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露酒庄

第1章 金露酒庄

正是三月天時。

陽春煙景。

丁醒乘坐一輛馬車離開家鄉泰寧鎮,沿著官道南行而去。

在平原走了百十里地,抵達一條大河,河水流的很急,也看不見有橋樑搭建,但馬車並沒有停歇兆頭。

到了岸邊,只見那匹拉車的棗紅馬嘶鳴一聲,四蹄猛踏幾下,縱身跳入河道。

入水卻不沉,那馬仍在踏浪狂奔。

丁醒是頭一次出遠門,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種古怪詭異的事情,他挑開帘子,伸著腦袋朝車前好奇張望。

越瞧越是驚嘆。

那馬原本通體紅態,渾身不見一點雜色,但入河后忽然有了變化,四個蹄子都聚了一層白霧,好比是把天上的雲朵摘下來,掛在蹄子處,幫助它騰雲駕霧,連馬車也能在水上平穩滑行。

顯然易見,那馬不是凡類,已有化妖的能耐。

但丁醒並不怵怕,因為仙神奇談在家鄉早有流傳,他自幼就在聽聞,知道這世間生活有許許多多懂得法術神通的高人,也棲居有許許多多能夠呼風喚雨的高妖。

那馬就是高妖。

與丁醒同乘一車,正舉著一柄酒葫蘆,咕咚暢飲的山羊鬍老者則是高人。

「好了,不要再看了!」山羊鬍提起袖口,擦擦胡上酒漬。

他聲音略顯模糊,似是已經入醉,但神智仍舊清醒:「過了河,就要轉入山道,那裡有瀑布激流,放下竹簾,免得水珠濺進來。」

「唉!」

丁醒聽話照辦。

他年方十二歲,生了一副俊朗的好皮囊,聰慧好學,守禮尊長,關鍵是有修行根骨,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被山羊鬍選中,收作弟子,繼承衣缽。

其實他與山羊鬍不止有師徒名分,還有祖孫血親。

丁醒祖父與山羊鬍是親兄弟,按照輩分,丁醒要喊山羊鬍一聲『二伯祖』。

這位『二伯祖』在泰寧鎮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即使鎮長見了『二伯祖』,也要恭恭敬敬說上一句:「拜謝塵之仙長,保我家鄉風調雨順,護我百姓富足平安!」

『二伯祖』丁塵之還是少年時,就離了家,前往一個叫『金露仙庄』的地界修行,學了一身仙家神通,屢次替家鄉泰寧鎮消災除禍。

起初丁家人都以為丁塵之拜了什麼修仙大派,後來才知道那『金露仙庄』其實是一座酒庄,專門給大門派釀酒的僕從作坊,莊上養了一大群凡子凡夫,與大巍國境內的仙門聖地相比,那是有天壤之別的。

而且丁塵之常駐酒庄,等同於是入贅。

這一次丁塵之返回老家,準備帶走一個煉酒童子,看中了丁醒,但丁醒父母不想應允,主要是擔憂孩兒也入贅。

受益於丁塵之的庇護,丁家早幾十年前已經做起販酒生意,積攢有萬貫家財,子孫滿堂,詩書傳家,即使不去『金露仙庄』學釀酒手藝,學法術本領,將來也能大富大貴。

丁塵之就說:『我會讓阿醒立志修行,絕了紅塵俗緣,他將來不會入贅到任何外家。』

得了這個承諾,丁醒父母才勉強同意,其實他們也怕惹惱丁塵之,給摁一個忤逆不孝之罪,到時不好收場。

就這樣,丁醒辭別父母,離開家鄉,坐上『二伯祖』的馬車,趕去那個帶有神仙色彩的『金露酒庄』。

這一路上,丁醒時有疑問提出來,『二伯祖』始終言語溫和,他似乎鼓勵丁醒不恥下問,敢於探尋。

「伯祖,馬大哥是不是妖仙?」丁醒放下車簾,打聽起棗紅馬的底細。

「它道行還低,靈智也不通透,只能使一些粗淺妖術,並不算徹底蛻去獸軀,所以它只算是一頭妖獸,離成仙還遠著呢。」丁塵之打個酒嗝:「白蹄是母的,你不要瞎喊!」

啊?竟然是馬姐姐!丁醒尋思,原來她叫白蹄,伯祖家養有這麼一頭神駿寶馬,以後回家就方便了,等到了伯祖家,先給白蹄姐姐買一些馬糧,再給她洗個澡,鬆鬆筋骨,說不定她就會認下我這個弟弟,結成金蘭之交了。

丁醒覺得白蹄通靈,不把她當作畜生,心裡一口一個姐姐的叫,並幻想著到了金露酒庄,好好和馬姐姐套交情。

但丁醒並不知道,白蹄並不是伯祖的私人財產。

等白蹄飛越大河,重回地面,果真如伯祖所說,沿途的山巒逐漸多了起來,為了防止翻車,白蹄也放緩了腳速。

如此走了幾十里山路,天黑了下來。

丁醒感到肚餓的時候,丁塵之遞來一個酒壺:「這酒名『流霞』,喝一口能辟穀三天!」

辟穀就是不食五穀,但酒還能當飯吃?丁醒如此想著,咕咚一下,把晶瑩剔透的『流霞』酒液吞入腹中,頓覺一團火焰在體內燃燒,燙的他險些失聲。

等這股熾熱感消失后,酒力直衝天靈蓋,壓迫他的視線,導致他雙眼一黑,就此昏睡了過去。

問題自然也問不出來。

『流霞』這種靈酒,是專門給修士煉製,凡人雖然也能喝,且有辟穀的妙效,但後遺症也很明顯,那就是醉的快,醒的慢。

丁醒喝上一口,直接睡了一夜。

次日醒來時,天已經大亮,目的地也早就趕到。

丁醒挑開車簾一看,不禁暗贊,好美的地界,金露敢稱『仙庄』,倒也不是誇大其詞,至少這裡的景緻,在庄外是絕對看不到的。

道路兩旁,整整齊齊排列著香氣四溢的果樹,此時正值初春,果樹處於開花的季節,放眼望去,儘是花蕊,五顏六色,爭奇鬥豔。

再遠一些的林中,隱約有幾道舞劍的人影,劍上閃著光芒,丁醒老遠就能看見,似乎還在繞空飛行,丁醒頓覺新鮮。

丁塵之見他痴迷,忽然提點一句:「本庄專煉果酒,領地內的每一畝果園,都需要庄民打理,等你入了庄,得了戶籍,也需要照顧果田。」

丁醒不明白『照顧』的程度有多深,就問:「伯祖,難道孩兒要像農夫一樣,給這些果樹翻耕、捉蟲、裁枝嗎?」

丁塵之沒有深談:「此事不急,先在家裡安置下來,我會慢慢與你細講。」

不一會兒,馬車駛出果田區,抵達一座山巒腳下,丁塵之頓一揮手:「到了,下車罷!」

丁醒落地以後,發現前方是一片山群,他肉眼看不清具體規模,只覺煙雲霧罩,甚是縹緲。

唯有飄蕩半空的酒香滲進鼻中,令他清晰難忘。

目光收回來,見馬車停在山腳處的一座石殿外。

丁塵之讓丁醒暫候,他獨自入了殿門,過了片刻功夫,陪同一位身材肥碩的男青年一塊出殿。

丁醒初到新莊,牢記父母教誨,學著察言觀色,他發現胖子青年冷著臉,邁著八字步,頗有一副官差的威風。

反觀自家伯祖,年紀比胖子老很多,卻沒有從胖子那裡得到尊重,點頭哈腰跟在胖子身邊,即使一直陪著笑,胖子卻始終不給一點好臉色。

這一幕讓丁醒看的難受,沒來由討厭起胖子來。

「這就是你本家孫子嗎?模樣倒是周正,即使資質不夠,也可拿去與外庄應酬,起碼配得上我家的門面!」胖子拿眼剜了丁醒一下,伸手去抓韁繩。

丁醒見胖子要把馬車拽走,心裡算是明白過來,弄了半天,這匹馬竟然不是伯祖養的。

他戀戀難捨,喊了一聲:「謝謝馬姐姐一路載送,你辛苦了!」

那胖子聽了此話,把臉一沉,呵斥道:「窮鄉僻壤的野孩子就是沒有教養,我拿出馬車去接你,沒見你道一聲謝,竟然與妖畜稱兄道姐!」

連帶遷怒丁塵之:「丁老頭,好好管教他,要儘快學足禮數!」

丁塵之不是不道謝,而是尚未來得及讓丁醒作揖叫人,況且這馬車是公家之物,又不屬於胖子,丁塵之是出錢租賃使用,丁醒一字不吭也不會理虧。

那胖子先出惡言,丁塵之脾氣再好,面子上也掛不住,他本想給胖子說幾句客套話周旋,卻是忍住了。

他以前應該常受這種屈辱,彷彿習慣了一樣,臉色始終未變,只想儘快離開,眼不見心不煩。

誰知那匹棗紅馬忽然發飆,聽了胖子對丁醒的指責,猛蹬了一下前腳,正中胖子胯骨之下。

「哎呦,疼死我了!」胖子彎腰大叫,殺豬似的:「好呀,你這畜生,竟敢偷襲爺,看爺不把你抽的三天出不了槽!」

當下提起馬鞭,咬牙切齒往馬背上招呼。

丁醒見白蹄挨打,伸手去拽丁塵之的袖口,希望丁塵之能管一管。

但丁塵之置若罔聞,反而一甩手臂,攔住丁醒肩膀,不讓他回頭看。

這胖子名叫伍天德,卻沒什麼德操,仗著與莊主的親戚關係,掌管莊上的靈獸調用,慣會吃拿卡要,心眼又小。

一旦丁醒與他來個目光對視,鞭子極可能要落在丁醒身上,於是丁塵之推著丁醒趕快離去,息事寧人,免得事態擴大。

這一輕微的動作,讓丁醒到了嘴邊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伯祖在『金露仙庄』的境況與地位,他也有了一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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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命酒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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