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偏愛,痛也很愉快(二)
律政女王,我愛你,對你偏愛,痛也很愉快(二)
一直以為她只是個小姑娘,乳臭未乾,竟真的長大了。舒愨鵡琻出落得亭亭玉立,那樣一雙明亮的黑眼睛,卻宛如玉雪之姿。
黃豆豆已經走上來,將手中的錦盒遞給他:「秦涼哥哥,生日快樂。」
秦涼淡淡說:「謝謝。」就被秦暖奪到手中,打開來看,一陣抽氣:「哇,這隻表好貴的,豆豆,你送給我哥可惜了。你畢業他都沒送你什麼禮物呢……」
秦暖心直口快,「啪」一聲盒上蓋子扔給秦涼旁敲側擊。
秦涼眯起眼睛:「哦,畢業了,是要送禮物的,哥哪天補給你們。」
黃豆豆只說:「不用了秦涼哥哥,畢業算不得什麼大事。這些年我是你帶大的,已經很麻煩了。」
她說的是真的,黃豆豆長這麼大,多數的時間是與秦涼一起度過的,秦涼再怎麼不願,還是把她帶起來了。
離宗政何時走過來,一抬手搭到秦暖的肩膀上,一眼看到黃豆豆,先給她打招呼:「哎,豆豆姐,真漂亮,好像瘦了。」然後拉著秦暖上樓去看什麼好玩的東西。
兩個人一走,氛圍陡時僵了下來,微微凝滯。
這是許多日來兩人的第一次碰面,卻恍如隔世。
秦涼將要說一句話,正巧劉玉從外面進來。笑語歡聲。
黃豆豆自動離場,退到別處去。
覺得口乾舌燥,連臉上維持的笑意也一併風乾了,端起酒喝下去。那酒只有一點兒度數,喝起來跟飲料一樣。可是有後勁,黃豆豆喝了幾杯,微熏,這棟房子她太熟悉了,輕車熟路上到露天陽台,吹一吹風覺得好受許多。
沒有人,樓下的音樂輕緩,不足以擾了清幽,越發覺得自在。踢了高跟鞋,扯散長發,那發已及腰,緞子一般垂落下來,風一吹,輕輕的盪,宛如流水清淺。
「把鞋子穿上,地很涼。」
黃豆豆沒聽到有人過來,卻聽到說話聲,驚了下,一低頭,看到秦涼已將鞋子擺放到她面前。微頜首看著她,他是狹而長的單眼皮,眼眸深邃,熠熠發亮。此刻霓虹點點,更顯出奇異光彩。大家都說秦涼這雙眼是桃花眼,眨一眨都是桃花色,天性風流。可他不是,反倒有些冷情。他總是異於常人的。
秦涼催促她:「穿上,不是生過病才康復。」
黃豆豆看了一眼,那雙鞋子擺在面前好像水晶鞋,可她註定不是仙度瑞拉,所以不敢穿。
搖了搖頭,仍舊慟步。卻抬手撫上他的眼角,喝了酒,所以連膽子都變得大了起來。
再發聲抑揚頓挫:「小時候,我每次害怕的時候都會喊爸爸。可是現在,我卻會喊另一個名字。第一次,愛上一個人超過了爸爸。有了一個從早到晚,都想跟他一起度過的人。就算他不停的推開我,趕我走。我都邁不開腳步。就算想盡辦法去討厭他,卻還是做不到。總是,會做一個悲傷的夢,夢見他很愛我……總是,會做一個悲傷的夢……」
黃豆豆眼睫上掛著一顆晶瑩的淚珠,像一滴晨露,一雙睫宛如翩然紛飛的彩蝶。
秦涼站起身,漆黑的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問她:「說的什麼?」
黃豆豆吸了下鼻子,淚珠反倒一股腦的滾落下來。其實她在秦涼麵前很少哭,即便哭也是背後偷偷的哭,唯怕他更心煩。
笑起來:「看過別的女人這樣說過,很感動就記下來了。別人都說你很涼薄,無論如何是不能愛的。於是聰明的女人紛紛避讓開,真的不去愛你。不是不想愛,而是不敢愛。而我卻是女人中最傻的那一個,你明明最討厭我,可我卻最喜歡你,拼了命的去喜歡。把你當成平常男子一樣喜歡著,不覺得是件可怕的事情,反而很開心。以為有一天你或許……」她哽了下,反倒笑起來:「就會愛上我……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這真的只是一個很悲傷的夢。這些年我一直活在自己編織的夢境里,以為只要我愛你,你也會愛上我,或者是愛著我的……」
她轉首看向寂寥的天空,茫茫然的一片黑,即便有光也是霓虹燈反射出的,迷離不清。
她聽自己靜靜說:「秦涼哥哥,我的夢醒了,不再愛你了。」
秦涼側首看著她。
只問她:「你以前為什麼喜歡我?」
黃豆豆雙手握著攔桿,嘴角鉤起:「因為你長得好看啊。」
不等秦涼低下頭去,又聽她說:「而且,我一直覺得你是我的。」她那樣,只是出於本能,在喜歡她自己的東西。
秦涼怔了下,眸子眯緊,定定的看了她幾秒鐘。
薄唇抿緊:「要出國念書了?」
黃豆豆點點頭:「這幾天就出發。」
「M大不去念了?」
「不去了。」
「那時候為什麼想去?」
黃豆豆轉首看他,眼神中堅硬又落寞。
「因為你在那裡。」
微頜首,有些悲情,總有落淚的衝動。
「秦涼哥哥,這些年我喜歡你,真的很辛苦。一路追隨你的步伐,可是,你總是比我快太多,無論我怎麼努力,永遠也追不上你。於是我想去你去過的每一個地方,能在你的氣息下活著也好。可是,那麼多你輕而易舉達到的事情,儼然不費吹灰之力,可是,對我這樣的平常人卻實在太難了,我要付出幾倍的努力才可以。小到你的領帶,襯衣,香水牌子,我都熟知。
可是,我知道就算我在你身邊長到一百歲,你對我仍舊一無所知。我天天盼望著自己快快長大,長到可以像那些風情萬種的女人一樣站到你面前。可是我忘記了,我在生長,你也在生長,我永遠不可能長到跟你一般。這些年因為我的喜歡給你帶來的麻煩還有困擾,我很抱歉,你就當我年少無知,不要跟我計較罷。」
黃豆豆提上鞋子轉身走開。
走出一段距離似乎聽到他說了什麼。
回過頭,秦涼正點燃一支煙,光火明滅間照亮他一張臉,嘴角放平,沒有開啟。眉眼素然,淡淡的眯著,灼灼望著她,有她讀不懂的深邃。就是這光影縱橫交錯的剎那,黃豆豆再回首見他,很想知道,他有沒有喜歡過她,哪怕一個短暫的瞬間?
搖碎一頭遐想,只見他壓根沒有說過什麼,是她一時幻聽。
黃豆豆這一次說走便走了,而且一走就是兩年。
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可以改變一個人,但如千年死水般一成不變的,還要屬秦涼。
女人走馬觀花過,從來都是不好不壞,卻沒哪一個真正近得了身。事業飛黃騰達,已然一副商界貴胄的架子,映了那句老話,英雄出少年。
只是有些毛病還是改不了,閑暇的時間會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讀書,一個上午或者一整天。
秦暖調皮,迂迴著湊上來。從背後抽走他的書。
秦涼張口便說:「黃豆豆,你別鬧。」
看到秦暖后,怔了下。
兩年了,他還是會犯這種低紙的錯誤。
秦暖悻悻的把書丟給他;「秦總,一次口誤叫無心,兩次,三次……那可就是心病了。」
秦涼把書放回到書架的格子里,問她:「你進來做什麼?」
「我看書不行啊?」
秦涼曲指彈她的腦袋;「你會曉得看書?有那個時間不跟你的活詞典玩去?」
他說的是離宗政,離宗政也是從小腦子好用,讀書什麼的都特別好,記憶力也很管用。秦暖打小就不愛看書,後來整天跟離宗政膩在一起就更懶了,什麼不會不懂的地方,張嘴一問,離宗政馬上就能把答案拋給她。
秦暖纏上來:「哥,你別跟我岔開話題。豆豆走了這麼久,你還下意識的會以為是她,你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秦涼蹙了下眉頭,立起身。
「我要出門,你出去的時候把門給我帶上。看完的書放回原位,我不是離宗政,不會給你收拾爛攤子。」
秦暖咬牙切齒,狠不得抽出所有的書來丟向後腦勺。
本來歡天喜地的,是想告訴他黃豆豆回來了。晚上打算一起吃飯,但他那個鬼樣子……
這兩年黃豆豆一心忙著學業和適應國外的生活,很少回來。算這一次秦暖不過見她兩次。
黃豆豆本來就長的漂亮,現在更漂亮了,比她還要高,足有一米七二那麼高,穿著平底的鞋子,還是窈窕淑女的架勢,看得秦暖嘖嘖稱讚。
悄悄問離宗政:「你是不是後悔當初選我,沒選豆豆了?」
離宗政狠彈她的腦袋:「再胡說八道,看我怎麼收拾你。」
這一頓飯是林向雨張羅的,幾個人中她最大,天天以大姐的身份自稱,每次跟這幾個一起吃飯,都是她付錢,這一次也不例外。
離宗政搶著付她還不用,很豪爽的說:「哪有讓弟弟妹妹付錢的道理,姐拿永新集團的薪水呢,不夠花我再讓秦總長工資。」
提到「秦總」有短暫的冷場。
不想黃豆豆一臉自如,問林向雨:「向雨姐,秦涼哥哥現在怎麼樣?」
「他親妹子在這裡呢,你問暖暖。」
秦暖哂了聲:「還是那個鬼樣子,他這輩子一定討不到老婆的。」
一筆帶過,便不再提他。說Z城近幾年的變化和國內外的新鮮事。最後有些喝多了,不知誰又把話題扯到秦涼身上去。
林向雨一拍手,想起一則小故事來跟大家一起分享。
先問黃豆豆:「你還記得那個狐狸精劉玉不?」怕她想不起,還照著自己的臉描述了下她的長相。
黃豆豆醉眼迷離:「記得,怎麼不記得,當年她還扇過我一巴掌呢。」
林向雨「嘩」一聲就樂了:「別委屈,當年的愁我已經幫你報了。原來那個劉玉可不是狐狸精那麼簡單,而是鑫達派來的商業間諜。以為長得漂亮就能把秦涼迷住了,不僅能從永新偷到研發程序,還能藉機污衊永新侵權近而將永新送上法庭。」
看大家聽得聚精會神,她也格外的有精神頭講給大夥聽,坐端正一些接著說:「哪知秦涼那麼聰明,竟然一眼看破了她,不動聲色將計就計。最後那個劉玉可慘了,等到秦涼一拿到她和鑫達勾結偷永新商業機密的證據后,馬上跟她翻臉,不僅將鑫達告上了法庭,還捅給了媒體。這下好了,永新何止成了正義的一方,還受到外界的高度同情與關注,可比花巨資請明星打廣告還要有效。其實哪有那麼可憐,最大的受益者是永新集團還差不多,秦涼不過就是做了一場戲,就把最大的商業對手扳倒了,現在的鑫達給永新集團可沒法比。」
黃豆豆腦袋嗡嗡的響,還能憶起那時秦涼對著劉玉的溫潤神色,甚至有些破他底線的遷讓。難免讓人心灰意冷。原來只是做戲。
秦暖扯著林向雨:「那向雨姐姐,那個劉玉呢?她後來怎麼樣了?」
林向雨看了黃豆豆一眼,說:「豆豆知道之前那個劉玉有多囂張,不過那時候你哥表面上對她就是挺好的。我們哪知道你哥城府那麼深,還以為他真是鬼迷心竅了呢。等到事態一爆發,劉玉哭上四十四樓,她倒是真對秦涼動心了。不過秦涼那是只什麼獸啊,事情一了,連眼皮都懶得抬,讓我們把人哄出去。想了一下又叫住,就說『等一等,她打了我妹一巴掌,我不打女人,林秘書,你翻番幫我討回來。」
林向雨越說越洋溢,只差要站起來說才能表現出當時她是怎樣的熱血沸騰。
既然秦涼都已經放話了,自然不會便宜她,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林向雨說:「當時另外一個助理幫我按著,我足足扇了她十巴掌。豆豆,這回你不委屈了吧?」
許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肺腑中一陣火辣辣的痛,燒得淚珠子直往下滾。
最後喝多了,回不去家,要打電話讓人來接。
秦涼過來的,先把林向雨送回公寓,其他三個小的一股腦帶回家裡去。
離宗政自己走路沒問題,下車的時候不忘抱上秦暖。
秦涼提醒她;「把暖暖放到她自己房間去。」
最後只剩下黃豆豆,靠在椅背上睡著,睡相很好,及腰的長發燙成了大卷,懶散的披在肩頭。
以為去了國外就會變得風情萬種,穿衣風格倒是沒怎麼變,只是比以前長高了許多,哪裡還是當年那個穿著蓬鬆的紗裙,能被抱到車上,擔心她一個人坐不住會摔下去的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是他看著長大的,比秦暖在他面前出現的時間還要長。那一年她第一次生理期,在學校里染了裙子,還知道躲進衛生間里給他打電話。
秦涼要趕去國外出差,秘書,助理,司機都已經等在樓下。
自然要很不耐煩,那時候私人秘書不是林向雨,總不好讓一個男人去給她送衛生棉和更換的衣物。
他自己開快車過去,已經放學了,只有她還等在那裡,像是篤定他一定會去。
秦涼冷著臉把東西遞給她,問她:「會不會用?」
黃豆豆點點頭。
「謝謝你,秦涼哥哥。我一看到血就慌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就給你打電話了……」
他還要趕飛機,只得馬不停蹄,不等她說下去,已將話打斷。
「以後不要再給我找這樣的麻煩事,我沒時間。」
黃豆豆坐在夕陽的暖光里沖他點頭。
那時候還不覺得她已經長大了,要是個少女了,許是從小就長在身邊的緣故,彷彿永遠長不大,只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小丫頭。
怎麼會不知道她哪一年上哪一級,有的時候黃豆豆膩上來,那些不會的題目都是他給講解的。他只是不苟言笑,卻不能沒有良心的說他沒盡到一個『哥哥』的義務。
他幫黃家帶了一把年頭的孩子,即便不被他抱在懷裡,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長起來的。
如果不是他有事沒事的時候抬眸看一眼,估計也早被人販子抱跑了。有沒有他在,終歸還是有區別的。
秦暖發瘋時說過一句話:「秦涼,你就是喜歡黃豆豆,跟我裝什麼好大一棵樹,你分明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否則,你那麼硬氣,你要真不想給人家帶孩子,黃伯伯一家會厚著臉皮硬送來?人家又不是缺幾個家政保姆,隨便找一個也比你有模有樣。有本事你別給黃豆豆留門啊,就讓她坐在你房門前哭。別說是她賴著你,她又不是孫悟空,會變成蒼蠅飛進去?你看看你連蒼蠅都不招,你這樣無趣的人,除了一個黃豆豆,你還有什麼?」
那些年他的生活中除了一個聒噪的黃豆豆,還有一個蒸蒸日上的永新集團,似乎真的再沒有別的什麼了。
他聲明大義,可是不解風情。小小年紀攜壯志入商海,被推上高位。而現在,他就僅剩一個永新集團了。
秦涼抽出一根煙叼到嘴上,才點燃,車上的黃豆豆發出一點兒聲音,似是醒來了。
秦涼掐滅手裡的煙,探進身子問她是不是想吐。
脖頸被一雙手臂軟軟的纏上來,馨香和著酒氣撲面而來。
黃豆豆醉眼迷離,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卻還能準確無誤叫出他的名字。
「秦涼,這次你有點兒長大了……」她迷迷糊糊的說完一頭扎進他的懷裡又睡了,將他當抱枕抱,手臂就緊緊纏在他的腰上。
秦涼叫不醒她,只得將人抱上樓。
第二天黃豆豆醒來的時候秦涼已經去上班了。
秦暖揉著眼睛抱怨:「昨晚我可真是喝大了,竟然給我哥打電話。」
離宗政就說她:「你不喝醉也是微熏。」
回去的路上,黃豆豆坐在計程車上無論如何想不起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只是看著有點兒乖,喝多了該不會那麼安份。
可是想不起,就只能忘記。
回來短短數天,時間安排很緊。到了第四天晚上,才抽出時間跟高中幾個要好的同學一起聚一聚。
吃飯,請唱歌,大家鍾愛的老旋律。
因為叢瑤專門從事酒店管理,所以在Z城也有幾家上檔次的酒店。黃豆豆還是第一次帶同學來,但也沒說這就是她家的產業。
只說大家隨便吃,這次用的是免費券,不用也到期作廢了。
於是,里裡外外一片沸騰。
起身去洗手間,在走廊上碰到來這裡應酬的秦涼。
倚在走廊上抽煙,周身一圈暗淡的影。衣冠楚楚,氣質儒雅。聽到腳步聲抬眸,看清是她后,眯了眯眼睛:「豆豆?」
嘴角稍微放平,鉤起一點算是笑了。
發現醒著的時候更漂亮,竟然已經達到他的下巴了。
長得真是快,哪裡還是那個甩著清鼻涕,吵著要喜歡他一輩子的黃毛丫頭。
到底是哪一個被騙了,是她?還是他?
秦涼這一餐徹底喝多了,哪個人起來敬酒,他連杯口都不攔,來者不拒,一飲而盡。
黃豆豆這邊散場不早,不過今天沒怎麼喝酒。從包間里出來,先讓同學們去下個場子,她隨後就到。
下樓梯的時候被人攔住手腕,硬生生扯進一個懷抱里。
一刻天旋地轉后冷靜下來,沒有驚呼,只是抬頭看著他。
「你喝醉了?」這是個涼薄也執著的男人,香水的牌子永遠不會換。
其實秦涼有些酒量,只是喝得實在太多,又都是高度酒,桃花眸子淺淺眯著。彷彿艷光流轉。一低頭,吻上她。
把微薄的酒氣度給她。
直到將她的唇齒撬開,黃豆豆才有些慌了,推開他,微微透不過氣來。
「秦涼哥哥,你醉了,你在做什麼。」
「你之前不是問我你那晚喝醉了,對我做了什麼?這就是答案。」
秦涼低著頭,附在她的耳畔上飄飄說。
黃豆豆有些怔愣,卻又不覺得意外,她一定是將夢與現實搞混淆了,所以什麼荒唐事都做得出。
秦涼已經放開她,斜倚到牆壁上,抽出一根煙含在嘴裡卻沒有點燃。
難得有心情肯跟一個人靜靜的說這些話,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閑散的靠上去,卻仍舊風流倜儻的模樣。
「你小的時候最愛吃雞蛋羹和麻婆豆腐,配著米飯能吃很多,漸漸長大一點兒,上小學的時候卻不那麼喜歡了,開始鍾愛紅燒茄子和酸辣土豆絲,每天吃都吃不夠。而你小的時候是不喜歡吃海帶和豆芽,由其海帶,一點兒都不會吃,長大了,反倒不再排斥那些,時而還會吵著要吃。等到你上到高中的時候,每次必點的菜又成了魚香肉絲……我就想,小孩子的胃口原來可以一直改變。那麼,肯定喜歡一個人也是。你還是小姑娘的時候覺得這世上最喜歡我,說不定哪一天你長大了,就不再喜歡我了。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拿你很沒辦法。」
他看到黃豆豆眸內波光粼粼,轉眼凝結成水珠掉下來。他抬起修指幫她抹掉。
嘴角鉤起淡淡說:「不用哭給我看,我也知道自己是個混蛋。我這樣的人是不能陷下去的,如果陷下去了,註定要被我囚禁一輩子,哪怕不幸,也會被拉著一起陪葬。與其交給別人,我更想毀掉她。我想,沒哪一個女人可以這樣窒息的跟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心無旁騖的只看著我一人,但如果她背叛了,就會變得很麻煩。我一早就想好了,無論如何都要是個悲劇,索性就不要了。」
「你小的時候特別喜歡吃肉,可是有一次吃了很多,不知怎麼,我把你惹哭了,一直哭,哭了很久。全家人拿你沒辦法,最後我抱過去把你哄睡著了,醒來之後哇哇大吐,從那以後就再不肯吃了。我就想,會不會喜歡一個人也會有那樣的反應,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一定程度就再也不喜歡了。」
他輕輕笑了嗓,漫不經心的將手裡的煙捻成煙絲,然後抬頭定定的看了她幾秒鐘,所有笑意灰飛煙滅,只余深邃。
「你喝醉的時候還問我,那天晚上你轉身離開,我說了什麼。我是說了什麼,在那之前我就在想,你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少長性,一定是逗弄我玩呢。那時我感慨『果然呢……果然是逗著我玩的』。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肯那麼努力的喜歡我,由心把我當成她的,或者想當成她的去喜歡。只以為我不會屬於任何人,那是因為她們沒哪一個誠心想得到我。想靠近的時候都沒有佔有的決心,這樣的感情如何不讓人倒盡胃口。不想彼此佔有的愛情,還叫什麼愛情?你說你是最傻的,其實你不是,疼了痛了,你知道轉身。江南才是,那是個撞了南牆哪怕頭破血流都不會回頭的女人,無論遭遇多少背叛,只要她認準了,就會義無反顧的愛下去,孤勇得像個傻瓜……可是,我也想要那麼一個傻瓜來愛著……」
否則一場悲,他倒寧可不要。那時候驚訝於黃豆豆的喜歡,看她那麼努力又拚命,不是不動容。從沒有過那麼一個人,可以這樣簡單的喜歡他。
在他的整個世界里黃豆豆是個奇怪的生物,蠱惑著他每一根神精。畢竟他是這麼一個無趣的人,只有她覺得跟他在一起的時光是種享受。
可她還是個小丫頭,趁她睡著的時候,秦涼悄悄比量過,真的太小的一個人兒,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長大。長大了,只怕就再沒這麼喜歡他了。
一定不會這麼喜歡……他總不至於最後要去摧毀一個孩子,一個他一手帶大的孩子。
不可以最喜歡,便只能最討厭。
讓她覺得,全世界他最討厭她了。
黃豆豆的眼淚抑制不住,只能像斷線的珠子,當所有人覺得秦涼披星戴月,萬眾矚目的時候,她卻覺得他很可憐。
什麼都太輕而易舉就得到了,便不會有人去問他需要什麼?想要什麼?只以為他無所不能,想要的就會伸手去拿。
卻忘記,這世上有些東西只能給予,不能索取。
所以,秦涼實則得到的東西是很少的,微薄的幾近沒有,因為從沒有誰想著給予他什麼。
那些擁有的,都是他自己得來的。
一些東西不是他不喜歡,但是,有些東西想得到,不能僅憑能力伸手去搶,只有對方肯心甘情願的奉上來,那才算是個完整的。
他也有害怕的時候,害怕別人不會如他所願送上來。他便逼迫自己冷眼看世界,萬物都興緻寡淡。沒有什麼想得到,就沒有什麼好摧毀。這樣的太平盛世對他而言,就已經很好了。
至於那些光環圍繞都是些沒有溫度的,誰會真的不顧一切去喜歡?
何況他這種指手摭天的人物。
性情如斯冷淡的人定然某一方面的灼熱異於常人,只怕連他自己都害怕那個魔咒打開,會是一隻吃人的獸。
秦涼一直在想,他真的沒有興緻去摧毀一個孩子,何必呢。不過就是一個小姑娘,很快就不再喜歡他了。
黃豆豆回國幾天又要回去。
臨走的前一晚,秦暖拉著她:「你真的打算一走又是好幾年?我哥那個人雖然嘴巴陰毒,不會說好聽的話哄女孩子開心,其實他還是不錯的。」
她越說越低,知道不該這麼勸人,只怕會誤了黃豆豆的一輩子。
可秦暖隱隱說不清楚,就覺得黃豆豆在秦涼的世界中絕不是他們看到的那樣淺薄,一定是哪裡出了錯。
「豆豆,不是我亂說話,你走這兩年我哥雖然看著沒怎麼變化,其實還是有的。他以前卧室的門從來不鎖,你什麼時候進他房間吃過閉門羹?可這些年卻不這樣。而且我去書房逗過他幾次,他下意識喚出的,總是你的名字……」
他比以前更加的不愛說話了,有的時候在家一整天,也跟不在家一個模樣。
其實秦涼做飯的技術遠不如秦秋彥,差太多了,秦涼只會做那幾樣,可是數出來的時候,發現都是當年哄黃豆豆吃飯時,她喜歡吃的。
秦暖不得不說:「我哥他一直說討厭你,可是那麼多年,你住在家裡的時候他還是會照顧你。再厭煩出門也會帶著你,甚至有那麼多人以為你才是秦暖。就我哥那樣的性情,如果真的不想做一件事,哪個可以這樣逼他?」
窗外忽然星光一閃,天際竟然有流星劃過,很大很明亮的一顆。
黃豆豆拉拉她,兀自閉目,雙手合十,已經開始許願。
等她放下手來,秦暖問她:「你許的什麼願?」
黃豆豆笑笑:「說出來就不準了。」
她不要人送機,這是她每次遠赴他鄉的習慣,真害怕一難過,就捨不得離開了。
一個人要好很多,低著頭一直不停的朝前走,通過安檢上了飛機,等到衝上幾萬英尺的高度時,就什麼都不想了。知道想再多也來不及,這個時間打了退堂鼓返回去,只能是粉身碎骨。
抵達目的地,從大廳里走出來。耳畔連交流都換了語種,陌生又熟悉的吵雜聲。
是個陰雨綿綿的鬼天氣,黃豆豆裹緊衣服,將鴨舌帽戴好。
忽然有一樹香氣膩上來,個子高,手臂長,已經幫她把後面的連帽襯弄整齊。
就聽此人淡淡抱怨:「你是新新人類么,怎麼這麼多帽子。」
黃豆豆怔在那裡不能動彈。
半晌訥訥:「怎麼會是你?」
秦秋彥還是西裝革履,站在異地,仍舊出類拔萃,一點兒不會被異國風情比下去。
動了動嘴角;「怎麼就不能是我,我來談一筆生意。」
黃豆豆看他看時間,馬上把眼淚憋回去。本來就很想家,很想他……結果他就出現了,不管因為什麼。
「你是在趕時間么,那我不耽擱你。」
秦秋彥伸手提過她的行李,放到車裡,又把她推到副駕駛上。
然後才說:「你知道我是正兒八經的商人,最忌諱的就是吃虧。總要想辦法翻倍討回來,否則我睡不著覺。」
黃豆豆點點頭:「我知道,但你跟我說這個什麼意思?」
「我的初吻你瘋瘋癲癲的就給奪走了,不打算連本帶利的還點兒什麼?」
黃豆豆瞠目結舌:「哪有……你這麼算帳的?」
秦秋彥挑挑眉:「怎麼沒有?我就這麼算。」
「你想要怎麼還?」
秦秋彥眸光漆黑,隱隱笑了一聲,灼灼的看了她一眼,低低說:「把你的人賠給我得了,用你初夜當還我初吻的連本帶利。」
黃豆豆氣極,抬起手要抽他。
手腕被秦秋彥一下攥緊:「當然,我不會欺負一個小姑娘。給你來個讓利大酬賓怎麼樣,等我們把這一筆算清了。我用此去經年的時間換你喜歡我的那十八年,為你做牛做馬,願不願意?」
黃豆豆已經淚眼婆娑,早在他驀然奪進眼眶的時候她就已經沒有招架之力了,他再這樣,她只有潰不成軍的份。
她從來都是如此,無力與他相抗衡,無論逃到哪裡,心卻早已為他畫地為牢。
秦涼二十六歲初償禁果,又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只覺得欲罷不能。
看她化成水,隱隱注入心田,那裡一塊地方空了許多年,終於萬樹長青起來。
停下來,累得不行,黃豆豆早已昏昏欲睡。
良久喃喃說:「我許了個願,希望你來找我,只要你來找我,我就會不管不顧的跟你走。讓這兩年的隱忍都見鬼去。可是,我沒想到你會在這裡等著我。」
秦涼捋順她被汗水打濕的額發。
「你不是第一次想錯了,當年你離開,不是因為你無論如何都擠不進我的世界里去,你是跟那些聰明的女人不一樣,她們在心門外面,但你在裡面。讓你離開,是我從心裡把你剔除掉,不想傷害到你。我以為那種空落有幾天便會適應,畢竟你吵了我那麼多年。可是,兩年了,我發現不僅不會適應,反倒越演越烈。」
黃豆豆睜開眼睛,黑暗中那雙眼睛仍舊很明亮,大大的,像星星一樣。
問他:「你是怕你一旦表示出喜歡上我了,萬一哪一天我不再喜歡你了,你會摧毀我是不是?」
秦涼攬著她的手臂收緊,不想騙她;「真的會那樣。我沒有祝福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雙宿雙飛的嗜好。」
黃豆豆笑起來:「只要不是你不喜歡我,我就放心了。其實我不比江阿姨聰明,也是撞了南牆,頭破血流了還是沒能回頭。怎麼可能會有不愛你的那一天呢?這些年,距離拉開了,可是,只會讓我比以前更想你。」
就聽他在黑暗中發出低沉磁性的笑聲,飄飄說:「我知道,你是個傻瓜,所以要不顧一切的追回來。」
「你怎麼知道?」
「那天你喝醉了酒,拉著我的手不許我離開,說你很想我,兩年來沒有哪一天是不想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醉后總是失態,酒品實在談不上好。如果不是自已人,她從來不會喝到醉。卻無論如何沒想到那一天將他們接回去的人竟然是秦涼。
的確是看到他了,還以為跟以前的許許多多次一樣,是在夢裡,流連不已,所以纏著他不肯放手。
卻還是感覺出一點兒不同,兩年了,他總要有微許的變化,覺得他長大了,但人變得那麼瘦。她撫著他的臉頰,細細的看著心疼不已。
「秦涼,沒有我你不是該過得很好,怎麼比以前瘦了。」
嘴巴湊上去吻他,也以為是在夢裡,蝴蝶的觸鬚一般輕輕掃他的唇齒,覺出他怔了下,轉而回饋給她一個紮實深長的吻。
她被吻得骨頭都酥了,身體軟軟的倚在他的懷裡。不顧形象的淚流滿:「怎麼辦……我還是忘不掉你,只能喜歡你,拚命的喜歡,沒有哪一天是不想你的……秦涼,我快要死了……」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深愛過一個人,拼盡全身力氣,不問因由與結果。只因為喜歡,只因為那是你,便算不得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