坐在大殿正脊上的殷廣,只見他抬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空自言自語:「三妹這時候應該到江南道了,真羨慕她,可以優哉游哉的闖蕩江湖,可惜朕卻只能做皇帝,其實小時候朕也有個江湖夢,也想過當個大俠,只是長大了,夢就碎了。」
小太監余福望著皇帝,一臉的無語,余福突然又想問這位皇帝陛下了,您這一天天的都是在想些什麼啊?知道有多少人在惡狠狠的盯著那皇位嗎?你卻說你不想當皇帝,想當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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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福依然記得,三年前,京城最大的青樓水月樓來了個色藝雙絕的新花魁柳師師,先帝徽宗自詡風流,做太子時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紈絝,自然是不肯錯過。見到柳師師后,驚為天人,當即做詩稱讚,「嫦娥不及美人妝,水月樓中玉生香」,於是,從此就君王不早朝了。
不想,樂極生悲,徽宗因年老體衰,行樂時服用「極樂歡喜丸」過多,終於得償所願,極樂歡喜而去了。可柳師師從此不知所蹤,留下了倒霉的水月樓老闆頂缸。
先帝駕崩,宮中一片大亂。當夜,無子的皇后王娘娘與康王、越王密議,準備擁立康王登基,並召集了二百餘死士,打算乘夜殺死太子和擁護太子且手握禁軍的大內總管楊靖忠。
得到密報的大內總管楊靖忠率領禁軍將太子保護起來,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逮捕了王皇后和康王、越王,以及他們的數百親信,隨後楊靖忠毫不猶豫的親手絞死奪宮失敗的王皇后,一時間老宦官的凌厲狠辣手段,使得宮內外談之色變。
第二天清晨,大總管楊靖忠擁立太子殿下殷廣登基。因擁立有功,楊靖忠被新帝加封為中書令、成國公,並尊為「尚父」。
其實在這之前,楊大總管和王皇后的關係好的很,王皇後有很多事情都是找大總管商量著辦的。關係那麼好的兩個人說翻臉就翻臉?余福讀書少,確實沒辦法理解宮廷里這些勾心鬥角爭權奪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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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廣回頭望了一眼小太監,「余福啊,我們下去吧,尚父也快來了。」被打斷思緒的小太監趕快爽朗的應了一聲。
兩個人從架梯上慢慢下來,殷廣負著手,悠閑的站在永和殿前的丹陛上。見到皇帝從大殿頂上下來了,那些等著維修大殿的工人們戰戰兢兢的磕頭,殷廣笑著擺了擺手,余福抱著拂塵恭恭敬敬的站在殷廣身後。
以前,站在大商國皇帝身邊的是大內總管楊靖忠,帝國權力最大的太監。後來,權傾天下的大總管開始代皇帝處理朝政,每天忙的很,於是新帝殷廣身邊的太監換成了副總管魏德全。不過相比之下,皇帝本人更喜歡讓這個不大愛說話的小太監余福跟在自己身後。
有次余福小心翼翼的問皇帝陛下,怎麼會喜歡讓自己這個從鄉下來,什麼也不懂的小太監每天跟在身後呢?皇帝陛下瞧了瞧他,在他頭上敲了個爆栗,笑著說:「朕就是喜歡你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讓余福相當無語。
楊靖忠曾對身邊人說,自己是個無趣的人,不止長相無趣,生活也無趣,他只對權力和整人有興趣。如果有一天,他沒有權力,再不能整人,那天他就真正死了。
這位愛穿紫袍的大內總管有一句被史官們記在史書上,後來流傳千古的名言:「皇上但禁中坐,外事聽老奴處置。」這讓皇帝本人和大臣們都憤慨無比,但大權旁落,新皇帝也只好每天在後宮和御花園裡轉轉。
於是,大臣們聯名上奏,請求皇帝收宦官之權。鬧了幾天,楊靖忠的權力沒有被收回,反倒是一些大臣們被貶謫做地方官去了。
司徒郭崇,被貶到隴庭道做經略使。國師唐扶龍,被貶為三品護國法師,去了江南道。御前侍衛統領姜永春,貶為四品江陵將軍。其他聯名的官員也都貶為各州郡刺史,太守,都尉等等。
大商國的新帝殷廣或許對楊靖忠很是不滿,但楊靖忠只是專權,對皇帝的忠誠還是有的。而且,不為人知的是楊靖忠在貶謫那些大臣之前和皇帝偷偷商量過。
比如姜永春在江陵州,便可以抵擋平西王殷權東進,唐扶龍在江南道,可以阻止嶺南王殷春北上,郭崇在隴庭道,負責阻擋可能趁亂南下的大夏人……看起來囂張跋扈的太監,懦弱昏庸的皇帝,卻聯手下了好大一盤棋。顯然比起太監專權,新皇帝更在意防備的是那些裂土封疆的藩王們。
「老奴參見皇上。」
正在沉思中的殷廣回過頭,帝國最有權勢的那位身材高大,長相醜陋的白髮老太監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的身後。白髮紫衣的老太監捧著拂塵,身後跟著兩個小太監,兩名帶刀侍衛。
望著向征性彎下腰去的老太監,殷廣一臉溫情的笑容,「尚父免禮,尚父辛苦了。」
「皇上,老奴不敢當,為皇上做事是老奴分內的事,不敢說辛苦。」大總管楊靖忠滿臉堆笑。
白頭髮的大內總管話音還沒落,身後就有一股勁風驟然襲來。瞬間,老太監堆笑的臉就扭曲了起來,不及回頭,手中的拂塵向後掃出一記鳳擺尾,將刺向他后心的這一刀硬生生打偏。老太監從容轉身,刺客在空中打了個轉,閃著寒光的鋼刀又直直刺向他的心口,可是這一刀離老太監的心口還有一寸,卻硬生生停頓在半空中,彷彿有無形的盾牌擋在前面,任他再如何催動內力,卻也無法向前推進一分一毫。
與此同時,跪在永和殿丹陛上的那群工匠中有四人如閃電般飛掠過來,合力將出刀偷襲的刺客擒下。
永和殿門前的幾名侍衛,也慌忙衝過來,將皇帝陛下護在身後。
任誰也沒想到,刺客竟是楊靖忠身後帶刀侍衛當中的一個,另一個侍衛嚇的魂不附體,後知後覺的慌忙抽出刀指住這名大膽刺客的后心,只是手還在不停的抖。
楊靖忠獰笑著伸出雪白細長的手指,勁氣透指而出,凌空點了那名刺客的穴道,不讓他有機會尋死。
大內總管這才慢慢踱到那名刺客面前,再次伸出雪白細長的手指,緩緩的撕下那名帶刀侍衛的麵皮,相貌平平的麵皮下,竟然是一張清秀的臉。
楊靖忠狠狠抽了面目清秀的刺客一耳光,刺客的嘴角在流血,牙齒也被打落了幾顆。
那名刺客沖著楊靖忠狠狠啐了一口,鮮血含著碎牙吐在楊靖忠的紫衣上,含恨罵道,「只恨沒能殺了你這閹賊和那個昏君。」
大內總管用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冷冷說道,「押到內使司,記著,不要讓他死了,不然你們幾個都得給他抵命。」
侍衛們答應一聲,將被點中穴道的刺客拖了下去。
老太監這才轉過身,對著皇帝歉意的一笑,「皇上受驚了,老奴之罪,待老奴去內使司親自審問,揪出幕後主使。老奴告退。」說完,向皇帝彎下腰去行了個禮,轉身向內使司方向走去。
看著楊靖忠走遠,目睹這場好戲的殷廣終於收回了笑容,板著臉冷哼了一聲,「好大的魚餌,連刺客都能混進侍衛隊伍,這裡還是皇宮嗎?兩千年未有的盛況啊!」
氣急敗壞的皇帝甩了一下袖子,陰沉著臉問余福,「朕這是不是要名垂青史了?!」余福哈著腰,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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