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月亮
修元上仙救了神帝,但終究方法上屠殺了生靈。神帝作為眾生領袖,三界六族的總帝王,最終是要為子民犯得錯做些彌補。
神帝降雨露,凡在破封印里犧牲的,都有機會復生。
瀾澤在大海之巔醒來,看著海浪翻湧不息,看著天空雲捲雲舒,他頭腦是空白的。
此刻他用手墊在腦後,躺在礁石上。
「忘憂,忘憂……為什麼我總念叨這個名字?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妖界。
忘憂被聚攏魂識的初期,曾朦朦朧朧醒過一瞬,那時,她的生魂勉強聚攏一點。她似乎意識到,很快生魂將消散得了無蹤跡。
心口掏出半顆雪亮的蓮子,她笑了一下,剎那間若盛開芳華,她渾身都似包裹在睡蓮里。
她看見岸邊站著的妖尊,妖尊眼裡的疼惜與柔和她也看見了。
也許是孤注一擲,她伸出手。
妖尊馬上飛身過去,凌空站在睡蓮上方,接過她手裡的蓮子。
「有什麼願望?」
「我是不是快復生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聚攏殘魂后,再打破重聚,以固定靈魂。過程會痛苦一些。」
「我不怕疼。」
忘憂覺得對身體的感知在減弱,但靈魂變強了,新的生魂在生長,舊的生魂在消散。
「我怕,我怕忘記。」
妖尊輕聲安慰:「別怕。」
「幫我,送到他面前,就算他也會忘了我,但我……不想……」
「忘憂,你或許不知,神帝已下過命令,今後仙者不能相戀,違者……」
「不——」忘憂眼裡有垂死的火焰,她的容顏越發清澈,優美的五官散發灼熱的情絲,「給他送去,算我陪在他身邊……瀾澤,告訴他,他叫瀾澤,我……我就算了。」
最後一點貪念,也化作對瀾澤的關心。
終不忍,他受神帝處罰。
想來違抗禁令的仙者,入刀山火海都不為過。
忘憂的魂魄第二次消散。這一次的消散是伴隨新生的,所以妖尊眼裡露著期盼。
妖尊在一旁守著,等了數個歲月,一隻幼貓化作實形,在睡蓮里安睡。
司命星君感應到蘇醒的靈魂,來妖界恭賀。說起來,他還有些愧疚,不過在意的人都失憶了。
「這是忘憂?沒想到她的魂力這麼強,除你之外,她是第一個復生的。」
「是啊。」妖尊眼裡也是滿滿的笑意,顧忌什麼,於是露出擔憂,他由衷道,「司命星君,我擔心她執念太強,憶起往昔,平添煩惱。你也知道,神帝的禁令,切不能第一個觸了霉頭……」
「我知道,今後這個名字就忘在腦後,誰也別提。那些陳年舊事,爛……」
司命星君突然渾身一抖。
「怎麼了?」
「那小子又去天界了,肯定又在我府邸鬧騰,我得去看看。」
仙與天界有藕斷絲連的聯繫,即使人不在那,身體也能感應到裡面的變化。
司命星君慌忙火急的騰雲駕霧,趕回天界。
妖尊默默嘆了口氣。
天界。
司命星君直奔煉丹爐,嘴裡求饒:「小子誒,你作何定要來我這鬧騰,小老兒我是真不知道!」
瀾澤毫不猶豫的跪下來,把司命星君嚇得一跳三丈高。
「我的寶貝,你是逼我造反嗎?使不得!使不得!」司命星君連忙上前去扶。
這要是讓別人見了,指不定以為他倚老賣老,欺負小輩。
「別人都說,司命星君管天命,世界上沒有司命星君捉摸不透的緣分。我只問一句話,忘憂是誰?」
司命星君認命的閉了閉眼:「我倒希望你問點別的。」
「好。」
司命星君眼睛一亮。
「她在哪?」
司命星君垂頭喪氣:「你不能逼我犯罪啊,你要是破了禁忌,我是幫凶,會被弒仙魂的。」
「你不說,我就搶了你這最後一鼎煉丹爐。」
丹藥沒了可以再煉,爐鼎沒了他就再也不能釀化人間的故事,再也不能釀出醇厚的酒了。
沒了酒,他可怎活?
「好,好啊,我欠你們的。」司命星君說,「神帝的禁令,你得先讓神帝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容我算一算。」
老頭閉上眼睛,坐在地上沉思,仙魂在他身上環繞,魂力波動時強時弱。
少年在一片靜靜的等待。
許久,司命星君猛咳嗽一聲,身上魂息驟然減弱,咳出一口老血來。
瀾澤忙上前扶。
「無礙,窺探神帝的命,哪怕只零星一點,代價也難測,何況還要改。」司命星君慈愛的看著瀾澤,「我耗去畢生修為,算還了那些債,凡間的酒館,與神帝緣分未盡,按照老規矩經營下去,必有一日,神帝將歸。」
虛空里浮現出血契,神魂之力纏繞在契約與瀾澤身上,瀾澤感到丹田被一根結實的線纏住了,連接上一紙血書。
「這是契約,與我凡間那間酒館綁定,那酒館的地窖,與我府邸的秘境相連,今後你守在那裡,海域的事情我幫你看著,有事就去地窖喊一聲,盡量不要出那家酒館,它會牽住你的命數。」
瀾澤猛地跪下,朝司命星君磕了三個頭,恭謹的起身,朝司命星君抱拳。
司命星君氣息還是很弱,瀾澤渡了魂力過去。司命星君拒絕道:「放心,我的命數還沒盡,得等你守到神帝那天,我才會……」
「神帝何時出現?」
「很久,很久,或許上千年,或許上萬年。」
瀾澤知道,神帝向來要在各時空里穿梭,要管的事情實在太多。有機會等來已是萬幸。
「酒館的老規矩,一天只會來一位有緣的客人,你聽他們講述自己的故事,再按照血契上的方法,用當天的故事釀製一壇酒。等酒香足夠濃郁,總會勾來神帝的慾望。」
「多謝。」
入凡塵,打開酒館大門,街上少有行人,那些人都看不見他和他的酒館似的。
每天開門,看見的總是不一樣的景色。酒館或許每天會坐落在一個不一樣的地方。
酒館沒有招牌,心念一動,揮筆寫下:忘憂酒館。
他總覺得,忘憂是個很孤單的人,因為他時常想起這個名字時,總忍不住想照顧她。
每次聽見別人的故事,看著門口「忘憂」兩個字,他總是覺得忘憂也在聽著故事。那時候他想,這樣忘憂就不孤單了。
自天地分裂,星辰懸空起,世間生靈便開始誕生,第一個生靈是有撼天動地之能的鎮靈之神,之後有守候天地靈脈的神獸,各方駐守之靈、各界領袖之靈,四方各種氣息匯聚成形,有了妖、魔、鬼、怪,許多物種亦可統稱為人,底面亦出現草木繁生之象……
世間劃分出一個個虛空,許許多多生靈在各自的平行時空里生活。
其中一個靈脈最強的時空。
各種生靈各司其職,各安其位,憑著對力量的感知,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臣服對象,名祁許。
這樣的安定維持了十九億年,這十九億年來,大多數生靈都專心修鍊,不問俗世。
直到他們一個個有了稱霸的感知與榮譽,他們開始不甘,他們想要擁有主宰更多人的權利,於是他們反叛最大的王,沒有緣由,沒有因果,因興而起,因群而動。
眾生之王祁許,遭受各地驅趕,因其鎮靈之職不被人知,單自己知曉責任重大,神明若怒,免不了生靈塗炭,祁許不忍無辜生靈遭罪,自願廢去一身修為,墮落塵世。之後世間出現各門各派,各種修鍊之分。
但是最開始的界限從未被動搖,自天地誕生便存於世的三界,從未被歸併或重組,始終屹立不倒。
祁許隱世后,強者可大致分為六族,世間局勢,此後多年也未曾再變。
怎料三界有些人,修鍊到了天下無甚敵手時,就妄圖推翻神帝,哪怕神帝早已說過,自己已退出王位之爭。那些人也不放過。
當祁許在凡間遁世了許多輪迴以後,終有一日,妖魔之尊主同時蘇醒時,神帝也醒了。神帝借妖尊斐染的勢,攜同魔尊與眾兵將殺上天界。將那些魍魎小人齊齊斬殺。此後天下再沒有紛亂。
戰後,神帝祁許與魔尊雨之不知所蹤。有傳言說,他二人是同那些修鍊禁術的叛賊一同亡了。
但……
斐染不相信。
戰後,她收到了一封青凰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海神說:「神帝去天界時曾有遺命,不論大戰結局如何,都要把你送去三界之外的青凰學院。那裡,你才足夠安全。」
斐染的心像是玻璃石一樣存存碎裂,她好一陣子茶飯不思。
瀾澤便陪著她。也許神帝真的死掉了,她感覺到天地之間那些微妙的氣息變了。
神帝與天地共生,那又如何?她聽說南岸潭那邊有一個新生兒,身上也有遠古洪荒的氣息……
斐染嘴角勾起譏俏的笑容。
看啊,天地的主也是說換就換。天地最是無情,天地之主原來也不是非祁許不可。
那麼祁許呢?就成了一個犧牲品嗎?
斐染不服。
也許是天地易主的關係,她的魂魄齊全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