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4.04|

愛德蒙的陷阱鋪設得並不完美，卻實在是搔中了拉克西利亞的內心，讓他無法拒絕。左邊是龐大的利益，右邊是可以見得的高風險，然而朝前走可能還有一絲翻盤的希望，向後卻已經沒有了退路。已經淪落到破了自己的底線向蘇玻拜耳求助的拉克西利亞，已經沒有了選擇其他方式的可能性。

愛德蒙原本並沒有料到能這樣輕易地說服拉克西利亞，但傲慢領主留在他身上的那絲魔性實在是幫了大忙。在拉克西利亞沒有發覺的時候，他已經因為那絲魔性的感染而不自覺地放大了內心的傲慢。平時也許沒有體現出多少，但在面對愛德蒙的時候，大概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怎麼把愛德蒙放在眼裡，才這樣毫無防備地被愛德蒙套進了陷阱里。

而一旦被自己認定的理由所說服，拉克西利亞的行動力也是極其驚人的。他恨透了同他反目為仇的貪婪領主和暴怒領主，更對奪走了自己作為色慾領主而唯一守住的最後底線的蘇玻拜耳充滿怨氣。所以雖然知道這樣的利益恐怕要整個深淵聯手才吞得下來，他還是忍不住坑人的心，摩拳擦掌地要藉此好好教訓他們一把。

愛德蒙對這種情況當然求之不得。他笑吟吟地接受了拉克西利亞的示好，兩人在愛德蒙的宮殿中嘀嘀咕咕了好半天，期間又交換了好處契約無數，才算是勉強讓雙方都滿意地訂下了一份計劃。拉克西利亞負責坑人，愛德蒙負責坑拉克西利亞，這計劃真是讓年輕的惡魔再滿意不過了。

而在這期間，莉莉絲一直在盡職盡責地操控著宮殿里內嵌的煉金產品記錄著他們的交談，並錄入了影晶。儘管那影晶的質量看上去實在是有點差，錄出來的影像也實在是有夠模糊，但愛德蒙和拉克西利亞交談的聲音卻清清楚楚、一點也不落地錄進了影晶里。這也是在以防萬一，惡魔們一向擅長從契約里鑽空子，萬一拉克西利亞轉身就把愛德蒙賣了，愛德蒙也得先準備好贖身的本錢才行。

鑽空子嘛，誰不會呢？莉莉絲心情愉快地哼了首精靈中間流行的歡快曲子。她手裡甚至還有愛德蒙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如果愛德蒙開的工資沒有達到她的心理需求，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把這些東西公布出去。到時候瑞恩大陸會掀起怎樣的波瀾動蕩、愛德蒙又會被多少人萬里追殺，可就不關她的事了。

這也是深淵的生存法則，唯有一直佔據上風的人才能獲得忠誠。但在深淵這種地方，又有誰能夠一直佔據上風呢？

只不過可惜的是，愛德蒙的後台實在是太過強大，就連同樣位列幾大創世本源之神的光神也不敢隨便教訓，想要一直佔據上風不容易，可要是想讓他落在下風……一千多年以來，愛德蒙還沒遭遇過那樣的處境呢。

運氣好到讓創世神都會嫉妒的幸運兒，這就是莉莉絲內心對愛德蒙的最好寫照。

彼此都達到了想要的目的，愛德蒙和拉克西利亞之間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格外融洽起來。愛德蒙相貌俊美，拉克西利亞更是掌管色慾的惡魔領主，兩人言笑晏晏、春風和煦般地坐在一起喝茶時，看上去還真有那麼幾分的賞心悅目。

而他們的談話內容，也隨之變得無比和諧起來。拉克西利亞打著關心子侄的旗號，話里話外地試探著愛德蒙新位面的虛實，而愛德蒙也奉行著趁熱打鐵的原則，有意無意地把自己想說的東西虛虛實實地透露了出來……雙方以這樣的形式又交鋒了一會兒，居然誰也沒能在原有的勝利果實上再進一步。當他們不約而同地舉起杯子抿了一口，又不約而同地從杯沿上看了對方一眼后，不由得都在心裡暗罵起了對方的狡猾。

心知這樣的談話再繼續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浪費不起時間的拉克西利亞不禁有些坐不住了。作為一位名頭響徹瑞恩世界的惡魔大領主，他毫無羞赧之心地隨便找了個預約修指甲的借口，便拍拍屁股迫不及待地走了。

瑞恩位面的時間流速和尤里西斯那邊是不對等的，愛德蒙算了算時間，把莉莉絲叫過來吩咐了幾句，轉身又去了契約神座。走進華麗空曠的殿宇之間，契約之神依然保持著支頷閉目的姿勢坐在高高的神座之上。愛德蒙小心地避開了那些象徵著力量和法則長發，笑吟吟地走上前去，捧起了修斯塔爾的手背：「親愛的修斯塔爾，多年不見，你依然是一如既往地美麗。」

契約之神睜開眼睛：「……」

「想必你已經知道我來找你是為了什麼了。」愛德蒙絲毫不覺得自己剛才說出口的話有什麼不對。他嘆了口氣，聲音變得幽怨起來：「——沒錯，還是為了那該死的契約。」

修斯塔爾灰色的眸中忽然閃過了一絲詼諧。他慢條斯理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重新搭在了膝蓋上，面無表情地道：「哦？你又有了什麼新的不滿嗎？阿西狄亞，你得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像你這樣的優待的。」

「我明白，在你的心目中，我始終都是不同的。」愛德蒙深情款款地望著修斯塔爾，詠嘆一般地道，「所以我未曾想到——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你竟然會欺騙我，修斯塔爾！」

他憤憤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控訴道：「你欺騙了我，修斯塔爾！你說過會為我解決掉這個該死的契約！」他伸出了自己的食指，強調式地在修斯塔爾面前晃了又晃，「但是你的解決方式呢？僅僅是把這個該死的東西升了級，讓它可以檢測到符合標準的人物！因為這個該死的功能，我不得不去搶了一個王子，逼迫對方成為我的未婚妻，甚至還耗費了巨大的財力讓他成為了神祇！」

契約之神優美的眼皮動都沒動，懶洋洋地反問道：「所以呢？搶王子難道不是你的特殊愛好么？」

愛德蒙：「……親愛的契約之神，您還可以把實話說得更委婉一點。」

修斯塔爾驚訝地道：「難道你曾經給過我這樣的錯覺嗎，阿西狄亞？面對你的時候，我居然需要學著委婉地說話？你需要我對瑞恩公布你的逆鱗上有幾根骨刺嗎？還是你二百一十四歲那年曾經因為我告訴你你的父親是條骨龍而羞恥地在被窩裡偷偷哭泣？……假如真的是這樣，那麼我願意承認，劫掠王子不是你的特殊愛好，只是你過去的一千三百二十五年裡孜孜不倦地去達成的巧合而已。」

愛德蒙：「……」糟糕，他好像忘記轉變態度了！

鑒於之前的行動實在是太順風順水，就算是面對拉克西利亞也運氣好到不可思議，作為一名年輕又是新婚的惡魔，愛德蒙難免有點飄飄然了起來。他還記得修斯塔爾是一手把他養大的人，卻選擇性地忘記了修斯塔爾的本質有多麼恐怖。

他忘記了，能夠養出他這種除了懶惰之外還兼備了幾項惡德、堪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惡魔的人，本質上又怎會多麼良善可欺呢？

愛德蒙不得不先沉默了一會兒，好用來重新調整心態。他迅速改變了自己的態度，誠懇而謙卑地道：「請原諒我方才的無禮，契約之神冕下。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我無法遏制心中這小小的憤怒，這才會在您面前失禮。不過，這種『解決問題的方法』未免也太狹隘啦，實在不能怪我無法抑制自己的怒火啊。」

修斯塔爾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哦？那你希望能得到怎樣的解決呢？」

「如果我現在還是孑然一身，一定不會介意就這樣慢慢地解決契約。但是，誰讓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有家室的人了呢？」愛德蒙聳了聳肩，帶著幾分無奈、幾分黯然地道，「當然，尤里西斯配得上我，比所有王子都要配得上我，但為了得到這個妻子，我耗費的財富實在是太巨大了，今後不但要完成契約，還要在同時承擔養家糊口的責任……一個雙神職的神祇，還有一整個位面作為陪嫁，這樣的妻子可不好養啊，親愛的修斯塔爾。」

修斯塔爾嘲弄地勾了勾嘴唇，輕聲道：「真該讓你那該死的父親聽聽這個……」

愛德蒙假裝什麼也沒聽到。他下意識地就把這句話拋到了腦後，繼續說道：「……我的目標不大，僅僅是養家糊口而已，所以我只是把目光放在了深淵身上，而堅決沒有去染指深淵之外的任何勢力。只是一個深淵而已，我想幾位本源神座應該是不會介意的吧？」

修斯塔爾考慮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我會解決。」

有規則的地方就有契約，而規則本身就等於是一種契約。作為契約之神，修斯塔爾的力量是幾大本源神中最強大的一位，他當然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來。

愛德蒙之所以能在瑞恩橫著走，和修斯塔爾的強勢護短不無關係。而作為一名生性就不知道什麼叫下限的惡魔，愛德蒙享受這種便利也享受得心安理得，全然把自己的優勢發揮到了極點。他接著說道：「……但是，光解決了養家糊口的問題還不夠，現在的我還必須要顧及到伴侶之間的感情問題……您看，唐泰斯說他的未婚妻是世界第一美人，即使真正的世界第一美人已經永遠地屬於了我，但鑒於我必須使用他的身份解決掉他的願望，我，以及他不知道究竟長什麼樣的未婚妻，之間是一定會產生某種交集的。我並不介意被人愛慕，畢竟我早已習慣了這一點，但尤里西斯，唉，親愛的修斯塔爾，你知道他是個很容易害羞也很容易吃醋的人……」

隔著重重位面壁障的某位面的海灘上，容易害羞也很容易吃醋的某人：「……阿嚏！」

修斯塔爾感到自己的牙在隱隱作痛。他不得不打斷了愛德蒙，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愛德蒙卻不急著說自己的目的了，反而狡詐地眯起了眼睛，輕聲說道：「尤里西斯的命運是你一手安排的……我說得對嗎，親愛的修斯塔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