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貴人
寂靜的黑夜之中,一排排官兵手握兵器,將邱縣令的宅子團團圍住。
宅子的大門前停了一架華麗精緻的寬廂馬車,馬車的旁邊,還有一位威武俊美的黑衣男子騎著品相不凡的汗血寶馬。
那男子瀟洒的從馬上跳下來,恭敬的站在馬車前拱手行禮道:「王爺,邱宅到了。」
車中之人迫不及待的掀開了帘子,緊皺著眉頭,眼神中又是期盼又是擔憂,用渾厚的聲音急切道:「快,快扶我下去。」
他看起來已是年逾不惑,穿著貴氣低調,一雙長眉入鬢,眼神炯炯,鼻若懸膽,削唇緊抿,束髮長須之間已見隱隱白絲。
可見年輕之時,也定然是一位翩翩美男子。
片刻之間,他已扶著黑衣男子,跳下了馬車。
車前站有隨從,伶俐的前去叫門。隨從使勁的扣著門,大聲喊道:「豐縣縣令,速速開門!」
須臾之間,院子里有了回應。
「誰呀,大晚上的吵活什麼,知道是邱大官人的家還敢在此造次。」宅子里的人一邊毫不客氣的喊著話,一邊慢慢吞吞的過來開門。
「誰呀!」邱宅的小廝罵罵咧咧的一把扯開了門閂,還沒來得及抬頭看,一下門就被撞開了。
「哎呦」一聲,只見那小廝被衝進來的人撞了個四腳朝天,滾到了一邊,疼得他蜷縮成一團,呲牙咧嘴。
一排排官兵瞬息之間已隊列有序的站滿了院子。
那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見大門已開,依舊是眉頭緊鎖,看起來很是迫切,不顧黑衣男子的攙扶,一瘸一拐的往院子里衝去,右腿看起來似是有疾。
可即便這樣也掩蓋不了他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氣吞山河的氣勢,一看便是沾過血的男人。
正在屋子裡同小妾尋歡作樂的邱縣令,聽到異動,不悅的眉頭一蹙。
他也同那小廝一樣,嘴裡不停念叨著髒話,毫不留情的將伺候他的年輕小妾推到一邊,撿了件衣服套了起來。
他胖胖的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能清晰的看見肚子上顫抖的贅肉。
「怎麼了,怎麼了,大晚上的,還……」拉開門后,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場景,嘴裡的話不由得嘎然而止。
怎麼,怎麼院子里全是官兵啊?這,怎麼回事?
為首的官兵往地下一震手裡的長槍,高喊道:「雍王駕到,平陽侯世子駕到。」
雍王?平陽侯世子?
邱縣令呆若木雞,這,和他有什麼關係啊?大半夜的來找他幹什麼?他犯事了?
想到犯事,他嘴唇一抖,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滿頭霧水,心中喊冤:我這是得罪了哪位祖宗!我怎麼不知道啊?
平陽侯世子已經攙著雍王來到了後院,看見邱縣令衣冠不整的跪在地上,二人不由得均嘴角抽搐了一下,納悶著,這樣的草包也能做了縣官?
邱縣令瞧見氣質不凡、衣著富貴的兩位貴人踏進了內院,忙誠惶誠恐的跪著往前挪動著,「王爺,世子,不知下官犯了何罪,惹得二位貴人如此大動干戈。」說著說著,他的兩撇小鬍子一抖一抖的,看起來都快要哭了。
雍王已經顧不上別的了,他單刀直入道:「豐縣有一個名為何婉的小娘子,你可知道?」
瞧著雍王目光如炬的看著他,邱縣令撓頭抓耳,不知雍王為何意,他帶著哭腔無奈道:「王爺,不是下官知而不報,只是這小娘子的閨名,下官怎能知道啊。」
雍王聞言一拍腦袋,看起來很是懊惱,他身體微微前傾,著急的問:「就是何來富的女兒,何來富你可知道?」
邱縣令恍然大悟,頻頻點頭,「下官知道,下官知道,何來富的女兒,他女兒……」他敲著那碩大的腦袋,努力的回想。
「哦,對了,他女兒被賣到醉歡樓去了,今夜正是第一天接客呢!」邱縣令鬆了一口氣,終於想起來了。
雍王衝冠眥裂,雙手緊緊攥著,似是要捏碎了邱縣令一樣。
他轉身往外衝去,絲毫不顧自己跛了的腿腳。
平陽侯世子也是橫眉倒豎,看起來很是不悅,他大手一揮,大喝一聲:「帶走。」
打頭的幾個官兵,麻利的架起衣不蔽體的邱縣令,毫不留情的拖著往外走去。
「哎哎,下官到底犯了什麼事兒啊,非要這麼對我!」邱縣令一邊掙扎一邊哭嚎著。
此刻已經辰時過半。
正陪著客人喝酒的麗娘,轉頭招了招手,喚了一個小丫鬟過來。
她滿面春風,低聲對小丫鬟耳語了幾句,似是在吩咐什麼。
小丫鬟點了點頭,接著腿腳麻利地往樓上姑娘們住的地方跑去。
她站在其中一扇門前,敲了敲門,低聲道:「媽媽讓我來叫,該讓小姐出來了。」
「吱扭」一聲,門從裡面拉開了,還是那個滿口黃牙的婆子,她笑容滿面,「都弄好了,這就帶她下去。」
小丫鬟得了信,趕緊下樓給麗娘回話去了。
何婉坐在梳妝台前,神色木然。
她一身純白色紗衣曳地,頭髮綰了簡單的髻,髻上簪了兩朵大小不一的新鮮梔子花,髮髻下面掏出一縷長發,溫順的從脖頸里垂下,乖巧的搭在胸前。
她略顯稚嫩的面上略施粉黛,點了硃紅色唇,倒看起來成熟了一些。
服侍她的小丫鬟又是羨慕又是痴迷的盯著何婉的臉,喃喃道:「娘子長得可真美,長得就像仙女一樣。」
那黃牙婆子砰的一聲,用力的敞開門,揚著下巴,撇著嘴冷哼一聲,「啰嗦什麼,到時辰了,快點下去。」
小丫鬟唯唯諾諾的縮了縮脖子,看起來很是怕這婆子。
她老老實實的扶起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何婉,怯生生的往外走去。
「還仙女呢,就這,我呸,沒見過世面的黃毛丫頭。」那婆子不屑的往地下唾了一口,又冷哼一聲,惡狠狠地說:「長得漂亮又有什麼用,還不是千人枕萬人睡的賤貨,天生的下賤命。」
她說完很是解氣似的,長滿了褶子的臉上掛著趾高氣揚的笑容,又漏出了一口大黃牙,跟在何婉的身後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