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君華的過去

長安，陽春三月，天下著細雨，滿城都飄著杏花，行人卻很少。

她撐著竹傘走在城中，看著這雨中的長安，內心卻很平靜。突然一個聲音如清泉滴入水中般打破這沉寂的氣氛。

「不知這鐲子，可是姑娘的？」卿酒酒將竹傘微微向後傾斜，抬眼看見的是一張白凈而俊秀的臉，少年那雙如深潭一般深邃的眼似乎能看透這世間的繁華興衰。

少年眼眸里閃過一絲亮光，如三月桃花的唇微微上揚，彷彿是感到自己有些唐突，忙又說道：「在下柸中雪公儀斐，敢問姑娘芳名？」

卿酒酒看著少年有些泛紅的面龐，莫名的覺得有些好笑，不過她已經習慣了冷漠，伸手接過鐲子。

「永安，卿酒酒。」她的聲音如同她的氣質一般，語氣淡漠帶著一絲清脆。

「我以為這長安即使是下雨人也多得很，卻不想看了半天就幾個人。」見眼前的女子回應，少年輕輕將手中的花瓣吹落，卻是極為高興。

「下雨時節人難免會少些。」卿酒酒輕聲說道，無意多言，蓮步輕移，落在落滿杏花的石路上。雨打濕了她披肩的長發，修長的身子在白衣的覆襯下更是瘦弱。

少年將竹傘往她那邊傾，卿酒酒停步，轉頭，清冷的眸子中倒映出少年的身影，彷彿在等一個解釋。

少年微微一怔，嘴角上揚，不知為何，在此刻，他只想將眼前的這個女子留下：「在下，為長安一說書先生，不知姑娘可有時間聽我說上一段故事！」

公儀斐說記得那日杏花開的尤為繁盛，而他見過的千千萬萬的人中他印象最深的卻只有她卿酒酒一人。

至此之後，公儀斐與卿酒酒便成為了彼此的知己，朝飲茶論世，觀繁華盛世，手植奇花異草；暮飲酒對詩，撫琴奏笛，共看夕陽西下。一人倚卧花下手持佛經，一人傲氣園中閑笑舞劍。一人提筆陌上寫盡繁華，一人悠躺杏花思盡世事。兩人並肩尋訪世外桃源，走遍青山綠水，踏遍九州天下，觀過滄海變桑田，觀過世間悲歡離合，觀過五月飛花，觀過繁華人間。

他不問，她為何而來，她亦是不問，他為何而留。

一日，在長安故居之中，在那杏花樹下，卿酒酒為他跳了一支舞，舞姿婀娜縹緲，為世間絕美。

舞罷，卿酒酒站在公儀斐的面前，輕聲說道：「今夜之後，我再也不會跳這支舞，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跳舞，這舞，你代我我記著吧！」

公儀斐點頭，他沒有問什麼，只是心裡在微微疼痛。

長安八月，杏花早已凋謝，又是下雨的日子，不同往日的是，這次是公儀斐與卿酒酒分離。

國難當頭，公儀斐身負重命，不得不上陣殺敵，走前他說：「我一定會活著回來陪你看這盛世長安！

也正是這一天，卿酒酒才知道公儀斐的身份，他不僅僅是一個說書先生，更是那鎮國將軍的嫡子，只是厭倦了世事的繁華，想要在這長安安安心心當一個說書先生。

但這一次，卻是帝尊親自下令，他，再也逃不掉了！

卿酒酒沒有多說，只是安安靜靜的依偎在他的懷中，在那杏花樹下，聽著他說著一些情話，微笑著點頭。

在公儀斐走的那天，卿酒酒送了他一隻紙鶴，帶著長安宣紙獨有的味道，上面寫著卿酒酒還未曾來得及說的話。

「紙鶴相送，願君平安！」

她信了，她也等了。

然而長安城中杏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公儀斐卻始終沒有歸來，有人說他戰死了沙場，也有人說他去了一個沒有人知道他姓名的地方安度餘生。

聽著長安街上的言語，卿酒酒什麼都沒說，只是待在故居，折著紙鶴，將紙鶴掛滿了屋子，微風吹來，有若杏樹花開。

又是半年，叛軍長驅直入，朝廷節節敗退，直至退無可退，叛軍臨長安城下。

不過這一切恍若與卿酒酒無關一般，仍舊每日折著紙鶴，回憶著那些與阿斐的美好。

再半月，長安城破之時，有援軍而至，與禁軍裡應外合，大破叛軍，從此，這長安又恢復了往日的安寧。

不過，公儀斐卻仍舊沒有歸來。

次年杏樹花開的時候，卿酒酒再也撐不下去，有皇儲傾慕已久，喚太醫前來，可，對上的只是卿酒酒那冷漠的雙眸。

「他已經死了！你以為叛軍為何沒有攻城長安？你以為為什麼有援軍前來？都是那公儀斐拿命出城，千里奔襲叫的援軍！而他為的就是父皇最寵愛的莫離公主！」身著紫袍的皇儲大怒。

卿酒酒那死寂的眸子中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酒酒，他終究是死了，酒酒，你等不到他了！你嫁給我好不好？」說道最後，這個貴不可言的皇儲聲音中已經帶上了一絲哀求。

不過，這件事，早已經有了答案。

待皇儲走後，卿酒酒起了身，手持一隻紙鶴，她想再看一次這長安的杏花，一如當年與阿斐相見的那般。

「阿斐——阿斐——，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路邊茶樓傳來了說書人的聲音。

「話說，半年之前那叛軍圍城，整個長安風聲鶴唳，哀嚎遍野，就在城破之時，那鎮國將軍嫡子斐將軍率領三十騎兵，夜出長安，殺敵三百，自叛軍中殺出重圍，求得金國援軍，自己卻重傷不知所蹤，可嘆一世豪傑——」

說的赫然便是之前那一場長安之戰。

最後，那說書人醒木拍桌，長嘆一聲：「世人皆知那公儀斐如此英勇，為的是迎娶皇上最寵愛的莫離公主，但又有誰知道，他為的卻是這長安城中另一女子——卿酒酒——」

後面說書人又說了許多，但卿酒酒再也聽不下去。

又逢一年杏花花開，細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卿酒酒如從前那般撐著竹傘走在長安城中，手中拿著一隻紙鶴。

卻在恍惚之前，她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這個身著一襲青衣的男子，那雙早已死寂的眸子剎那璀璨若星空。

「在下柸中雪公儀斐，等候姑娘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