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 斷手再接
又是下衙的時分,林靖出了簽房,由著余望鎖了門,自己又到前頭轉了一圈,才往外頭去了。其實,這就跟前世上班一樣,有上進心的、會裝門面的,總會等領導走了以後才下班。
這些日子林靖在簽房裡呆著的時間不算多,不上朝的時候,上午呆這兒,下半晌就回去了。雖然明白,就算自己待在府里,黛玉想不開,還是想不開,可她還是覺著在家安心些。
今兒個是因為侍郎錢大人找林靖,林靖才留著的。
說道錢大人找林靖,說起來,還是因為這錢多弄出來的事情。
歷來打仗,都是勞民傷財的,可如今鬧出戰爭賠款這一項,兵部戶部獅子大開了口,六部私底下算了算,嗨,這回算是賺了。如今安南送來了第一波的銀子,大傢伙兒扒了扒拉著小算盤,都打起這銀子的主意了。
因知道林靖遞的摺子,兵部主事的大人就想著把林靖也拉上,想個什麼名目,多劃拉點兒銀子多來。
林靖恭敬的聽著錢大人的說話,連聲說著謝大人栽培。可不是栽培嗎?這種巧立名目的事情,官場上的老手怎麼會不在行,無非是拉攏自己而已。
其實,林靖心裡很不待見這種事情。真當這銀子是天上掉下來的?就算是掉下來的,也不是給人這樣花法的。皇帝能准了要賠款,沒準已經想好了用法,合著他舍了名聲,白便宜了這些人?看著吧。皇帝一準兒等著出頭鳥呢。
至於林靖自己,那錢侍郎根自己說的時候,也已經想好了。人家示好,自己不接,那是打臉。而這種事情,自己這個小郎中,就算是參合進去,也不過是個小尾巴。更何況。自己借著年紀小,懂裝不懂,抱著「學習」的精神只聽不說。
林靖慢慢踱著步子,出了衙門就準備直接回家,可到了外頭,就見罄兒笑嘻嘻的陪著人說話。
見林靖出來,那人也不顧別的。上來就給林靖請安問好。林靖一看,正是馮紫英的小廝,忙說免禮。
那人笑嘻嘻的說道,今兒個他們家爺才從南大營回來,原本打算明兒個請幾位爺一塊兒聚聚,誰成想就遇見了柳二爺。兩人一看就這麼著吧,找個地方坐坐。又遣他過來請林大爺一塊兒過去。
林靖連日來心情也不算好,一想也好,就打發人回府送個信,自己就帶著人跟著馮紫英的小廝走了。
好友相見,吃喝盡歡。特別是馮紫英、柳湘蓮這兩人,一個本就是大而化之又在軍營了呆了這許久,一個是性格疏朗豪氣,這酒喝的,就像是往肚子里倒似的,林靖攔不住。索性也不攔了,笑著說,總算是明白為啥叫自己了,感情是叫自己來善後送醉鬼回家的。
那兩人聽了哈哈大笑,這酒喝得更快了。好在這兩人也就是互相灌,並不拉林靖喝酒。林靖慢慢吃著菜,全當是看戲。
這吃著喝著,慢慢的。馮紫英柳湘蓮兩個竟然就往下滑溜,眼見著是喝多了。林靖看著好笑,只是也知道到此為止了,忙讓罄兒去會鈔。又指揮著雇了兩輛車,讓人把這倆醉鬼塞進去,著人仔細著送回各家去,這才搖著頭準備回家。
說來也巧了,才剛把這些事情都給料理妥當了,就有人來招呼林靖。林靖回身一看,嘿,那個馬什麼的內務府採買。
人家笑嘻嘻的過來問好,林靖雖不喜這個人,但也不會放在臉上。這會兒這馬獲峙說遇見林大人,真是遇見貴人了,前些日子冒失,特意上林大人府上賠罪,卻又都不巧。今兒個正好有個好去處,還請林大人賞臉。林靖忙推過不應。這馬大人也會眼色,忙道自己孟浪,應是特意請林大人才對,說著,就說了兩三個日子請林大人挑。林靖點頭說著下回再說,就點頭走了。
走出一大段路了,林靖偶一回頭,卻見那馬獲峙還在那兒站著目送呢,許是見林靖回頭了,還衝著林靖拱手作禮。
有意思,怪不得能做上採買這位置。不過,這人生就一雙勢利眼,實在非林靖喜歡。
只是,想到現在百草堂還在這人手裡討生活,林靖心裡就有點兒奇怪的感覺。那回,汪修跟她說的很坦然,好像一點兒也沒有瞞著她的意思。只是她知道,憑百草堂的資歷,上內務府名簿可不是正大光明的事情。這裡頭,無非是權錢二字罷了。若說是自己幫了忙還好說,可自己沒有,那汪修是撞了誰的木鐘呢?不跟自己說,是因為怕自己犯難?
再好的朋友之間,也是有自己的秘密的,林靖絕無干涉百草堂的意思。只是,白瑞汪修初到京中,萬一識人不清,卷進什麼裡頭了呢?
林靖不由有點兒出神,忽然對錢強道:「日後馬獲峙若是找上你,你也別推了,想法子套套底,看他是怎麼跟寧修搭識上的。」說著,頓了頓,「乾脆,你等下悄悄跟著那馬獲峙。」
錢強答應著退開了。
回府頭件事,梳洗換衣裳,依舊是碧草伺候著。林靖看著碧草,忽然想起,身邊的這幾個丫鬟年記也大了,也該想著她們的親事了。只是這個事情,自己也不好張羅,就讓碧草去探探她們的意思。
碧草爽快地答應了,只是應完后,就皺著眉說到,「說來主子您別不信,那幾個裡頭,怕是有大志向的。這就是個麻煩。」
林靖笑了,「麻煩什麼。難道人家有大志向,你主子我就得配合?好像沒這個道理吧?」
碧草也笑了,「就算您想配合,還有我這個慣會捻酸吃醋的呢。哎,說到這個,今兒個有封直隸來的信,叫我放在哪裡來著?」
林靖一聽直隸的信,心跳就有點兒加速,「作死的小蹄子,還不快點兒拿來。」
當下也不管衣裳還沒有系好,就趕著碧草去拿信。接到手,也不管人在邊上笑嘻嘻的看著熱鬧,查驗了下封口火漆,就扯開來看了。一目十行,林靖忽然叫到:「這下總算是老天有眼了。」
當下,林靖哈哈笑了起來,笑著對碧草道:「今兒個可算是有好消息要跟姑娘說了。」
碧草一下子也明白了過來,「可是姑爺有了消息了?」
林靖點頭道:「是!找到了,全須全尾活的。」
說著,林靖再次從頭到尾看了遍信,這回放慢速度仔細起來。
按信中所訴,其實不算是金錚找到了方鷗,而是方鷗找到了金錚。
原來,那時候方鷗還真是被人打昏套了麻袋了。幸好,方鷗還真是命大,這些人沒有直接要了他的命,而是把他給關了起來。方鷗也聰明,被人關著不吵不鬧,給飯吃飯給水喝水,堅決配合,絕不抵抗。漸漸的,這樣的好處也顯現出來了,這些人的看守也放鬆了起來。
然後,方鷗就逃了出來。只是雖然逃出來了,方鷗卻沒敢立刻冒頭。他實在是不知道誰要對付他,怎麼敢冒冒失失出來。若要直接回京,又有些不甘心,他也實在想知道,這科場舞弊的事情。數年寒窗,一朝出名,卻是因為盯著個舞弊的名頭,讓他怎麼能咽得下去。
金錚開始下去的時候,是秘密公幹,只等後來才亮出欽差的身份。也因這樣,直到後來,方鷗才找上他。
林靖看著總算是吐了口氣,也忙著往後院去了,這事情,得馬上告訴黛玉。只是金錚信中的另一件事情,就不太能說了。
方鷗雖然是全須全尾的,但是不代表著須一點兒毛病都沒有,話說,這須的毛病還真比較大。方鷗一隻手斷了,是被抓時弄的,因為沒有好好醫治,雖然慢慢癒合,骨頭縫卻沒有對好。
為這個,方鷗是遭了大罪了。金錚找了個比較初名的跌打大夫,那大夫說讓重新打斷,然後再接上,不然,那手就廢了。
這方鷗還真狠得下心,就真讓這大夫把自己的手敲斷,然後再重新接骨。
這斷手時的痛,可比第一回打斷時更痛。好容易等到大夫說接骨成功,那方鷗心頭氣一松,就昏過去了,一直昏了一天一夜,這才好些。
如今,那隻手恢復雖然有點兒慢,但是情況還是很好的。照這樣下去,日後應該不太會留下後遺症。
這也是讓林靖進一步鬆口氣的地方,只是,眼門前卻有見麻煩事情。
直隸省重考就在一個月後,而方鷗被打斷的那隻手,卻是右手!
這事情實在是太不好了。若說是其他,大不了明年再考一次,可如今是在風口浪尖上。若是方鷗不考,難免有人會嘀嘀咕咕的,認為方鷗那事做賊心虛,不敢正大光明地再來一次,以洗清他自己。哪怕是來年下一科方鷗再考出個頭名來,都未必有什麼用,這作弊的大帽子,想來是會一直待在了方鷗的頭上。就連方鷗斷手再接,也會被人傳作那是因為方鷗存心逃避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