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點荒涼,時間和鍾都忘記我難過(05)

第九章 :有點荒涼,時間和鍾都忘記我難過(05)

她在電話里柔聲說:「姐夫,住在醫院裡的那些天,我時常夢見我們的一些過往,和曾經一些不好的片段。我覺得很難過很壓抑,總是在不經意間,便想起一些痛苦的事情,很多時候,我以為那是在夢裡,醒來不過就忘記了。然而每當我從夢魘中驚醒,才發現那痛苦已經延伸到我生活中,滲透到骨子裡,是真真實實的一種存在。」

「姐夫,我目前的生活太壓抑了,真的想好好放鬆放鬆。所以我誰都沒有告訴,便隻身去了聖彼得堡。」她說。

「枝枝……無論怎麼樣,我希望你做事不要瞞著我。不管是大事還是小事,只要困擾你,只要讓你產生了疑問,我都希望你能夠告訴我。我閱歷比你豐富,經歷的挫折也多,面對你的問題,我還是有辦法能夠解決的。而且……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呢,彼此坦誠相待,不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嗎?」

「我比誰都希望你幸福,枝枝。」他說。

薄白月色從窗外傾瀉進來,將餘生那一張素白清減的容顏籠在其中,如隔鏡花水月,朦朦朧朧的。

她說:「好,我知道了。償」

聽見餘生低低的聲音,他驀然幽幽嘆息一聲,說:「知道便好。枝枝,你什麼時候回來?」

「……看情況吧。也許舒心了才回去,也許馬上就回去。」

「要不要我來聖彼得堡……?」

「不用了。」

陸司淳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餘生拒絕了。

「枝枝……你在聖彼得堡待了整整四年,可是你幾乎忘記了你在聖彼得堡的所有事。枝枝,如果你要找回記憶,我可以陪你。你要知道,我很清楚你在那裡的一切。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我不得不向你隱瞞一些東西。所以……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些什麼,你可以問我,枝枝,不管你問什麼,我都是會告訴你的。我其實不願意讓你一個人待在那裡……」

聽見陸司淳的話,餘生有些哽咽:「姐夫,我沒有想找回記憶,我只是想來這邊看看而已。」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那邊好好散心,什麼時候想回來了,再回來。我只希望我的枝枝回來時候的樣子,是開開心心的。」

「嗯,我會的。」

·

像是在夢裡,他的身影模模糊糊的,清淡得好像是濃烈油畫中的一抹水墨。

夢裡是聖彼得堡鄉村裡的小教堂,教堂里大部分神像都脫了漆,聖潔高大的聖母像也被年復一年的風沙吹出了模糊的細紋。斜斜望過去,那一排陳舊的神像被時光劃出成千上萬的傷痕,滄桑盡顯,卻有一種沉靜安穩的力量,讓人覺得格外舒心。

此時天空藍得像天堂一樣,微風輕躁,四遭綠草如茵,草坪上花影幢幢,被吹得落下一層細碎潔白的花蕊,零零散散好像星光。

有兩名女子並排在聖像前禱告。

為首的女人有著絕麗冷漠的臉孔,她穿著一襲黑紗長裙,手裡捻著念珠,立在莊嚴的聖母像前合掌念誦,是十分虔誠的樣子。

另一名女子也同樣穿了一身薄薄的黑紗長裙,閉著眼睛禱告,情態靜若少女,身形薄如瘦鴉。

他望著那背影單薄的女子,只覺得熟悉,卻又喚不出名字來。

不知過了多久,那後排的女子突然轉過頭來,朝著他盈盈一笑:「姐夫,你竟也來這裡禱告了嗎?」

眼前的女子單薄纖柔,站在層層疊疊的光線里,背後是一片破舊滄桑的古老神像。她那窈窕身姿融入其中,朦朦朧朧,恍如夢境。

竟是餘生。

望著那張笑盈盈的秀臉,他張了張嘴,卻如鯁在喉般,說不出話來。

站在前排的女子也轉過頭來訝異地望著他。

那女子是Lullaby。

Lullaby……

Lullaby望見是他,冷漠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有光在裡面跳動,是驚喜的,也是緊張的。隨後她朝著他迎面走過來,眼神冷下去,嘴角上的笑意都是刻意的。

「Osborn——」

他滿臉疑惑,忍不住問出口:「Lullaby……,你怎麼會和枝枝在一起?」

聞言,Lullaby笑了起來。

眼角眉梢都帶著嘲諷。

「Osborn,你忘了,不是你讓我幫你照顧枝枝的嗎?如今你又怎會來問我原因?」像是咬牙切齒說出的話,溫柔的嗓音多了戾氣,吐出的喘息聲也見嘶啞。

聞言,他更加不得其解了。

於是他失笑出聲:「Lullaby……你別說笑了,你從來就不知道枝枝的存在不是嗎?」

Lullaby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餘生突然在他面前失聲痛哭起來。他抬眸看餘生時,發現她抽抽搭搭地哭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因為哽咽而充血脹紅著,連耳根也變得通紅。妝也哭花了,眼睛紅腫如桃羹,周圍完全是黑黑糊糊的一圈。

她滿臉是淚的望著他,哭訴道:「陸司淳,你騙我!」

「我哪裡騙你了,枝枝?」

「陸司淳,你不是說姐姐的死與你無關嗎?為什麼Lullaby姐說的又不一樣?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騙我!姐姐的死……到底是因為什麼!陸司淳,你告訴我真相!你告訴我!告訴我真相啊……」

望著失聲痛哭的餘生,他沉默了。

餘生見到他這般無動於衷的模樣,慢慢停下來不哭了,她擦擦眼淚,猶自哽咽著。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開始抽抽搭搭哭了起來,胸口一起一伏,似是難過得不行,幾乎快哭得氣噎過去。

他滿臉憂傷地看著她,想走過去牽住她,卻被她一手拂開,她說:「陸司淳,你離我遠一點!你這個殺人犯——」

話畢,她踉踉蹌蹌後退幾步,手卻不小心撐著身後的神像台碎玻璃渣子上面,鮮血淋漓。

她嘶痛一聲。

他走過去拉起她的手,她掙扎,他扼住她纖細的皓腕,用力之大,幾乎要將她腕子給折斷了。

手上的劇痛讓她放棄了掙扎,他深深望住她,嘆息道:「枝枝啊枝枝,你為什麼老是這樣胡鬧?」

「陸司淳……嗚……」她愣愣地看著他,滿眼惶然,有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眶裡一顆顆落下來。

忍了忍淚水到底是沒忍住,便又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起來。

「陸司淳……我討厭你……」

她低下頭去,很委屈地哭著,卻又拚命忍住不哭出聲音來。用手緊緊捂住唇,抽抽搭搭的哭。

是極克制的嗚咽。

她一邊委屈地哭著,一邊說:「對不起,我太衝動了太無禮了。我只是害怕姐姐的死與你有關。你知道的……我太害怕失去親人了,尤其是你。」

·

他從一陣夢魘中醒來。

冷汗淋漓。

撐起身子,坐在柔軟寬大的床上,四周一片漆黑。他在那黑暗中走了神,還在想著夢裡的情和景。便有風吹過來,那睡衣汗濕了貼在身上,冰涼意一點點滲透入肌膚,讓他一陣顫慄。他便下了床來,披上外套,拿起遙控將整棟別墅的燈光全部打開。

他在那一池孤零零的暈黃燈光里,慢慢下了樓去。在酒櫥里找了紅酒來喝,覺得自己稍微清醒了幾分,才走進書房。

不過是凌晨四點,他便再也睡不著了。打開電腦,他一遍遍瀏覽著自己的工作郵件,眼睛又干又澀。

常年來沸城的秋天是艱難的時節,風大,夜寒凄瑟。

只聽得旁邊窗戶砰然一聲被吹開,細密的風一瞬灌入,嘩啦啦的,吹得米色的薄綢窗帘像鼓起來的一葉帆船,在眼前肆意翻飛。

他站起身來,還來不及去關窗,便有一個精緻小巧的球形擺件被颳倒在地,骨碌碌滾到了書櫃旁邊。

他關上窗,走過去撿起那個小擺件,卻在書櫃的底層發現了一疊疊畫紙。他將那些塵封已久的畫紙拿出來,用手拂開上面的一層塵埃,翻開。

頭頂上光線朦朦朧朧落下來,悄無聲息地罩在上面,將畫紙上的一切都襯出了薄薄的光暈。

線條,輪廓,色彩,都一一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略顯成熟的畫法與技巧,是餘生留學期間寄回來的作品。畫稿下方還用鋼筆認真地寫了一排字,字跡清麗娟秀,邊沿浸透著墨水的彎曲細線,蔓延開去。

相見難相歡,不見卻思君。

畫稿中的女子五官精緻,清水眉目,玉輾雙頰,已是長成后的動人模樣。她穿著一襲薄薄的白襯衫,衫子內露出一截豆綠色的荷葉邊,那粉嫩的顏色愈發襯得她的肌膚美如玉。畫上的她微微笑著,唇上含著一朵桂花。她的唇色本來就像玫瑰一樣醞釀著紅寶石,被那潔白的桂花一襯,她整個人便像月亮般安靜而又充滿誘惑。

桂花……

記憶中有一回他們在御街散步,路邊槐樹枝葉葳蕤,茂盛如冠,一囊囊白花亭亭滿枝,如瀑傾瀉。潔白的花朵被風吹下來,打著轉飄遠了,如同只只蝴蝶,還帶著幽然清香。

餘生走在前面,突然停下來笑盈盈的望著他,說:「姐夫,桂花都開了,聽說桂花可以吃,你吃過桂花沒有?」

他搖搖頭:「沒有生吃過桂花,倒吃過桂花茶。」

---題外話---你知道的……我太害怕失去親人了,尤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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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與你廝守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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