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悸動
第六十章:悸動
席鈺從醒來後腦袋就空空的,不記得自己是誰,只知道自己身處的竹屋處於常年積雪的山頂。她對所有事物都一無所知,包括那位自稱『照顧她的人』的美人兒。
美人說他叫聞人翊,相處的這幾天,他把她照顧的無微不至,他哪裡都好,就是忒不愛說話了點。他說她因為生病了才會暫時失憶,用不了多久就會恢復記憶。
他總強調兩人只是朋友,可席鈺卻不這麼認為,你說說這荒山野嶺孤男寡女的處在一間小木屋裡,哪可能會是朋友那麼簡單。更何況聞人翊每每望著她時,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愛意,無一不說明了他們倆之間不可能有那麼純純的友情。
再者說,席鈺雖失去了記憶,她卻能明顯感覺到自己以前應該是愛慕過聞人翊的。
聞人翊每晚喂她喝過葯后,礙於男女大防,他都會按照慣例要出去睡覺,可屋外就是冰天雪地,他已經一連幾天都在屋外過夜,席鈺十分於心不忍,外面凍死了,可無論她怎麼挽留,他都不曾留下。
這天席鈺喝過葯,眼望著窗戶外頭雪越下越大,席鈺實在不忍心讓聞人翊出去睡覺,故而,她躺在床上耍流氓似得拉著聞人翊的手,裝起了可憐。
「小翊別出去嘛,我一個人睡覺好害怕,你留下來陪我行不行?」
「這...」聞人翊面上露出為難之色,「恐怕不妥。你是女子,我不能壞你名節。」
「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的啦!」
「這...不太好。」
席鈺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你呀,就是太正人君子了,你要是有顧衍止一半下流無恥,那你早就拿下我了!」
「咦,真奇怪,顧衍止是誰?我明明沒有一丁點關於他的記憶,為什麼會喊出他的名字?」
席鈺心裡突然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覺。
她轉臉懵懂地問他,「小翊,顧衍止是誰,為什麼我一說起他的名字,心裡就特別不舒服。」
聞人翊愣了愣,緘默地望著她,眼眸沉斂,好半晌才苦苦的輕笑,如同風中溯回的雪片,原本淺淡無波的瞳眸閃過一抹深沉的哀痛,「沒有顧衍止這個人,你是因為失憶太久才會這樣的。」
「是嗎?」席鈺歪了歪頭,努力想了想,可腦袋裡除了空白還是空白。
席鈺又把晶亮的眸投想他,「我們倆到底什麼關係啊?別說是朋友,哪有朋友這樣相處的。」
「那你希望我們是什麼關係呢?」聞人翊這次很奇怪的沒有急著否認,而是柔柔地撫摸過她的頭髮,「我只能說,我們曾經是親密無間的關係。但我後來做了錯事,錯過了你。」
席鈺激動的一拍大腿,「那就是說我們以前有過一腿咯?我就說嘛,我的直覺不會有錯。」
聞人翊望了望她手拍打過的大腿,憐惜道,「你大病初癒,動作輕點。」
「那你做了什麼錯事呀?說說看,說不定我會原諒你呢。」
聞人翊微微側過身,默默望著蒼穹中那一輪圓月,那月輝傾瀉下的如玉的臉是那麼縹緲那麼不真實,他無限落寞道,「等你恢復了記憶,怕是永遠都不想理我了。」
席鈺望著那樣的他,心也跟著疼起來,她面上笑的很歡,「我覺得不會的,小翊你人這麼好,又那麼好看,我肯定會原諒你的,重歸於好也不一定呢哈哈!」
聞人翊聞言轉眸靜靜望著她,面龐閑靜沉雅,可那雙眼淡然而出的憂愁,流泄如水般淌過席鈺的身上。
席鈺注意到他的目光,一個眼瞪過去,「看什麼看,再看就過來一起睡。」
聞人翊默默走了。
第二天聞人翊有事出去了一趟,席鈺待在竹屋裡百般無聊,悶的都快長出草了。醒來五六天了,她還沒出過一次門。思索再三,她決定還是出去溜達一圈。
裹上厚重的棉衣,席鈺一蹦一跳地來到竹屋外,下了一夜的雪總算停了。
長年積雪高插雲霄的群峰,似隱似現。一座座山,一片片林,都被雪裹著,在巍峨之中顯出清秀,在峻峭之中更見超逸。
呼吸到新鮮空氣,席鈺覺得整個身體都變得輕快了,躺了幾天的身子都懶散了。她正愉快的做著伸展運動,突然看見一隻小兔子從她眼前經過,她雙眼一亮,天生喜愛毛絨絨動物的席鈺想也沒想就追了上去。
近了近了,席鈺小心翼翼跟著那隻兔子走,終於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她突然做猛虎撲食狀猛撲上去,成功捉到兔子,她歡欣雀躍地舉高兔子,大笑,「我抓到了!哈哈!抓...啊!糟糕,是雪崩!」
可能是老天爺懲罰她得意忘形,她腳下踩著的雪地突然往下一陷,不過一霎功夫,連人帶兔就被突如其來的大雪深埋地下。
寒冷、恐懼無孔不入侵襲著她脆弱不堪的身子。漸漸的,她連呼救的聲音都發不出了,眼皮越來越重,在她意識最模糊的時候,她腦子裡卻出現了一一閃過的影像,在她生命最垂危的時候,她記憶恢復了。
記起了她是誰,記起了她和聞人翊之間種種糾葛,她什麼都記起來了。但是她卻感覺到自己獨獨遺忘了一樣特別重要的東西...
眼皮好重,好累,印象中,她小時候也經歷過雪崩,最後被聞人翊救起,那是和他的初遇。同樣的雪邙山,同樣的她,這次...救她的人還會是他嗎?
不會了吧,他才出去不久,哪能這麼快就回來...
周圍陰冷黑暗,稀薄的空氣也快不夠用,她的腦袋變得愈發沉重,她快死了吧,只是可惜她又要負聞人翊一回了,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和三狗腿道別,可惜她到死都沒想起她遺忘的是什麼...
就在她以為自己徹底死定了的時候,壓在她身上堆積成山的雪被剎那被移開,眼睛重見天日的同時,她被用力的擁進一個帶著涼氣的寬厚懷抱,她努力撐開眼皮,透過陽光,她看到了向來無悲無喜飄然謫仙的聞人翊,臉龐上居然儘是悲慟欲絕。
那一刻,席鈺的心彷彿被什麼狠狠撕開了一道裂縫,她愈發感覺到自己不是個東西,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聞人翊,雖然說不清哪裡對不起他,可她就是感到了很沉的罪惡感。
她說,「聞人翊,我要把你拉下神壇。」這是初遇那年,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聞人翊滿臉不可置信地望著她,「你記起來了?」
「是不是想起那人了?」
他抱住她腰的手倏然收緊,指尖隱隱顫抖。黯沉的眼中神情複雜,他極力隱藏著,可席鈺還是發覺到他在害怕在不安。特別的。
席鈺的胸口猝不及防地痛了,他是因為自己才會變的不像自己,都是她的錯,這一刻,她突然突然很想用一輩子來彌補他。不管怎樣。
席鈺沒深究他說的那人是誰,纖長的手指觸上他緊皺的眉心,片刻后,她道,「我們成親吧。」
聞人翊欣喜若狂地抱緊她,臉上交織著震驚、驚喜、不可思議,他不確定地急忙問道,「你肯原諒我了?」
「你沒做錯什麼,哪來的原諒。」欠你的人,從來都是我。席鈺掩下眼眸,濃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臉蛋上投下剪影,她心裡有什麼東西在一寸寸塌陷,鑽心的痛。
等席鈺身體養好,聞人翊就帶她下山購置成親需要用的東西。逛了一會,席鈺有點累,恰巧這時小喜子和沈宴找來了,聞人翊也就把她安置在茶館里,他自己則出去買東西了,留她好好和朋友敘舊。
三人見面,免不得要一番鬧騰,席鈺問他們傅蔚仁怎麼沒來,他們支支吾吾地說他有事要忙就沒過來。
席鈺失望地哦了一聲,也就沒再多問什麼。她告訴他們說她要和聞人翊成親了。
兩人俱是一驚,訝道:「你怎麼又成親了?!」
「又?」席鈺歪著頭一臉不解。
沈宴突然探過頭來小心翼翼問她,「你真不記得顧丞相了嗎?」
「顧丞相?」席鈺臉上劃過一絲惘然,心驀的窒息一秒,立馬又好了,她找不到原因,笑的頗為沒心沒肺,「該不會是顧衍止吧?」
「原來你記得,我們還以為你都忘了。」
席鈺撓頭笑道:「我應該記得這個人嗎?我只是知道他的名字,可我沒有任何有關他的記憶呀。」
「沒,沒。你沒見過他,哎這樣也好,只是可憐了他...」沈宴和小喜子雙雙嘆了口氣。
席鈺被他倆的話說的有點發毛,她心裡又升起一抹奇怪的感覺,她不覺有點發惱。
「你們倆怎麼回事啊,不說點祝福我的話就算了,還說那麼奇怪的話。」
沈宴和小喜子都神情不自然的端起桌上的茶杯來喝,躲避她審視的視線。
席鈺心越發往下沉,「我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真沒有,我們是誠信祝福你和國師能百年好合的,只要你開心,其他的...都不重要。」兩人慾言又止的態度更是加深了席鈺心底的疑惑。
席鈺心底里那股奇怪的感覺越來越甚,她隱隱約約覺得他們說的那人跟自己有著某種聯繫,可無論她想破了腦袋,她都想不起來那是什麼,只有心頭悶悶的鬱郁成結,即將成親帶來的喜悅也盡數消散。
旁邊一桌人的高談闊論聲忽然吸引住席鈺的注意力。
「這兩年的大梁真是時局動蕩呀,皇帝一個接一個的換,剛走了個草包皇帝,好不容易迎來勤政愛民的新皇顧衍止,卻不料天妒英才,登基才一年多就駕崩了,可惜呀可惜。」
「就是說啊,新皇還是丞相的時候,我就特別喜歡他的扶貧政策,可惜英年早逝呀,也不知大梁未來會怎樣,聽說現在朝政都是當朝丞相在把關,國不能一日無君啊,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登基為帝吧...」
.......
席鈺聽著隔壁桌的議論聲不覺站起,她不說話,只獃獃地聽著,心口有什麼被一點點掏空。
「小鈺你別聽那些人瞎說啦,新皇沒有死,子虛烏有的事,小鈺你怎麼了...小鈺!」小喜子轉身,卻見席鈺不知道什麼時候弓起了身子,臉色蒼白如雪,一手捂著胸口,似是在強忍著疼痛,連身形都在搖晃。
「小鈺,你怎麼突然就...」連沈宴也來扶著她就要倒下的身體。
「我...我也不知道...」席鈺死命搖頭,額頭上的汗大顆大顆的落,抓住胸口的手越發的緊,她面若金紙的小臉上滿是茫然,她不住地搖頭,聲音止不住哽咽,「我什麼都不知道,就是好痛...心口好痛,真奇怪,明明我的傷早就好了,怎麼會痛...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