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登門認親二
由母給我泡了一杯茶水,然後從茶几底下取出了一盒乾果,坐在了沙發上。
沈夢跟母親坐在一塊,手拉手,樣子極為親密。
我有一種掬緊的感覺,但還是強裝鎮定的笑容,端著茶水喝兩口,然後吃幾顆乾果,盡量讓自己克制一下心裡的緊張情緒。
由母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當然明白女兒領回家一個大男人所預示的寓意。但是她沒有直接挑明,而是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由母問道:「趙秘書,你跟沈夢是同事,是吧?」
我笑答:「是的阿姨。我們在一個首長處。」
由母點了點頭,又問:「那你現在是什麼職稱了?」
沈夢搶先回答道:「媽,他現在是上尉,比我多一顆星呢。他提拔的很快,我去山東接兵的時候,他還是一個社會青年,我那時候都已經是少尉了,沒想到幾年以後,他反而比我還多了一顆星星,這世界啊,上哪兒說理去?」沈夢故意擺出一副調皮的樣子,話雖這樣說,實際上心裡卻相當得意。她這是變著法兒的把我向她母親推銷呢,意思是說我在部隊表現好進步快,職務也晉陞的快。
由母點頭道:「嗯。不錯,不錯。這小夥子長的也帥,看的出是個有魄力有能力的人。」
我趕快道:「由母謬讚了。」
由母呵呵笑道:「聽沈夢她爸也提起過你,誇獎你能幹踏實,也有些真本事。」
我都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夢摟著母親的肩膀,歪著腦袋使壞道:「媽,你可別誇他,他容易驕傲。」有些虛張聲勢的嫌疑。
由母笑道:「我這個女兒啊,從小嬌生慣養的,淘氣任性慣了,你多擔待著點兒。她在你們那裡表現還好吧?」
我點頭道:「好。沈夢挺機靈,工作也認真,挺好的。」
由母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和老沈啊,就害怕女兒在外面惹事兒,不聽話。」
我剛想說話,沈夢開始反駁母親道:「媽,瞧您說什麼呢。好像我就是社會主義的一大公害似的。怎麼對人家這麼不放心呀?我又沒給你們捅過馬蜂窩,您可不要冤枉我呢,不然,我在別人眼裡的淑女形象就被徹底損壞了。」
我一陣汗顏,心想:就你還淑女形象?你要是淑女啊,全世界就沒有不是淑女的了。
但是卻仍然喜歡她的話。她的帶有一絲任性卻異常可愛的話語,讓人聽了格外舒服。
由母又問了我一些不咸不淡的話后,開始問到了我的家庭背景:「老家是哪兒的?」
我如實回答:「山東德州,松河縣的一個村子,叫趙家村。」
由母臉色微微一變,笑道:「是嗎?看你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農村出來的。」
我頓吃一驚,心想難道沈夢的母親對農村存在著一定的偏見?
無從而論。因此我只是點了點頭,心裡卻開始琢磨著由母問這些話究竟是何用心。
「父母做什麼啊在家裡?」由母又接著問道。
我繼續回答:「種地的。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靠種田為生。」確切地說,我這樣回答,竟然沒有任何卑微的感覺。但是這卻讓我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了我的童年,尤其是上中學后的那一段時光。說句實話,農民家出身的孩子,一般情況下,在學校里有一種卑微感。對比於縣城裡那些大手大腳的公子哥來說,的確有有一種強悍的自卑。尤其是每當提到自己父母是農村人的時候,都會感到很卑微很羞怯,害怕被人看不起。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幼稚的想法漸漸遠逝,每當有人問及我的出身和我的父母,我會很自豪地吐出響亮的兩個字:農民。
由母的臉色又略微一變,但隨即微微笑道:「這樣啊,看來,你是鯉魚跳龍門,為你們祖祖輩輩爭了光榮了。」
我笑道:「是我運氣好,運氣好。」我一時興起竟然動用了『運氣』二字,話畢后才覺不妥。
由母感慨良多地道:「農村出來的孩子,不容易啊。」
我只是附和地陪笑。
沈夢此時終於聽不下去了,沖母親埋怨道:「媽,您這是在查戶口吧?問那麼詳細幹什麼?人家趙秘書第一次來,您就這麼刨根問底,別嚇著人家。」
由母笑罵了句:「這孩子。」然後指了指茶几上了水杯,支使沈夢幫我倒水。
沈夢偏偏甩起了小性,噘著嘴巴道:「讓他自己倒。又不是外人兒。」
我心裡一樂,敢情沈夢先拿我不當外人了!但是就由母的表情來看,她似乎並不是十分接受這個准女婿。
或許,這只是我緊張之中的片面判斷。
沈夢提議道:「媽,把我爸叫回來吧。我爸說找趙龍有事兒商量。正好就不用他再跑一趟了。」
由母道:「你們直接去你爸辦公室找他不就行了?」
沈夢眉頭一皺,小嘴一噘,搖著母親的胳膊道:「媽,這不是有事兒嘛。在辦公室不是說事兒的氣氛。」
由母敷衍道:「要是想讓你爸回來,你打電話吧。」
沈夢委屈地道:「我哪兒行啊。我下的命令不好使呢。必須得您親自出馬,我爸才肯投降。」
由母偷偷望了我一眼,表情顯得有些異常。她又略顯尷尬地罵了句:「這孩子。」然後走到方桌前拿起了電話。
沈夢笑眯眯地坐到我身邊,趁母親不注意,捏了一把我的大腿,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我是敢怒不敢言,雖然腿部疼痛卻不敢吱聲,心想這沈夢太欺負人了,跟誰學的老喜歡擰人大腿呢?
但是心裡卻有一種異常甜蜜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打情罵俏?
卻說老婆出馬,一個頂倆。由母一出面,沈局長在十五分鐘之內,驅車趕回了家中。
沈局長出現的那一剎那,我的心裡又崩起了一根弦,很難控制住內心的緊張。我站起來問了一聲『沈局長好』,半天不敢坐下。
沈局長當然能意會到什麼,揮手示意我坐下,脫了休閑外套之後,也坐了過來。
還是沈夢這丫頭夠機靈,趕忙給沈局長倒了一杯茶水,湊過來噓寒問暖一番,開始了撒嬌:「爸,你可想死我了,好長時間沒回家來了,您也不給我打個電話,我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您的親生女兒了!」
沈局長叼了一支煙,道:「忙,忙啊。最近特衛局又要組織一件世界性的大事件,我哪有時間啊。」
我伸手幫沈局長點燃,如此近距離地看他,才發現他比坐在辦公室里的那個沈局長蒼老了些許,額頭上已經綻開了幾道細微的皺紋,臉上也起了幾顆錯亂紛雜的小紅斑點,估計這便是傳說中的『老年斑』吧。
沈局長問了一下我和沈夢現在的狀況,然後開始沉默了須臾,才道:「趙龍,表彰會的事兒準備好了沒有?局裡過幾天就要專門為你們幾個功臣開一個表彰大會,該獎的獎,該晉的晉。你呢作為獲獎幹部代表,要在台上講幾句話,你準備一下發言稿。還有,這個發言稿嘛,最好是能在愛軍習武的角度上多闡述一下自己的見解和經歷。你這次在交流會上的表現很不錯嘛,名次也不錯,咱們的總分也是打破了歷界交流會的紀錄。對此我感到很欣慰,必須要好好獎賞一下你們這些功臣。」沈局長說完后喝了一口茶水,然後猛吸了一口煙。
我回道:「沈局長,其實我這次……這次沒能完成好國家和特衛局交給的任務,沒能拿冠軍。」
沈局長一揮手:「呵,志向還挺遠大。能拿到冠軍是不錯,但是現在你拿了亞軍,已經為咱們國家咱們中國警衛爭了一口氣。這是在歷史上沒有過的。這個,這個我會安排政治部將你們的事迹寫進局史、團史。」
沈夢頗為積極地插話道:「爸,你是不知道呢。趙龍如果不是在決賽的時候拉肚子,沒準能拿個冠軍回來呢。」
沈局長一愣:「什麼?拉肚子?」
沈夢點頭道:「是呢是呢。趙龍決賽的時候拉肚子了,所以才敗給了凱瑟夫。不然的話,趙龍肯定能把凱瑟夫打的稀巴爛。」沈夢一邊眉飛色舞地說著,一邊攥著小拳頭比劃著,彷彿仍然對那天的場景記憶猶新。
沈局長臉色一變,沖我道:「趙龍,你這件事情怎麼在思想彙報里沒寫?」
我解釋道:「我覺得敗了就是敗了,不能強調客觀原因。所以,所以就沒寫。」還算我腦袋轉彎比較快,找了一個合適的借口。
可能沒當過兵的人不清楚,部隊里非常流行『思想彙報』制度。尤其是在一些比較注重政治教育的特殊部隊,更是如此。思想彙報其實就是一個特殊階段性的個人全面總結,包括思想、工作、生活等等。一般情況下,長時間外出、學習、探親、執行任務回來,都要上交一份詳細生動的思想彙報,彙報在外期間的各項情況。我的文字功底還算不錯,因此我寫的探親報告,各級領導都會認真查閱,有的時候還會在開會的時候宣讀一下,對我進行簡單的提名表揚。
沈局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道:「這個,這個,怎麼會拉肚子呢,水土不服吧?」
我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不是水土不服。是我吃了一塊牛排,半生不熟的,可能是因為吃了這個肚子受不了。」
沈局長哈哈笑道:「吃那玩意兒幹什麼,人家美國人能吃,咱們就降不了。體質和習慣不一樣,不要學美國人,吃半生不熟的東西。」
我連連點頭稱是。
沈局長一支煙怠盡,沖沈夢一擺手道:「沈參謀,你先迴避一下,我找趙秘書談點兒工作的事情。」
沈夢噘著嘴巴埋怨道:「爸,現在是在家裡,您能不能別叫我沈參謀沈參謀的,聽著彆扭。您這樣叫,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您的親生女兒。」
沈局長一拍腦門,笑道:「爸爸錯了,爸爸錯了。平時叫習慣了……沈夢,你先迴避一下。」
沈夢不解地道:「為什麼讓我迴避呀,我又不是外人。」
沈局長嚴肅道:「讓你迴避你就迴避,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該知道的你就別知道。」
我聽著都特別想笑,心想沈局長真是一個有原則的人啊。怪不得他與沈夢之間的關係能掩飾的那麼天衣無縫,在工作之中,他從來沒跟沈夢以父女的名義相稱過,他們就是上下級的關係,很少有人能從他們身上發現什麼破綻,懷疑他們之間有什麼親密的關係。
這時候沈夢對沈局長道:「爸,那你快點兒談。一會兒我有重大的消息要向你和我媽宣布。」
沈局長道:「好好好,一會兒談完了我會叫你的。」
待沈夢迴避后,沈局長的表情顯得格外凝重起來,他以一副領導特有的眼神望著我,片刻后才開口道:「趙秘書,既然你今天來了,咱們就把工作上的事情好好談談。」
我點頭道:「沈局長儘管指示,我一定堅決完成任務。」
沈局長微微點了點頭,道:「是這樣的。因為你和其他幾個警衛幹部這次在交流會上的出色表現,現在已經有幾個國家給咱們這邊打來了電話,想派遣一部分國內的警衛人員來中國深造學習。」
我愣了一下:「來中國深造?」
沈局長點頭道:「嗯。是來中國學習一些警衛技能和培訓技巧。我找小劉初步統計了一下,近兩天內,已經有十幾個國家的安全部門紛紛打來了電話,請求中國政府開辦一個特別培訓班,為他們培訓警衛人員。」
我只是點頭聽著,心裡卻開始琢磨:沒這麼誇張吧,別的國家竟然要派遣警衛來中國學習深造?
這彷彿算是百年不遇的大事吧。
沈局長接著道:「局裡今天上午又召開了一次專門會議,表示同意那些友好國家的請求。我想在教導大隊開辦一個特別培訓班,專門負責培訓各國推薦過來學習的警衛學員。時間不會很長,估計三個月足夠了。」
我半信半疑地追問道:「沈局長,不會這麼誇張吧?」
問過之後才覺得自己多言了。
沈局長道:「怎麼,連我都不相信?」
我趕快解釋道:「不是的局長,我是覺得不可思議。咱們國家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啊。」
沈局長點了點頭,道:「是沒有過。但是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中國的警衛實力和國防實力越來越受到世界的認可。這也說明你們參加這次交流會很成功嘛,很成功。而且,在這些報名來我國參加深造學習的高層警衛當中,最令我感到吃驚的是,竟然還有Y國的警衛。」
我頓時愣了一下:「Y國的警衛?他們會來中國學習?不可能吧,Y國在這次交流會上是第一名,怎麼可能來中國學習呢?」
沈局長道:「這也是我納悶的地方。現在我初步統計了一個名單,你先看一看,做到心中有數。既然國際友人這樣看中中國,那咱們就不能再做推託,這也是增進中國與世界各國友誼、互相交流的一個良好平台。成立這樣一座學校,不單單是為了培訓外國警衛,我們更要在他們身上,學習其長,補已之短。」
我只是不停地點頭。
沈局長接著道:「因為這是第一批,所以局裡很重視,派你總負責這次培訓。」
其實我並不樂意接受這樣的一個任務,但是,當任務來臨時,我只有接受的權利,卻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我再次點頭服從。
沈局長道:「這項任務關係到國家的名譽,希望你提前做好計劃,爭取做到更加圓滿。」
我點頭道:「請局長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
沈局長也點了點頭:「正因為事情重大,所以才派你過去擔任總負責人。等表彰大會結束后,我們就開始籌劃這件事。」
我和沈夢正談著此事,沈夢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
她面帶笑容地走到沈局長身邊,甜蜜地喊了一聲『爸』,然後搖著他的胳膊央求道:「爸,你讓我跟趙龍一起去吧,我也想跟他一起參加培訓班。」
沈局長崩緊了臉色,嚴肅地道:「不行不行。讓你迴避你躲在哪裡偷聽?」
沈夢繼續搖著沈局長的胳膊,撒嬌道:「爸,您就同意了吧。求您了,我天天給您按摩還不行嗎?」沈夢一邊說著,一邊開始給沈局長敲腿放鬆。
沈夢的用心良苦,讓我既憐憫又感動。
但是沈局長是個講原則的人,不管沈夢怎麼央求,他都是一臉嚴肅。
或許在此時此刻,我體會到了一個高幹家庭的些許真相。
最終,沈夢沒有說服父親,只能自顧自地唉聲嘆氣。
沈局長又跟我將培訓班的事情探討了一會兒,然後遞給我一份名單。
世界就是這樣,當你向它展示出自己的實力的時候,別人才會更加敬重你,甚至像唐僧一樣不遠萬里,過來取經成佛。
在此之前,Y國一直是最熱門的世界級高層保鏢培養基地。很多國家領導人喜歡將自己的保鏢(警衛)送去Y國深造學習。甚至連美國也是如此。當然,凱瑟夫這次又取得了交流會的冠軍,慕名前去Y國參加特訓的首腦警衛肯定依然會絡繹不絕。但是也並非是所有國家都會將Y國作為培養和深造高層警衛的首選場地。
當然,我也不會想到,這次交流會上,中國警衛代表僅僅是取得了亞軍的成績,卻會為我將來的生活和工作,平添了那麼多的枝節,或喜或憂。
這次籌備培訓班,也算是中國對世界警衛界所做出的一點貢獻吧。同時,也是中央特衛局本身一個交流提高的機會。
對此,我雖然不能全部理解透徹,但是卻仍然要投入全力地對面對。
這是命令,也是國家的任務。
我仔細地看著名單,從頭至尾的幾行名字,有一些我曾打過交道,但是有的卻是新人警衛。
英國、法國、奈及利亞、烏茲別克、義大利等國家,都提前將名單報了過來,進行預約。
但是這份名單上的一個名字,讓我突然間像是被觸電了一樣,大吃了一驚。
怎麼名單里會有她?
004章遭遇情敵一
確切地說,我實在不會想到,這份名單上,竟然會有瑪瑞詩亞的名字。
有兩點令人不可思議。其一:Y國警衛在這次交流會中取得了總分第一名的好成績,按照道理來講,世界各國應該爭先恐後地派遣國家警衛去Y國深造學習才對,Y國的警衛,怎麼會被派遣到中國來參加特訓?這根本不符合Y國人的行事風格,也不符合正常的邏輯;其二:瑪瑞詩亞不是已經退役了嗎?她怎麼會再次以Y國警衛的身份參加高層警衛之間的這些安排呢?
懷著不解,我追問沈局長道:「沈局長,這個瑪瑞詩亞,是怎麼回事兒?」
沈局長也許並不知道瑪瑞詩亞退出總統府的事情,他只是笑道:「瑪瑞詩亞嘛,據說間凱本里恩總統親自提名的。我當時也很納悶,Y國怎麼也會派遣人員來中國交流學習,但是既然Y方提出了這個想法,我們也不能拒絕啊。」
我點了點頭,仍然是疑竇重重。或許,事情的真相,只有等到這第一批國際友人來華后,才能知曉答案了。
沈夢在旁邊開始一個勁兒地給我使眼色,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仍然將目光停在名單上,反覆揣摩。
沈局長又吸了一支煙,道:「這樣吧,反正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到時候局裡還會專門找你談話。」
我點頭道:「明白。」
收起了這份名單,我感覺到肩膀上的擔子又多了幾分。
沈夢不失時機地坐正,把母親也招呼了過來,顯現出羞怯的神色,沈夢鼓起勇氣道:「爸媽,今天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說是宣布,其實沈夢的父母也能猜測出幾分。畢竟,平白無故地領一個大男人進家裡,如果不是那方面的事情,似乎再無解釋。
現場一陣靜謐,沈局長和由母洗耳恭聽。我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沈夢輕咳了一聲,觀望了幾下彼此的表情,這才一本正經地開口道:「爸,媽,今天我想告訴你們,我正在和……和趙龍談朋友。我們想,想早點把婚事訂下來。」說完后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抬頭仰望。
我也略低下頭,用眼睛的餘光探測著由父由母的神情。
由父由母臉色一變,但沈局長隨即露出一絲笑容,望了我一眼。雖然這次對望很和藹,我卻感到像一把劍一樣,不敢逼視。
我突然在想:為什麼自己在感情這方面會如此懦弱呢?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不管你是多大的官多大的架子,在我面前都是一個人而已,我不會感到太大的壓力。但是當沈夢將我們之間的戀愛事實向她父母宣布時,我感覺到了由衷的忐忑與不安。我甚至深怕會遭到沈局長和沈夢母親的拒絕。我在心裡嘗試讓自己鎮定點兒,再鎮定點兒,但是心跳加速的頻率,卻是無法得到絲毫的控制。
沈局長押了一口茶水,似乎表情也有了几絲意外,他這才半笑不笑地開口道:「趙龍,趙龍是個不錯的孩子。不錯,不錯。」
沈局長口裡這樣說,或許心裡卻是另外一番境地。
但是由母的表情卻似乎有些凝重,臉上的笑也漸漸消失。她拉過沈局長,進了卧房。
沈局長一邊埋怨著一邊回頭看了兩眼,卻也從了老婆命。
現在客廳里只坐了我和沈夢兩個人。沈夢兩手合一,不停地晃動著,像是在祈福。她望了望父母去的方向,嚼了一顆泡泡糖,輕聲對我道:「我爸我媽商量去了,我估計沒問題。」
我苦笑道:「我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妙。他們好像並不太接受我呢。」我嘆了一口氣,心裡緊張的如同揣了個兔子。我甚至開始埋怨沈夢這個認親計劃的可靠性。當初,她非要以這樣一種方式宣布我們之間的關係和戀情。我其實並不贊成這種方式,我是想讓沈夢先給父母通通氣,看看反應再做回應。但是最終我沒拗過她,只能是鼓起勇氣再趟一把了。
我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我是沒經驗的,甚至是優柔寡斷的。
我叼了一支煙,正準備點燃,沈夢突然開口道:「別抽這個了,抽我爸的,特供中華。」
沈夢指了指茶几上的那包特供中華,然後伸手取出一支,遞了過來。
我猶豫了一下,接過來,沈夢爽朗一笑。但是我能看的出來,沈夢這笑容背後,也存在著猶豫與擔心。
我點上這支中華香煙,使勁兒地吸了一口。沈夢不再說話,而是用手反覆地擺弄起了茶几上的打火機來。雖然她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但是看的出,她的心裡也有些忐忑。
我突然覺得這一幕太富戲劇性了,像是愛情劇中的鏡頭。
就像是一對剛剛面試過的求職者,在等待考官宣布初試結果。
人生當中,充滿戲劇性的經歷太多太多。戀愛何嘗不是如此。我與沈夢之間的戀情,更是戲劇性十足。從無到有,從相遇到相知,從彼此挂念到心有靈犀。每一個腳印,都是恍若破曉。如今,我們忐忑地期待著這份感情被人認可,不覺間,像是進入了一種特殊的奇妙境地。
沈夢沉默片刻,終於打破了寂靜,開口道:「趙龍,咱倆是不是挺傻呀,傻乎乎的。」調皮的笑容望著我,尤為可愛。
我苦笑道:「是夠傻的。這是幹什麼啊,你爸你媽也是,搞的這樣神神秘秘的。」
放輕了聲音,不敢讓沈局長等人聽到。
但是他們說話的聲音卻並不太輕,雖然聽不清他們談話的內容,但是卻能隱隱地聽出幾分爭執。
我和沈夢翹著耳朵恭聽,卻沒有絲毫進展。
沈夢道:「看來我爸我我媽之間有分歧啊。」
我道:「什麼分歧?」
沈夢道:「預感。」
就在我和沈夢忐忑地猜測之時,由父由母一前一後從卧房裡走了出來。
沈局長顯得稍微凝重一些,由母的臉上卻是坦蕩外加一絲深奧,讓人無從猜測。
我是既緊張又覺得好笑,敢情是我在剎那之間成了沈局長一家人討論的焦點啊。
沈局長坐下,我不失時機地遞過一支煙,點燃。
由母也坐下,在對面一言不發。
沈局長深吸了一口煙,用手捏了捏額頭,沖沈夢道:「沈夢,這個,這個,你去市場上買點兒菜,我和趙秘書喝一杯。」
沈夢先是一愣,然後眼珠子一轉,撒嬌道:「爸,我不去。讓我媽去吧。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您老是支使我幹活。」
我對沈夢的懶惰有些生氣,但是又無能為力。確切地說,沈局長的提議不錯,雖然我並不想喝酒,但是這種情況下,也許在酒場表達更為合適一些。正所謂酒壯英雄膽,我這人有個毛病,在喝了酒以後膽子特別大,思維邏輯和辯解能力也會增強。可能是我頗有李白『斗酒詩百篇』的豪情吧。一般情況下,在酒場上,我一般會成為一個措詞嚴謹的演說家和文學家。當下心裡有很多話想跟沈局長講,但是難以啟齒。如果利用碰杯的方式跟沈局長講清楚,那麼他就有可能放心地將自己的女兒交給我。
因此我趁眾人不備,給沈夢使了個眼色,但沈夢置之不理。
這丫頭,很少以別人的意志為轉移。
沈局長無奈,只能向由母求援道:「你去弄幾個菜,我跟趙秘書好好喝一盅。」
由母站起來,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轉身而去。
沈局長也站起身,道:「我去把我珍藏了很久的那瓶好酒拿出來。」然後朝裡屋走去。
望著沈局長的背影,我的心裡掠過一陣思考。看來,大領導就是大領導,無論什麼事情,都處理的極為穩妥,不到關鍵時候,不置可否。
沈夢見沈局長進了裡屋,開始皺眉埋怨我道:「趙龍你傻啊,剛才還給我使眼色!」
我愣道:「怎麼了?沈局長還支使不動你了?」
沈夢湊過來,輕聲道:「你懂什麼!以前我爸從來沒讓我去買過菜。他這次讓我出去買菜,是想故意支開我。要是我不在,你可就倒了霉了。他們不知道要跟你說些什麼呢!」
我頓時恍然大悟,心想沈夢這丫頭真夠機靈的。
不過,沈局長要支開沈夢,到底想要跟我講些什麼?
無從而論。
十幾分鐘后,酒菜上齊,我和沈局長舉杯共飲。
第一次跟這麼大的領導一起喝酒,而且是談及私事,我的心裡充滿了忐忑。幾杯酒下肚后,我的情緒才漸漸高漲起來,原本說不出口的話也滔滔不絕地涌了出來。沈夢在一旁恭敬地為我們倒酒倒茶,倒也忙的不亦樂乎。我振作了一下精神,對沈局長道:「沈局長,說實話,今天這次過來,是有些冒昧,但是我對沈夢卻是真心的。我們兩個一起工作了這麼久,彼此都相當熟悉了。我真的希望能和沈夢在一起。」
沈夢在一旁聽了,美滋滋的,面帶微羞,若有所思地崩著嘴唇,但是她又裝作一副坦然的樣子,不停地倒酒換茶。
沈局長嚼了兩口菜,道:「我這個寶貝女兒啊,生性調皮,說一不二,從小在家裡嬌生慣養的。後來我送她到進軍醫大學讀了兩年,稍微懂了一些事。你看她現在都二十好幾的姑娘了,還是那麼任性,淘氣。」沈局長斜著眼睛望了沈夢一眼,似乎是話裡有話。
沈夢不滿地扮了個鬼臉,意在討伐父親的言行。我及時地向沈局長解釋道:「沈局長,其實沈夢在工作中還是比較認真的,在首長處工作的時候,她很有分寸。沈夢完成工作也不錯,保質保量,兢兢業業。上次X國總統來燕京大學演講不是個例子嗎,沈夢處理緊急事件合理果斷,避免了一起惡性事件的發生。」
沈夢見我替她辯解,悄悄地向我暗送秋波以示感謝。而沈局長拿筷子在空中一點划,笑道:「呵,你倒是挺會為下屬辯白的。」
我道:「不是辯白,是真的。」
沈局長開玩笑地道:「我不管是蒸(真)的還是煮的,反正你們倆在警衛工作中,千萬別給我出事,不然的話我饒不了你。別看沈夢是我的親生女兒,在警衛上,她要是捅了什麼簍子,我加倍處罰她!還有你,現在都是警衛秘書了,掌握著整個C首長處的警衛部署和安全工作,你更不能懈怠,知道嗎?」
我點頭道:「是,局長。」口上這樣說,心裡卻開始發起了牢騷:這怎麼又開起批鬥會來了?看來當領導的即使是在飯桌上,也放下不領導的架勢,放不下心裡的工作和安排。對此,我只是順從地洗耳恭聽,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沈局長接著道:「還有,這個,C首長明天有個安排,就是去一趟山西。你和沈夢也別休息了,跟C首長去一趟。本來你們剛剛從交流會上回來,有一個星期的調整期,但是為了警衛目標的安全,你們就辛苦一下。沒意見吧?」
我點頭道:「沒問題。放心吧沈局長。只是,這件事情我怎麼沒聽說呢?」
沈局長道:「本來這件事情不想讓你知道的。但是我後來一想,還是派你和沈夢去比較合適。這次C首長視察山西,主要是因為最近陸續發生的煤礦倒塌事件讓中央首長們很鬧心,C首長這次去就是想召集地方政府開個會,然後部署一下安全工作,很可能還要進行實際勘察。到時候還會有幾個政治局的首長陪同一起,山西煤礦不安全隱患比較多,因此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派你和沈夢一起前往,這樣正好你們回來之後趕上表彰大會,表彰大會之後,你們就可以投入正常工作了。至於籌建培訓中心的事情,我會隨時找你商量。」
我道:「沈局長請放心,我一定完成局裡交給我的各項任務。」
沈局長點了點頭,道:「這次一定要提高警惕,確保萬無一失。」
我道:「一定。」
沈夢在旁邊聽的有些不耐煩了,她盯著沈局長輕聲嘀咕道:「這怎麼又安排起工作來了?」
沈局長沒理會沈夢的牢騷,反而又講了一番當前的國際形勢,並進一步與我討論了一下當前特種警衛工作存在的隱患和病症,以及下一步工作重點。確切地說,沈局長是警衛方面的專家,他在警衛方面的理論水平,實在是令人嘆服。從國際警衛形勢到某幾個國家首腦發生的警衛事故;從舊時期警衛執勤要求到新時期警衛工作人員需要具備的素質;從毛澤東的警衛員張思德談到現代警衛人員的多樣化;從警衛部署到警衛人員管理;等等,好一番滔滔不絕的論證,直聽的我心服口服。
但是說實話,我雖然佩服沈局長在警衛工作方面的造詣,但是卻不希望他仍然是這樣拿工作說事兒。我跟沈夢來的目的是什麼?
不是來聽沈局長講課,也不是來聽沈局長分析國際形勢。
我們是來――――是來宣布戀愛關係來了。
但誰想,怎麼還受起教育來了?
我半帶敷衍地聽著沈局長滔滔不絕的講述,一邊點頭一邊琢磨著策略。我想怎樣才能讓沈局長談到正題呢?
最終還是沈夢含沙射影地道:「爸,您講的真好。但是不適合在飯桌上講這些。」
沈局長略有小憤,但只是輕輕一笑,自嘲地道:「我這個女兒啊,什麼時候能不拆我台就好了。」
不過沈局長果然不再攀談那些國際環境、警衛形勢之類的事情了,而是開始引至正題。沈局長若有所思地對我道:「趙秘書,這個,這個,你對我女兒了解的多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沈夢沖我扮了個鬼臉,我才鼓起勇氣道:「多。沈夢是個好女孩,與眾不同,很善良也很有正義感。」這話一出口才意識到竟然是如此的俗套。
沈局長微微笑道:「也就是你這麼誇獎她。我這個女兒啊,我最了解了。她啊,天生是個惡作劇的高手,捉弄人欺負人有兩把刷子。」
我附和而笑。隨即我倒滿酒,敬了沈局長一杯,道:「沈局長,今天我跟沈夢過來,其實,其實……可能有些話不好說出口,但是我現在向您表個態,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沈夢,一輩子不讓她受一點委屈。當然,我也會好好孝敬您二老。」借著酒勁兒,勇氣一鼓,什麼話都從嘴裡溜了出來。
沈局長稍微沾了一口酒,押了一口菜,道:「現在還不是說這話的時候。」
我一愣,盯著沈局長,用眼神提出疑問。
沈局長笑道:「現在呢,你和沈夢雖然已經開始交往了,但是我們家對這件事還沒達成共識,還得進一步研究。」
沈局長的話雖然說的很淡然,但是卻很藝術。
也許,他在暗示著什麼?
沈夢原本嘻笑的臉色立刻崩緊,問父親道:「爸,什麼意思啊?難道你們不同意我跟趙龍在一起?」
沈夢說話倒是乾脆利落,不給沈局長以任何迴避的機會。
沈局長似是有些為難的表情,思考片刻才道:「這是由家最近的一件大事,必須慎重,必須慎重。」
我突然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沈局長彷彿有一種含糊其詞的嫌疑。
沈夢也察覺到了什麼,當即一愣,問道:「爸,怎麼個慎重法?」
沈局長嚴肅視之,道:「給你們留下一定的空間,但是我們也暫時保留表態的權利。」
沈局長不愧是大人物,說話之間盡顯風度,即便是這樣一句近乎於拒絕的話語,也說的這樣富麗堂皇。令人望塵莫及。
004章遭遇情敵二
聽到這裡,我不知道是該仰望沈局長,還是該怨責於他的敷衍。事情已經再明顯不過了,或許用『出師不利』四個字,最容易形容我和沈夢此行的結果了。不知道是沈夢父母對我有成見,還是另有苦衷,他們對這件事情擺出一副冷處理的風格,既不反對也不支持,話語里看似深奧和藹,實則暗藏隱情。這是我的猜測,也是沈夢的猜測。
沈夢的父母對我們的交往暫時不表態,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結果是一個酒場下來,沈局長仍然沒有對我和沈夢的交往進行表態。也就是說,他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對。
還有沈夢的母親,也是如此。
我心裡禁不住有些沉悶。這算什麼事情啊?
……
吃過飯喝過酒,準備返程的時候,一個人物的出現,瞬間讓我有所回悟。
當門鈴被按響的時候,我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門被打開后,這種預感被徹底證實。
登門者竟然是齊處長。
齊處長穿著打扮相當得體,油亮的小分頭,筆挺的腰板,一身黑色的夾克裝,高大英俊,氣宇不凡。
尤其是他那雙眼睛格外出采,炯炯有神,讓人不敢逼視。他的身上不乏英武的軍人氣概,也不乏那種學富五車的淵博之氣,更不乏作為一名正師職軍官的領導風範。
更重要的是,他很年輕,他是整個特衛局甚至全國最年輕的師職幹部之一。
他那一雙傲視群雄、居高臨下的眼睛在客廳內跋涉了一圈兒,當觸及我和沈夢時,微微一變,但還是綻開了笑容。儘管這種笑裡帶有一種微妙的成分。
「趙秘書也在啊?」沒等我開口,齊處長率先問了一句。
我敷衍地點頭道:「是啊。齊處長有事情要彙報?」
齊處長趁機瞟了一眼旁邊的沈夢,才面向我道:「嗯。有件事情跟由局說一聲。」
齊處長的出現,倒是讓由家瞬間變得熱忱起來,至少,要比我剛進由家門的時候,熱忱多了。
對此,我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人家齊處長是大校,比咱大四級,當然要更被重視一些了……
雖然這樣安慰自己,但仍然有一種酸酸的感覺。
沈局長和由母將齊處長招呼坐下,然後沈局長對我說道:「趙秘書,這個,你還有什麼事情要反映的嗎?」
我愣了一下,回道:「沒了局長。」
沈局長道:「沒了就回去吧。回去策劃一下明天的警衛工作。我也不專門找你談話了,總之一定要提高認識,確保首長這次視察期間的安全工作萬無一失。」
我點頭道:「放心吧沈局長,我會的。」
沈夢湊到我身邊,跟父母辭行:「爸媽,我和趙龍先走了,你們注意身體啊。」
明察秋毫的我發現,齊處長的眼睛,不停地在沈夢身上一陣搜刮……這眼神當中,含有多種情愫。
但沈局長卻制止了沈夢,沖她擺手道:「沈夢先留下,我還有事情要跟你好好談談。讓趙龍自己先回去吧!」
我頓時吃了一驚,不明白沈局長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沈夢也是不解父親的意思,爭辯道:「爸,您不是讓我明天跟趙龍一起陪首長去山西嗎,讓我留下幹什麼?」
沈夢的母親這時候開口道:「傻女兒,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爸媽還沒親夠呢。在家裡住一天吧,明天一大早讓你爸派車送你回去!」
沈夢噘著嘴巴埋怨道:「這樣多麻煩呀。我現在直接回去就行了。」
由母雙手扶在沈夢肩膀上,道:「怎麼了,現在都不戀家了?呆一晚上都不願意?」
沈夢皺眉道:「媽,不是不願意,明天不是有任務嘛!」
沈夢和父母僵持了半天,但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畢竟父母的要求也不算過分,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這樣一來,我只有獨行孤獨了。
我與諸位領導一一打過招呼,然後獨自地騎著電動自行車,駛在了回首長處的路上。
這一路我都在琢磨,齊處長的出現似乎很不合理,也不是時機。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事兒,而且不是一般的事兒。
此時的感覺有些昏暗,也有些無奈,但更多的卻是無助。我和沈夢滿懷信心而來,如今卻帶著失望而歸。且不管沈局長那半推半就的敷衍表態,單單是齊處長的出現,就讓我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還有齊處長瞄沈夢的眼神,雖然加以了掩飾,但是明明充滿了曖昧充滿了柔情。沈局長一家人對齊處長也是禮待有加,尤其是由母,言行當中盡顯對齊處長的器重和關注。如此一來,我覺得我和沈夢之間的愛情複雜化了,如果我沒推測錯,齊處長將是我們之間最大的阻礙。甚至說,這種阻礙已經體現在了沈局長和沈夢母親的身上。
心情無比沉悶。
駛到廂紅旗的時候,沈夢給我打來了電話。
或許,這算是最大的安慰了。
沈夢在電話那邊道:「趙龍,你今天是不是很失望?」
我打腫臉充胖子道:「不失望。挺滿意的。」
沈夢道:「別裝了,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和老爸老媽好好談談,如果他們再冷處理,我就嚴重抗議。反正我這輩子是賴定你了!」
沈夢這略帶調皮的話,既讓我欣慰,又讓我心裡難安。
這一段情,何時才能找到最後的歸宿?
我問:「齊處長去你家幹什麼去了?」
沈夢道:「怎麼,吃醋了?你放心,沈夢永遠是趙龍的沈夢,沒有人能搶走。」
我終於欣慰地一笑,道:「但願吧。只是出來個兩杠四,我這個一杠三有點兒自卑了。」
沈夢道:「兩杠四算什麼?本姑娘不喜歡,官再大也不好使。本姑娘要是喜歡,就是乞丐我也嫁。」
這話說的大氣凜然,倒像是在向我表決心。
沈夢的電話,總算是讓我心裡有些一些安慰,稍微找到了一個平衡點。只是我越發感覺到,這段戀情似乎演繹的越來越複雜了。畢竟,齊處長喜歡沈夢的事實,已經在特衛局不是秘密,齊處長是我的領導,是堂堂的特衛處處長。而我只是他的一個下屬,我和他之間的這場明爭暗鬥,究竟會是怎樣一種結局?還有沈局長夫婦,他們難道也知道齊處長對沈夢的想法?如果是那樣,事情就更顯得有些棘手了,因為從今天的事情來看,沈局長夫婦對這位年輕的大校處長相當器重。
行駛在廂紅旗的街道上,不知是哪家音像店裡,傳來了郭富城的情歌: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愛情不是我想像。就是找不到往你的方向,更別說怎麼遺忘。站在雨里,淚水在眼底,不知該往哪裡去。心裡千萬遍不停呼喚你,不停瘋狂找尋你。我是不是該安靜地走開,還是該勇敢地留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首傷感的情歌,我的心裡竟然掠過了一陣凄涼的感覺。
我不知道在愛情的路上,還會遇到怎樣的坎坷。換句話說,我的初戀趙潔,已經給我帶來了太多太深的傷害,我對愛情已經沒有足夠了信心和勇氣了。
在愛情方面,在情感方面,我不是強者。
只是覺得路也許還很長,黎明與黑暗,還會交替。
無限地期望能早些到達歸宿……
經過廂紅旗億客隆超市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確切地說,是個老人騎著破舊的自行車,艱難地前行著。
這個老人我認識,而且也算熟悉。他是一個很有爭議也很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大家都叫老孫頭,老家是安徽的,據說他因為與政府官員的磨擦,二十幾年前來到北京上訪,然而因為各種原因被擱淺,信訪接待辦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但是最後仍然沒有解決問題。老孫頭的心氣徹底地被磨平了,他乾脆在我們警衛區的西門對面不遠處蓋了一間小草房,靠著揀破爛收廢品為生,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二十年。最後,還是我們部隊的一個領導看著他可憐,想辦法將他的兒子一家人都接到了北京,並給他們找了一個還算穩定的工作。但是現在老孫頭不和孩子們在一起住,據說他的兒子也不算太孝順……當然,關於老孫頭的事情我也只是聽說,我們的警衛人員,尤其是駐地門衛分隊,以及經常查崗的警衛幹部,跟老孫頭比較熟悉,經常打打招呼閑聊兩句,或者是力所能及地幫他一下。
其實作為我們的警衛區――御權山(化名),現在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了。警衛區周圍的居民都知道,裡面是中央首長辦公、休息、開會的地方。群眾沒有受過專門的教育,也不會將這個作為秘密來保守,因此一傳十十傳百,已經有相當一部分人知道了這一個尚未被公開的國家領導人棲息之地。
在這裡碰到老孫頭,我主動放慢了車速,跟他攀談道:「孫大爺,這是幹什麼來了?」
老孫頭瞅見是我,裂開嘴巴笑道:「是趙領導啊。我,我出來買了一瓶醬油。」
望著老孫頭滿臉的皺紋,渾身的破舊衣服,以及這輛騎在胯下的不停發出雜音的破舊自行車,我一陣心寒。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誰會想到,在中央首長居住地旁邊,還會有一些連溫飽都解決不了的貧苦老人?
老孫頭乾瘦的身軀,艱難費力地蹬著破舊自行車前行,令我陣陣心酸。
我停上車,對老孫頭道:「孫大爺,這樣,你騎我車回去,我騎你車。今天有風,正好是頂風。」
老孫頭有些受寵若驚,連連搖頭道:「不了趙領導,我不會騎你那種車。」
我強行把他攔下,跟他簡單地講解了一下,老孫頭見推辭不掉,倒也接受了。
我對孫老頭說:「到時候我把你的自行車放在西門值班室,你把我的電動車也放過去。」
孫老頭千恩萬謝地點頭,差點兒感動哭了。
就這樣,老孫頭騎著我的電動自行車,倒也越來越穩當地行駛在了我的前面。
做好事,心裡總會有或多或少的欣慰。
但是我卻萬萬也不會想到,我會因為這一次善事,惹來碩大的麻煩……當然,那是后話了。
確切地說,孫老頭的破舊自行車太難『駕駛』了,因為這車年代久遠,各個零部件都已退化,生了銹的金屬外殼,還不停地發出陣陣咔嚓咔嚓的聲音。我只有自嘲地暗道:這車真不錯,還帶MP3呢!
騎著這輛古董自行車駛進警衛區,西門的駐地警衛拿一雙異樣的眼睛盯著我,敬禮后笑道:「趙秘書,這是騎的誰的自行車啊?」
我將車停在停車處,向哨兵解釋清楚了原委,告訴他抽時間給老孫頭送過去,順便把我的電動自行車取出來。
哨兵沖我豎起大指哥,讚歎道:「趙秘書,你可真會學雷鋒。」
我道:「老孫頭挺不容易的,兒子又不太管他,咱們能幫就多幫一下。」
哨兵點頭道:「放心吧趙秘書,我們一定會學習你的優良作風,將學雷鋒進行到底。」
我笑道:「什麼時候嘴巴變這麼滑了!」
哨兵輕輕一笑,立刻站直了身子。
然後我正想回首長處,門衛區隊的區隊長宋四春突然笑呵呵地迎了上來。
宋四春是駐勤中隊二區隊(門衛區隊)的區隊長,軍銜為上尉。我當新兵的時候,這位宋區隊長已經是中尉了。經歷了四年的拼搏進取,我現在跟他平級。曾經的領導變成了平級的幹部,這實在是有些戲劇性。
宋四春遞過來一支煙,我一擺手沒接,道:「最近忙什麼呢宋區隊長?」
宋四春笑道:「忙著搞應急演練唄。據說局裡五一之前要檢查。你是知道的,越是過節,咱們就得越忙。」
我點頭道:「是啊。最近要加強警惕,過節的時候也是最容易出問題的時候。」
宋四春道:「那是必須的。」
我趁機指出了門衛執勤方面的幾點不足:「現在你們門衛執勤方面,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比如說哨兵交接班不正規,敷衍了事,甚至還有的哨兵夜裡值班的時候玩弄武器,這一點還麻煩宋區隊長多多強調。」
其實這類警衛管理不屬於我的範疇,但是每次遇到這些情況,我心裡特別彆扭,本著讓各駐勤單位改進不足的原則,我會經常與他們的警衛幹部進行溝通。當然,也有一些幹部思想上轉不過彎來,認為這不是我所轄之事,屬於故意挑刺。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就連特衛局也不例外。
但是我從不在意,畢竟,我的出發點,是為了讓各單位更好地完成警衛工作。
不論是駐地警衛也好,貼身警衛也好,還是後勤服務人員也好,哪一個環節都不能出差錯。
否則就容易釀成不可彌補的後果。
宋四春倒算比較識理,只是連連稱是。他比較擅長見風使舵,在部隊里這種人比較吃香。
然後我和宋四春聊了聊執勤中隊的一些情況,宋四春不厭其煩地一一講解彙報。其實說句實話,雖然說特衛局流傳著一句話:警衛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是在實際工作生活中,卻還是無形當中分了級別的。比如說像我們這些貼身警衛,算得上是警衛分工中的最高形式,駐地的警衛幹部和服務處的工作人員,都對我們比較尊重。包括我們向他們指出問題,提出建議,他們一般都會虛心接受。
但是令我沒想到的是,隨後宋四春竟然提出了一個特殊的請求。
宋四春沖我央求道:「趙秘書,您看我們的哨兵整天辛辛苦苦地值班,也比較辛苦。尤其是逢年過節更是如此。現在我們的戰士都有一個普遍的願意,還希望趙秘書能幫幫忙。」
我道:「什麼忙儘管說,能幫的肯定幫。對警衛工作有意義有好處的,我幫不了也會幫你們向上級申請。」
宋四春撓著腦袋,笑道:「趙秘書,你看能不能在五一過節的時候,讓我們中隊的官兵,跟C首長合個影什麼的。」
我頓時一愣。
在我們部隊,中央首長跟警衛戰士合影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兒。有的時候首長會主動提出來跟警衛戰士們合影留戀。但是說實話,我們很少主動向首長提出這樣的請求。因此,宋四春的請求,讓我有些為難。
但是話又說出來,我也很想幫這個忙。畢竟,駐地執勤警衛們確實比較辛苦,他們斗嚴寒戰酷暑,日日夜夜堅守崗位,為首長們值好班站好崗,在他們心中,能跟自己的警衛目標合張影留個念,也許算是對他們最大的鼓勵和肯定了。我記得我那時候當普通戰士的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與首長們合幾張影,也不枉在特衛局當這幾年兵。
於是我對宋四春道:「這個嘛,我儘力吧。我會跟首長提一下。」
宋四春千恩萬謝地握緊我的手,道:「趙秘書,你這一句話,要比跟戰士們上十堂政治課的效果,還要強多了。」
我笑道:「準不準還不一定。我也得看情況。不過你放心,這個忙我肯定儘力。」
宋四春滿足地道:「謝謝趙秘書,我代表我們全中隊二百名官兵,謝謝你了。」
我道:「別說的這麼隆重,這個要求不過分。至少,我覺得首長應該能同意。」
宋四春像是完成了一件急難險重的任務一樣,特別地知足。
在他身上,我發現了一種基層警衛部隊的官兵身上特有的純樸。
告別宋四春,我徑直回了首長處。
為了不至於忘記駐勤中隊的囑託,我將宋四春的請求,在記事本上做出了標記。
然後,我召集了幾位警衛參謀,共同商議次日視察山西煤礦的警衛工作。
重新做好周密的警衛安排之後,我才算放心……
次日凌晨,沈夢早早地被局裡派的車送了回來。
只是看起來沈夢的臉色並不好看,似是滿懷心事。
沈夢見到我后,使勁兒地嘆了一口氣。她噘著嘴巴俏眉緊皺,彷彿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問她怎麼了,她半天才無奈地望著我道:「趙龍,現在事情有些複雜了。」
我頓時吃了一驚,追問道:「怎麼個複雜法?」
沈夢將我拉到了她的卧室里,坐定。
然後又是一陣長吁短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