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卷 第四十四章 赴京
段瑤與白零相處數日,雖然日子過得窘迫,到處東躲西藏,但其實心頭歡喜得緊。她並未對白零有所求,只教如現在這般度過,就已是十分知足。不過阿若這番話說得極不入耳,段瑤感覺就像噪音環繞,但偏偏知她所言非虛,一想到將來無法與白零長久,內心難免陣陣酸楚,縱使叫她是個開朗的女子,現在也是難掩惆悵之色。
蘇露華見段瑤、白零都一時語塞,氣氛有些尷尬,忙說道,「其實二位都是千機門人,現在暫時脫離險境,可早些返回門中安然度日,豈不是大好。再說報仇一事何必操之過急,小兄弟年紀尚小,來日方長嘛。」
白零抬頭回道,「我知道,不過我尚有要事,得在近日趕往京城。」蘇露華勸道,「小兄弟身體虛弱,正是好好將養的時候,還有什麼大事如此重要,讓你枉顧自身赴京。」
白零不得不將軍商總會的事情再簡單說了,強調自己是要去京城與周若心相會。
阿若聽到這裡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指著段瑤說道,「小妮子可聽清了?人家是趕著去京城見新相好的呢。敢情你在這前後幫襯的,簡直愚不可及啊。」
段瑤一直不願在這塊細節上多想,現在聽阿若提起,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辯道,「我……我不在意的,他見朋友,我又打什麼緊。」
白零聽阿若說著,心頭也是過了電,自己如此追隨周若心,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情感,可能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就是覺得非去不可。
白零嘩地站起,說道,「小子謝過兩位前輩的醫治之恩,但是我的歸去來往是我自個兒的主意,兩位就休要拿捏了。既然葯已經服了,咱們就此別過。」
阿若冷哼一聲,「救命之恩就這麼簡單謝過了?未免太簡單了吧。」白零皺眉,道,「那你待怎地?」阿若說道,「你的毛病並非一時能解,需要一段時日長期醫治才能得好,既然你要去京城,我和露華與你們二人同行如何,路上還能有個照應,這樣可好?」
段瑤一聽大喜,說道,「好啊好啊,有了兩位前輩在,那白零的內傷定能安心無虞了。」白零卻說道,「阿若小姐怎地如此關懷我了,依我之見,我的死活你應該毫不關心才是,此時想與我們同行,怕不是另有所想吧。」
阿若冷笑一聲,說道,「之前冷嘲熱諷你幾句,就記恨我到現在嗎?小傢伙氣量果然小得很。也罷,你信不過我,總信得過露華吧,大不了我不去,她隨你們去咯。待到得京城,你的病情也應該穩定了,到時她再回谷就是。送佛送到西,治病救人是醫者本份,你小子疑心病莫也太重了。」
聽阿若這般說了,白零想了想確實不再好說什麼,算是同意了。蘇露華也勸解說白零的傷還是小心為好,有自己再隨同幾日,就不會有什麼大礙。
白零心思較細,不像段瑤那般大條,尋思蘇露華、阿若與自己相識不過一天,哪有這般照顧的道理,她二人定是有所圖謀。所以留了個心眼暗自提防,萬一有變,也好及時應對。
幾人說罷便欲動身,臨行前,阿若還私下交待了蘇露華幾句。蘇露華聽了阿若的言語,面露難色,但是想來她一直不敢忤逆姐姐意思,還是點頭同意了。白零在一旁瞥眼見了,心頭敞亮但並未作聲,心想我白零也不是傻子,你阿若不在身邊,縱使有什麼陰謀陽謀,靠蘇露華一人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不過自己內傷不假,有這個神醫在身邊,確實心定不少。
三人出得屋來,阿若也不相送。蘇露華帶著二人又在迷陣中穿梭來去,並未花多久功夫,便走出怪石堆一路下山。此時山中雪停,白零卻沒感到有多大寒冷,心頭見喜,蘇神醫的良藥果然很有效用,四肢百骸也感到舒暢無比,要不是旁側有人,自己都可以跳上樹枝翻幾個筋鬥了。
出山路上一路坦途,就是不見了納蘭缺。想到此人,白零心頭依然有氣,還記得那一巴掌之仇,手上摸了摸右臉頰,雖然腫脹退了不少,但是手印痕迹依然可循。
白零正在暗暗啐罵之際,蘇露華開口說道,「此去京城,咱們一路往東,三五日可到,不過顧忌二位少俠身份特殊,官道不太方便,咱們就多走小路,怕是要延個幾日。」段瑤聽了剛想附和,白零卻搖頭道,「蘇神醫放心,那日崇湖關的大事件脫網之人甚多,許多大官應該都跑了。呂道明想瞞是瞞不住的,手下的鷹爪又沒能拿住我們,想必此時他早就逃之夭夭了,畢竟是叛亂的罪責,他哪兒擔得起。現在時間緊迫,我怕趕不及,咱們還是走大道吧,只要小心些,應該問題不大。」說著用衣領豎起遮了半邊面龐。段瑤知道白零急著見周若心,頗為不爽,但是又不好表露出來,也只能拿起隨身絲巾遮住面龐。
蘇露華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咱們路上當更加小心為是。」
三人商量已定,便抓緊趕路。路上蘇露華時不時拿靈丹妙藥給白零調理,白零果然身體康復極快,兩三日後身體已無大礙。
過了幾日,幾人到得京城,想不到兜兜轉轉那麼久,白零又回到了這裡,當初命運多舛的小二阿零,現在已經是千機門弟子白零了。可惜物是人非,父親已經故去,白零想到這是又悲又恨。三人在遠離中心的一個小客棧下了榻。白零和段瑤洗漱乾淨,一改乞丐打扮,頓時成為一對俊男美女。收拾停當,白零便帶著二人往宜月樓而去。
白零熟門熟路,不一會兒就繞到了宜月樓前。門前車水馬龍,樓里更是人聲喧嘩,看上去生意依舊好極。入得樓來,招呼客人的小二早已不是當初的那批,想來是犯了命案后,大多散了,四處望去並不見胡掌柜,不知道是去了哪兒。
小二引三人上得二樓來,剛要帶三人往窗口邊入座,白零卻是揮了揮手,指了一側較偏的位置入座。原來這個座位就是當初楊谷笑楊大哥坐的位置,白零念及舊人,便特意挑了此處。想想當初自己初識憨厚的楊大哥,還為他解了圍,有些好笑。
三人點了一大壺茶,一些小菜,隨便吃了些,白零眼睛不經意望向當初劍苛坐的位置,卻突然發現現在坐著的人有點眼熟:暗金色長袍,山羊鬍子,腰間插著一對黑色吳鉤,這不是刁無極刁掌門還是誰來。刁無極也看到了白零,嘿嘿笑了下,悠然自得地舉杯一飲而盡。白零心想,好一個冤家路窄。
只聽刁無極說道,「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軍商總會上大展風采的白零少俠嘛。數日不見,清減了不少啊。」白零翻了個白眼,說道「刁掌門也是別來無恙,看樣子還沒被撤職殺頭呢?夥同呂道明造反可不算小罪吧。」
刁無極冷笑道,「小娃娃懂什麼,呂道明犯上作亂乃屬咎由自取,早就逃之夭夭了,而我向趙王揭發這賊子叛逆行徑,還獲得了封賞,沒想到吧,這官場不是你這種平頭百姓能明白的。」
白零眉頭一緊,看他在京城宜月樓逍遙喝酒的樣子似乎不像說假,難道那天顧寶寶、關彪等人全都沒能逃出他的魔爪?就沒一個人能在趙王面前說出實情么。
刁無極看他狐疑,猜到他心中所想,哈哈笑道,「湯顯忠、顧寶寶之流算得了什麼,這種臭魚爛蝦又怎麼可能在趙王面前說得上話。倒是這次比武大會開始在即,沒想到把你們千機門都吸引過來了。蒼蠅叮臭蛋,揮之不去哉。」
「比武大會?什麼門道?」白零腦子轉的極快,雖然並不知道他所言何意,但是嘴上輕易不肯吃虧,道「那刁掌門到此又是為何,我看八成也同樣是一隻小小的蚊蠅罷了。」刁無極哼了一聲,酒杯重扣在了桌上,那句蒼蠅叮臭蛋可不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白零知道刁無極武功高強,自己與他打併無絕對勝算,不過京城腳下,晾他在白日也不敢亂來。白零嘿嘿一笑,繼續說道,「刁掌門別生氣,開個玩笑,其實我來並不是為了什麼勞什子的比武大會,今日我只是故地重遊,回顧往昔。既然雙方目的不同,咱們各管各的,互不打擾如何?」
刁無極眼珠一轉,冷笑道,「那自是好極,刁某人事務繁多,哪有空和宵小整些旁枝末節之事。」白零聽了臉上沒動聲色,而是追問道,「既然如此,這比武大會卻是什麼個情況,不如刁掌門告知一二。」
刁無極打量了一下白零,看不出什麼問題,疑道,「你當真不知?」
白零回道,「當真不知。」
刁無極哈哈大笑,「孤陋,這等舉國大事你竟然不知,真是孤陋寡聞之輩。七日後就是趙國武舉比武大會,能奪魁的就是全國武狀元,並且可以受趙王在蒼穹正宮接見,到時候加官進爵,甚至統帥天下兵馬,伐秦討賊建國立業都是手到擒來,天下武人無不趨之若鶩。你們千機門副掌門納蘭缺,不就是曾經的趙國武狀元嘛,軍商總會上還出過題來的,不記得了?」
白零恍然,總算了解了刁無極此行的目的,瞧他模樣,是打定主意參加比武大會來了,難怪京城道上往來江湖人士眾多,原來都是為了這一出。不過自己來京城主要是想和周若心相會,至於什麼比武大會,並不放在心上。白零知道周若心和她的霍娘婆婆有獨特的會面記號,當時自己留了心眼,把這塊記得很牢固,在這人流穿梭眾多的大酒樓處,肯定留有暗號,待會自己就去樓里樓外仔細搜尋一番,定能找到她們的蹤跡。
白零想定,回刁無極道,「那刁掌門看來是對武舉奪魁志在必得咯?」刁無極嘿嘿抱拳,「不敢當不敢當,天下能人眾多,誰又說得准呢,不過我秀山峨眉派在皇上面前露一露臉也是無妨。」刁無極雖然言辭沒有說滿,但是洋洋得意的神情一覽無餘。段瑤坐一邊瞧著這人滿臉驕傲,暗哼了一聲,「這人可真夠自負的。」
正說話間,卻從樓下蹬蹬蹬上來一行人。說巧不巧,來的恰恰又是幾個熟人,只是這幾人看著就不太妙了。領頭人身著黑色,頭扎小辮,胸口一朵紅色花朵,身後幾人一個獨眼侏儒,面目猙獰,一個肥胖大鬍子,穿的破破爛爛,還有個白面書生,身上掛著的鈴鐺丁玲作響,然後最後還有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臉上有一道極深的傷疤,來人正是嘉顏王子一行。
白零瞧嘉顏王子並未穿秦服,尋思在趙國地界,他還不敢太過外露囂張。這古門七雄的幾人跟隨在他左右,就和千機門外要挾郭先生那次一模一樣,這幫人應該真的投靠了秦國王子。今天所見和上次唯一的區別就是多了個刀疤男,估計也是七雄之一。
那個大鬍子上得樓來就嚷嚷道,「比比武大會,是是是哪個說志在必得來著,站出來讓讓讓我瞧瞧?」說著,眼睛瞄向了背著雙鉤的刁無極,吼道,「是不是你你你小子?」刁無極年紀明顯長個大鬍子幾歲,只是鬍子沒他多而已,被他小子來小子去的呼喝,甚是怪異。
刁無極重哼一聲,說道,「哪兒來的野狗在這兒大呼小叫,哦,原來是蠻夷野人,邊遠地區缺乏教化,想想倒不足為奇了。」
大鬍子魯莽少智,說話又不利索,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罵,罵不過那就動手,大吼一聲出手就來掐刁無極脖子。眼看抓到,刁無極人椅不動,憑空突然橫移了數尺,神幻般地躲過了這一抓。這一幕一如當初楊谷笑抓劍苛的一樣,白零腦海中浮現出了當時的景象。
刁無極挪動后依舊淡然喝酒,舉止好不瀟洒,顯然遊刃有餘。
大鬍子完全沒看出刁無極功夫高強所在,手伸向後背想拿大鎚掄他。手到一半卻被獨眼侏儒一把捏住,只聽他低吼道,「蠢貨,別胡鬧,大人看著呢。」大鬍子被一喝,瞥眼看到嘉顏王子臉色鐵青,知道自己又莽撞了,頓時熱血冷了大半,囁嚅著退開了去。
「這位高人尊姓大名,下人魯莽不知禮數,還望不要見怪。」嘉顏王子走上前說道。刁無極見他說話有禮,脾氣順了不少,回道,「刁無極,秀山峨眉派。」嘉顏王子眼睛一亮,說道,「原來是刁掌門,久仰久仰,最近到處盛傳刁掌門的大名,為朝廷一舉挫敗了崇湖關叛亂,現在可是聖上跟前的大紅人啊,想不到能在宜月樓相遇,依照閣下的身份,當去頂樓痛飲才是啊。」刁無極聽他吹捧,臉上露出喜色,回道,「不敢當,為國盡忠是趙國子民本分,本人出身江湖,就習慣這二樓熱鬧的氛圍。不過不知閣下是?」
嘉顏王子回的也快,道,「在下是吏部尚書隋蕭的親侄,隸屬揚州郡守,叫隋騰,近日比武大會在即,便赴京參會,一路上聽聞刁掌門英雄蓋世,便有意結識一番,誰料想如此個巧法,在這宜月樓與刁掌門相遇了。」
刁無極聽了神色又冷了下來,抬眼打量了一下嘉顏王子,拱手說道,「哦?原來是隋大人,草民有禮了。」嘉顏王子隱瞞了身份,編了個吏部尚書侄子的假身份,沒想到刁無極聽了不為所動,反而疏遠了不少,大感疑惑不解,幾人間氣氛又尷尬起來。
嘉顏王子說道,「刁大哥不必多禮,小弟專愛結交天下豪傑,今見刁大哥氣勢不凡,頓生親近之感。如果方便,要不咱們找個僻靜的地方細聊如何?」嘉顏王子為了拉近距離,大哥小弟就稱呼起來了。
刁無極呵呵冷笑兩聲,說道,「隋大人多禮了,刁某人不過一個平頭百姓,哪敢和您稱兄道弟,在下尚有要事,多有不便,這就告辭了。」說完,舉杯一飲而盡,一個轉身便下樓去了,身法極快,嘉顏一行都沒反應過來。
這下連那獨眼侏儒都有點按捺不住了,罵道,「這傢伙怎的如此不給殿下面子,待我去拿他回來給王子殿下磕頭賠罪。」嘉顏趕緊示意不了,雖然沒能拉攏刁無極,但他也不願意樹此強敵。
幾人正鬱悶間,書生湊上近前,在嘉顏王子耳邊偷偷言語了幾句,眼神瞟了瞟白零這邊,嘉顏等人看了過來。白零暗道一聲不好,老熟人被認出了,這兒除了蘇露華,自己和段瑤都是和嘉顏一行打過照面,留過大印象的。
那獨眼侏儒火頭沒法撒在刁無極身上,但是看到了這兩個老冤家,勁兒頭立即上來了,走到白零三人跟前,操著沙啞的聲音說道,「小兄弟,咱們又見面了,這回可有什麼說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