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0章 偷瓶不成
這場貴如油的小雨下了整整一個白天,讓整個泠川城都被一層油光水亮般的濕潤所覆蓋。空氣很是清新,帶著一股淡淡的,只屬於江南煙雨天的馨香,叫人十分舒服。
蘇綰心和明尚並肩行走在落花巷子里,只有明尚的皮鞋底敲打在石板路上發出輕微的響聲,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切靜謐安好,連滴水檐緩緩墜落在地的聲音都聽得到。她倆誰也不想打斷這種寧靜平和的感覺,好像這條回家的路永遠不會有終點一樣。
「綰心……」明尚終究是忍不住開了口道,「我……我想帶你走。」
「帶我走!?」蘇綰心暗自一驚,轉過臉吃驚地望著明尚。
「昨個兒我沒說完,義父來得信上,還說讓我去法國深造——綰心,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義父說,錯過了,不知還好等多少年……綰心,我現在唯一舍不下的就是你,我想帶著你一起走。」明尚亦是轉過臉回視著蘇綰心,直到看得她臉紅過耳,只是低頭看路,明尚才是動情說道,「綰心,我喜歡你。要我離開你,一個人去法國,我心裡痛得要被從中撕裂了!綰心,我想娶你……我已經跟我母親說過了,她知道你父親曾在京中做過官,說你是書香門第……她,不反對我們來往。」
「真的嗎?」蘇綰心眼中露出些希冀的光,可又在頓時覺得失態,不禁臉上更是紅透了,低下頭再不說話了。
明尚看她的樣子,不免滿心歡喜,伸手拉住蘇綰心,低聲說道:「綰心,你也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蘇綰心看著他一臉歡喜若狂的表情,不由得靜默地點了點頭。捲曲柔亮的頭髮垂下來,正好蓋住她羞紅的臉頰。
明尚簡直高興得要就地跳起來了。他好想伸過頭去吻吻蘇綰心的臉,他也確實這麼做了,可是他剛把臉湊過去,馬上就聽見前面的蘇宅傳出好大的動靜,彷彿是什麼東西被摔得粉碎。
「什麼聲音?」蘇綰心一下子掙脫了明尚的雙臂,吃驚地瞪圓了眼睛,失聲道,「彷彿是我家!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明尚也覺得這聲音不大對頭,立時也換了一副嚴陣以待的面孔。他皺著眉頭傾聽了許久,低聲道:「彷彿還有爭吵的聲音……走,我們去看看!」
蘇綰心沒想那麼多,跟著明尚一起快步往家門口小跑過去。越是靠近,越是聽到家裡發出好大的動靜,爭吵聲和摔打東西的聲音都有——糟糕,難不成爹爹又在打哥哥么?哥哥是又做錯了什麼事,惹得爹爹發如此大的脾氣?
蘇綰心沒敢怠慢,小跑著進門,繞過照壁,只見當間站著母親尤氏和馮媽,兩人都是氣得臉白如紙,胸口在劇烈的起伏——她們對面是一臉無所謂表情的哥哥蘇凌臻;馮媽手中還抱著一隻凈瓷花瓶——蘇綰心一下子就認出來這花瓶是爹爹最喜歡的那一對兒景德鎮官窯的重陽菊花瓶,款是清乾隆年間的。
馮媽抱著一隻,那另一隻呢?蘇綰心低頭,立時便看到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器碎片,從那碎片上的花樣,大約可以看出東西本來的樣貌——這不是那凈瓷花瓶又是什麼?剛才蘇綰心和明尚聽到的碎裂聲音,竟是這瓷花瓶摔碎的聲音!
眼見得父親的心愛之物變成了一地碎片,蘇綰心沒法按捺一肚子的憤恨,登時火冒三丈地對哥哥說道:「哥,你又在幹什麼?!」
快嘴的馮媽大聲說道:「小姐,你哥子偷偷要把老爺這對兒花瓶拿去外面賣掉!正好讓我路過看到了。我急得一搶,哥兒不放手,他還咬我手,花瓶兒就掉在地上了!」
咬人?蘇綰心了解到實情氣得臉色一變,對哥哥說道:「哥,你是怎麼了?早晨起來,媽不是才給了你一百現大洋嗎?再加上你自己攢的一百,足足兩百,還不夠你用嗎?怎麼還要賣掉爹爹的花瓶?」
「有你什麼事?」蘇凌臻一向疼愛妹妹,所以蘇綰心跟他說話也向來不分長幼。可是今日不知是怎麼了,蘇凌臻竟是換了一副凶神惡煞似的面孔,對蘇綰心吼道,「全家最是你混賬多嘴!這家裡什麼時候有你這個娘們兒說話的份兒!」他一偏頭,看見了一臉悲哀,又帶著些鄙夷的明尚,惡狠狠又帶著些低俗地說道,「去,帶著你的情哥哥,給我滾一邊兒!」
蘇綰心聽了哥哥的話,一下子僵在那裡,嚅嚅著嘴唇半天尋不得說辭,未語淚先下,蘇綰心瞬間已成了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蘇公子,你這麼說話,不僅惡俗,也實在太過傷人!」明尚正氣凜然地說道,「這情哥哥一詞,出自市俗俚語,實在不是你等書香門第的措辭!」這話說的明白,換句直白點的話說就是:你不要把你逛樓子的話帶進家裡來!
蘇凌臻還要罵,蘇綰心卻是說道:「爹爹呢?爹爹去哪裡了?讓爹爹揍他!他就長記性了!」
尤氏一門心思就是垂淚,馮媽答道:「我的小姐!您是忘了吧?今兒是韓家長孫做月兒的日子!老爺已經出門了!」
蘇凌臻見事情已是一團糟,索性丟下幾人轉身便跑,竟是一副不回頭的樣子。任憑尤氏怎麼喊他,他也毫無回應之意。
尤氏淚流滿面,幾乎悲不能自持,蘇綰心難過得不行,趕緊扶著母親回廳堂休息。見母親一直揉著心口連連低吟,難過出聲,蘇綰心亦是落淚心痛,哭道:「媽!您這又是何必!哥哥混賬,您又何必為他落淚傷心?」
一側的明尚亦是略含酸地看著兩人垂淚,心中滿是不忍。
馮媽把僅存的凈瓷菊花瓶放回蘇晉淇的書房,已折身了回來,見母女兩個皆在哀哀放聲,不免也是痛心道:「不是我這個當下人的多嘴,哥兒這些年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前些日子夫人丟了一隻翠玉手鐲,還是沒找著呢,現在哥兒又敢惦記老爺的東西了!不知道他要那麼多錢是要做什麼!?難不成真的像人所說的,哥兒染上大煙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