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反客為主：弘興安傳（2）

弘興安剛才放開的第三馬廄的馬自然都被趕回去，她那樣做也是為了拖延他們肅整軍營的時間。目標就是能搞多亂搞多亂，現在她們所在的編外軍官長被發放了牌子，檢查完畢就一起追上大夥。

趙貘的隊可以說幾乎全都是騎卒，而這場小騷亂里編外軍都沒什麼事，大家都跨上馬，編外軍沒有配備營姬伙夫，馬夫也是士卒自己當，只有兩個粗圓漢子被抓來當挑夫。雖然都是興朝人，卻也士卒壓過挑夫一頭，再莽的漢子也低著頭默默不敢言。

弘興安和白莨特意挑在最後面，一則這幫人在騷亂之後，哪個不想選最大最壯的馬，而她倆無法駕馭大馬壯馬，畢竟都是戰馬。

二則她倆要跑。

水性好的人騎馬也有一點優勢，平衡力好是起碼的，弘興安當初被綁架來之前騎過騾子，把個中技巧一一和白莨說了：雙腿夾緊，身體前傾扶穩，隨著節奏，不要死僵硬。

兩人稍微適應，跟在隊伍後面，弘興安把藤繩暗中給白莨，兩人把各自的腳都拿藤繩綁牢在腳蹬上，前面一隊人正從前往後傳遞東西，弘興安疑惑，到手裡一看，居然是吃的。

半夜突兀的離營，每個士卒都暗自罵罵咧咧，編外軍吃的少，長官趁亂多撈點食物，餘下分了，倒是因禍得福。

手掌大小的述胡餅。兩個少女倒是不知道這名字，沒見過，只是茫然地吃，白莨咬下一口，登時咳嗽一聲。

聲音在夜空顯得突兀，弘興安手一僵，腦內飛快現出三條應對的計策，白莨自己陡然嚇脫了魂，餘下的咳嗽都狠狠咽回肚裡，寧願憋死也不敢再發出一聲。

所幸前面長官副官、大卒小卒都在打瞌睡、眯小盹、各有心事罵罵咧咧，算上眾馬蹄氣勢宏偉的咯噔咯噔，聲音只是化在風裡。

泡在羊奶酒里發的面，浸了述胡的特產小地椒，鍋里一面滾油，一面滾胡椒粉，再抹上菜籽、上次做乾糧剩下來的大蒜、各種干肉混一起閘出來的肉醬，狠狠地炒熱到微焦，怎一個味重了得？

含在嘴裡怕辣嘴，吃到肚裡像火燒，吃一個皮肉蘇醒，吃兩個精神啟發，吃三個渴求水源。

更何況大口吃餅才是通俗吃法，邊吃邊喝水的話還特別容易岔氣，在馬肚子上一顛一顛更想吐，因為多數士卒是興朝人，根本吃不慣這麼重口味的軍糧，所以現在普遍地都在裡面抹上厚厚的羊奶嘌，甜甜鹹鹹的，倒是還能忍受了。

他們搜尋遍了山崗，兩個少女被趕鴨子上架地通透了騎馬的方法，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在逃奴身上是窮盡全力逃走，在門閥身上是窮盡姿態討好。

哨官搖號似的，都在乾等，都在搶奪推脫的時機，最後只好抓鬮決定誰去當大頭鬼。這些哨官皆是興朝人，但頂頭上司的道官、副道官全是胡人，他們必須去同是興朝人的門閥家裡，趁夜搜遍，揪出搞火攻計謀的「敵軍」。

但這些弘興安就看不到了，他們搜兩圈啥也沒有，森林火災那裡燒的亂糟糟，天越來越黑，人困馬乏，哨官派了人來格外熱心腸地邀請怎麼說也有兩百來個的士卒去城牆根底下安排的房屋睡覺，盼著此事越早完越好，真查出來敵軍，別提哨官烏紗帽不保，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尤其還沒查出來，哨官很可能被拿來當替罪羊。所以最好的是，下層哨官們第二天馬上自己找出一些別的人當替罪羊，而不是讓趙貘的人抓。

「......何況道官大人也有意屬下，您各位快快歇到分居里，每人都有自己的床榻，這都給您各位準備好了。」

白莨也有點漸入佳境了，這些哨官也是官，總比她們奴婢強，哪樣好菜輪不到，哪種好衣穿不到？此刻這般低聲下氣、極盡小心翼翼地對著她的方向說話，白莨覺得自己如在夢裡。

高位者原來是這種感覺。

掐掐手指，確定非夢，白莨在夜色濃重里得意非常，順勢瞥了弘興安一眼，卻見弘興安眸子里映著火把的光，正皺眉凝重的表情，見不到一點放鬆和開心。

「怎麼，你又在想什麼？」

白莨見那邊哨官再三再四對胡人長官賠不是，編外軍都是沒資格說話的，只有那名叫齊吶的胡人軍官拎著趕馬鞭東指西指，嗓音跋扈，馬鞭都快觸到下層哨官鼻子了，自己也好像化身那胡人的軍官，格外爽快。

少女清冷的聲音故意壓低成男音，弘興安只說了幾個字：「屋內有燈。」幾乎是附耳才聽得到的，白莨卻寒毛一剎那豎起，勾起的嘴角僵在臉上。

屋內有燈，到時候她們必須洗臉，說不定還是多人共住一屋，畢竟哪來的幾百間單屋？一到寂靜房屋內，勢必暴露身份。

弘興安卻是又放心了，因為聽齊吶在那正用胡語說：「......你打發你老子呢？誤了軍事，你擔得起？」又說了許多，她也聽不太懂。

比起享樂，心裡有點忐忑的齊吶，歸根到底並不信任興朝人，哪怕是已經俯首稱臣的賣國奴，難道就不可能再賣了自己嗎？興朝人狡猾也是胡人內部流傳的。

如果軍隊在此休整，大半夜裡再燒一遍，豈不全是他齊吶的罪名？趙貘還不降他的職？齊吶一背景低微，二渴望上位，自然不敢哪怕些微的逾矩。

他這麼一說，弘興安也明白過來這人的三兩脾性狀況，軍隊長驅直入離開。徐府大半夜裡老爺們都被叫起來找「敵軍」，忙亂不堪就不說了，這一路再未見過秋杏，弘興安心裡惻惻。

如果秋杏也和她們一起走，多好。

已經過了哨官口，回頭能看到越來越遠的城牆，和城牆上搖曳的火苗。一年多以前被放在木籠里運過哨卡，那份屈辱自不必提，滔天的絕望曾經掩埋過她，如今更加確信，沒什麼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狼窩，也要燒給他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