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先為禽獸再為人
秦映舟病倒了，三年來，苑蘇平的失蹤，早已讓他痛感麻木，他也不希望自己有感覺。苑蘇平的歸來，就像一場夢，短暫的美夢，現在夢醒了，他的心肝又被撕裂了一次。他半躺著，靠在床背上，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
喬之約從超市買了點速凍的水餃，加上礦泉水，放進微波爐里煮熟了，端到秦映舟面前。
「吃點吧，這樣餓著也不是個辦法！」
秦映舟充耳不聞。
「我太傻了！國安局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接受一個火星人……我怎麼就想不到，那個趙晨宇是假冒的？！對不起！」喬之約將餃子放在一旁，坐到秦映舟身邊，「我陷害了她，她一點都沒有為難我，她要殺我，其實太容易了！」
「不怪你……是我太沒用了！」秦映舟喃喃自語，「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她……」
「秦博士，我去洞里看了，苑蘇平的屍體已經不在那裡了！」趙晨宇大步走進門，見到秦映舟脫口而出。
秦映舟木納地看看趙晨宇，嘴唇抖了抖，卻說不出話來，痛苦的神色已經掩蓋不住。
「你能不能顧忌一下家屬的感受？！」喬之約把趙晨宇拉到一旁，低聲道。
「都這時候了，還顧忌什麼！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要清醒，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那幫火星人到底要幹什麼，打算怎麼干，這樣我們才能搶在前頭阻止他們！」趙晨宇故意抬高了聲調，「悲傷有什麼用？我們幹警察的，幾乎每天都要面臨生離死別！悲傷，悲傷的過來嗎？！哪一次我們不是擦乾了血跡，埋葬了屍體，重新上戰場？」
「夠了！我們不是警察！」
「那就做個警察！我們現在面對的恐怖分子，不是人，是幽靈，不，比幽靈還難纏！就你們這樣，怎麼跟他們斗！」
「你給我出去！」喬之約火了，也顧不得那麼多，大聲喊道。
「好了，你們別吵了……」秦映舟抓過一個水餃，塞進嘴裡，「趙警官說得對，悲傷沒有用，你想怎麼對付他們，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你沒事了？」趙晨宇舒了口氣。
「沒事了。」
「那好，我們馬上回指揮中心，任中輝已經在那裡等著了，他有話跟你們說。」趙晨宇說完，大步走向門口。
喬之約過去扶秦映舟，秦映舟擺擺手，自己下床，腳剛觸地，就感覺好像踩著棉花一樣，掙了幾掙才勉強站穩了。喬之約在一旁看著，面露擔憂。
「走吧。」秦映舟對喬之約說，「放心，我真沒事！」
太陽西去，悲傷的一天過去了，相生早早就進了休息艙，今天是他的意識返回火星的日子，此時他應該按下眼前的那個紅色的按鍵，這樣他的意識就會暫時與惠龍的身體斷開鏈接。可是他看著這個紅色按鍵，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他能清晰地聽到手錶秒針滴答滴答跳動的聲音，他的手放在按鍵上，卻沒有勇氣按下去……
「相生，你給我滾回來！」
耳邊傳來苑麓的聲音，接著相生便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從惠龍的身體里潰散，慢慢凝結成一束粒子流，穿越黑暗的隧道，回到他的本體。
相生在一個方形盛滿維生液的救生盒裡蘇醒過來，他剛睜開眼，就被滿臉憤怒的苑麓從救生盒裡揪出來。苑麓周身也沾滿了維生液，他剛從旁邊的救生盒蘇醒過來。這是一間巨大的地下庫房，庫房裡擺放著一排排高至房頂的鋼鐵架子，架子上存放著一個個或大或小的救生盒。救生盒裡盛滿維生液，大的救生盒裡存放的是完整的火星人的身體，小的救生盒裡存放的是火星人的頭顱。每個救生盒都連接著一根電源線和一根數據線，裡面則有無數的光絲溶入頭顱。
「你為什麼殺了蘇平，為什麼？！」
苑麓一拳砸在相生臉上，相生後退數步，跌坐在地。
「為什麼？你問問他們！」相生手指四周密密麻麻存放著的救生盒，咆哮道。「他們像活死人一樣等了3000年了，終於等到地球科技能夠支持信息殖民的一天……」
「那也不能以犧牲蘇平為代價！」
「那以誰為代價？以他們嗎？！」相生瘋了一樣，在架子旁跑來跑去，挨個拍著救生盒，「哪一個？你說！你說！你要犧牲哪一個？！蘇平是你女兒，他們難道不是你的子民嗎？」
苑麓腿一軟，雙手無力地扶著救生盒，慢慢坐到地上。
「你以為我想殺蘇平嗎？我比你心痛！你只是他挂名的父親，我才是她真正的父親！」相生眼角淌下淚珠，他連忙擦掉。
「大家能活下來，要感謝你！」苑麓面無表情地說，「可我要是早知道，需要每天面對著這些救生盒，面對這些活死人，需要面對3000年，需要經歷這麼多痛苦和無助……我寧願當時就被烈火吞噬！」
「執政官先生……」
「別這麼叫了！」苑麓苦笑，「叫我苑麓……如果你非要加個什麼頭銜，叫我守墓人吧！」
「你不要這麼悲觀，這不是活死人墓，是諾亞方舟！很快，我們所有人就能擁有一副新的軀體，在地球上過上幸福的生活……」
「我們生的代價，是地球人的死……這不是我的初衷……」
「生存比什麼都重要！求生是動物的本能，聽從本能……沒有什麼好羞恥的！」
「呵呵，那我們作為人，與禽獸何異？」
「先為禽獸，再為人。」
「從禽獸到人是進化，從人到禽獸呢，算什麼？」苑麓起身，手指著那些救生盒，「他們願意這麼做嗎？他們都是公民，我們可以代替他們做主嗎？」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要做的，就是讓火星人繼續延續下去！這也是你的責任，只要你還活著，你就必須去完成！」
「你殺了我吧！」
「我不能決定你的生死！」相生抽出一把匕首，遞給苑麓，「如果你想死，就去死吧，活著並不見得比死去好，你要死，我不攔著你！」
苑麓接過匕首，貼到脖子上，手卻在顫抖，顫抖得越來越劇烈，最終匕首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