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4.04|
聽到愛德蒙的指責,領主們彷彿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彼此對視了一眼,懶洋洋、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愛德蒙的表現實在是可圈可點,他完美地把一個自負狡猾、以為自己很有斤兩而想方設法給人下套卻又轉眼被人坑了的惡魔崽子的形象表演了出來。然而現在站在這裡的沒有一個是蠢人,而且不幸的是,他們都對愛德蒙有著一定程度的了解。
如果不是他們知道愛德蒙是個怎樣的人,或許就會被這麼一番完美的表現給騙過去了。然而現在,在他們眼中,愛德蒙方才的言行無異於是在明晃晃地告訴他們,他們上當受騙了,拉克西利亞那番賣力的表演並不是因為他真的想和領主們分享什麼利益,而是出於他和愛德蒙之間的合夥算計!
而愛德蒙會選擇在這種時候以這種方式痛打拉克西利亞的臉,無疑是向他們送上了一份交好的態度。他花言巧語地欺騙著拉克西利亞為自己探路,卻又在目的達成后毫不猶豫地過河拆橋,一腳踹掉了拉克西利亞,轉身選擇了和他們合作……這樣的態度和舉措讓領主們感到十分地舒心。他這套轉移目標的把戲的確收到了應有的效果,即便是心裡一直保持著忌憚,領主們卻沒有對他生出絲毫怒氣,反而還禁不住感嘆,愛德蒙果然很有大惡魔的無恥風範!
拉克西利亞的臉色卻驟然變得十分難看。別的領主能想到的事,同為七領主之一的他不可能想不到。他惡狠狠地瞪著那座金山,卻被反射過來的光芒弄得眼睛一陣刺痛。狂怒的氣息從他身上蔓延開來,濃郁的紫色霧氣也隨之升騰起來。他眯著眼睛,神色莫測,最終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來,而是冷笑一聲,站在了一邊。
他當然分得清楚,這時候如果做出什麼事來,才是沒腦子的事情。為了愛德蒙手裡的利益,領主們當然不會介意犧牲掉他的權威,而他如果還想在新位面里分一杯羹,就勢必要想辦法站在領主們的同一邊。
愛德蒙早已料到他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不過對於拉克西利亞,他本來本著的就是一種「用完了就扔」的態度。眼下他身上雖然還有剩餘價值,但是壓榨不壓榨,主動權可不是掌握在拉克西利亞手裡的。
他簡單地把自己對拉克西利亞敘述過的那番鬼話又說了一遍,順便加了點藝術性的加工,把那片大陸描寫得更富庶美好了一點,環境也更危險了一點。畢竟,經由拉克西利亞傳出去的那些信息里,他可是為了得到那片大陸,不惜捨棄了自己原本的身體、「轉生」成了一個孱弱的人類的。如果不描述得逼真一點,又怎麼能讓人信呢?
然而對普通人說謊需要九分真、一分假,對惡魔這樣的說謊行家說謊,可就要九分假、一份真才行了。但既然他們已經認定了新大陸富庶到讓愛德蒙不惜轉生,那麼愛德蒙再怎麼描述非洲的窮困、美洲的荒蕪也是沒人相信的了。他十分誠實地描述了一番異世的困苦,又一筆帶過了東方的富庶,反而讓這些心性多疑的惡魔相信那個世界無比美好,眼神一個個地熾|熱起來。
貪婪領主埃薇麗莎首先忍不住了,嬌笑一聲,純潔無暇的眼眸眨了眨,便打斷了愛德蒙的敘述:「聽上去好像很不錯,阿西狄亞。但是你怎麼能保證,我們就一定能成功呢?」
「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埃薇麗莎。但是你怎麼就確信,我一定就是個傻子呢?」
愛德蒙不冷不熱地反擊道,順手又捧了領主們的虛榮心一記:「既然我不是個蠢貨,那麼我就一定能認清楚什麼才是對我最有利的。假如我當初知道那個世界還有那樣可怖的存在……和諸位的會面,恐怕還要提前幾十年。而如果你們的斤兩並不足以保證拿下全部利益,現在站在這裡的人,已經是神域的那些神祇了。」
領主們心裡一凜,禁不住想起了愛德蒙和契約之神的關係。契約神系雖然不像其他幾個神系一樣根系流長,卻個個都走的是尖端路線。聽愛德蒙的口氣,他只不過是惹上了當地的本土神而已,這樣的事情別說讓領主們出面了,只要愛德蒙肯許下足夠的信仰,契約之神手下有的是打手供他驅使。
但是無論怎麼去想,愛德懞直接找上那些神族都比和他們合作要有利些,為什麼還要費盡心思地把他們引過來?瑞恩世界有一句著名的箴言,甚至被雕刻在每個教堂的石碑上:「和惡魔談生意,無異於與虎謀皮」。愛德蒙不可能不知道,他會因此損失比原本更多的利益,甚至可能全盤皆輸……那麼,導致他做出這種決定的原因,又會是什麼呢?
……答案似乎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他費盡心思下套準備把他們一網打盡,要麼就是他有著不得不這麼做的忌憚理由。
比起前者,領主們當然更願意相信後者。稍作衡量之後,貪食領主辜勒便開口打了圓場:「我們當然願意相信你,愛德蒙二世,只不過這畢竟是筆大生意……」
妒忌領主因維蒂亞卷著自己的頭髮,漫不經心地道:「辜勒,你還是省省吧,可別代替我們做決定。如果他真的要談生意,為什麼始終沒有露面?從一開始,除了拉克西利亞那個蠢貨見過他以外,我們似乎都沒有看到他的蹤影吧?拉克西利亞說他成了一個人類,沒有親眼看見,我們又怎能輕易相信呢?沒準,這一切,其實都是拉克西利亞和他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中戲呢!」
拉克西利亞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蠢貨?多虧了你方才的言論,我總算找到了能夠形容你的合適辭彙。你竟然認為我和你是同族,不知道我是該趕到榮幸呢,還是感到屈辱呢?」
因維蒂亞同樣冷笑:「辭彙量竟然連剛出生的小惡魔都不如,看樣子活了幾千年,某人還是應該去賢者之塔進修一下文學啊。不知道當初埃拉是怎麼被你騙上手的?憑你這張柔弱的小白臉?還是你生搬硬套背下來的那些情話?埃拉和埃薇麗莎之所以離開你,該不會就是因為你背錯詞了吧。」
兩位女領主樂得看著他們為自己爭風吃醋,事不關己一樣地站在旁邊微笑。拉克西利亞幾乎和每一位男性領主都是情敵,因為他太懂得調|情,本身又執掌著色慾,和他在一起,任何人都能得到無上的歡樂。就算再怎麼瞧不起他,唯有歡愉是讓人無法拒絕的東西。
因維蒂亞和拉克西利亞的矛盾來源已久,拉克西利亞也早就習慣了和他打嘴仗。他不但會說情話,反駁起來也同樣言辭犀利,當即就把因維蒂亞噎得直翻白眼:「真是奇怪,難道你曾經潛入過埃拉的閨房,偷聽過我對她說過的那些情話嗎?某些人就連做chuang腳的機會都沒有,竟然還有膽量指責我的修辭水平……埃拉當初離開我,可是因為她發現了我和埃薇麗莎的關係。感謝你的存在,因維蒂亞,如果不是因為你,埃拉還不會這樣吃醋呢!」
因維蒂亞臉色唰地一下難看起來。暴怒領主和貪婪領主對視一眼,彼此都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腳踏兩隻船還敢這樣恬不知恥地當作炫耀的資本說出來,如果是別人也就算了,偏偏攤到她們自己身上,她們又怎會放過拉克西利亞?
傲慢領主忽然走了過來,摟住了拉克西利亞的腰,冷冷地道:「不要再轉移話題了,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浪費。辜勒說得沒錯,阿西狄亞,你為什麼始終沒有露面?你讓自己的管家拖延我們的那段時間,又究竟是在幹什麼?」
愛德蒙看戲看得正開心,聽到問話,也沒忘記迅速進|入角色。他沉默半晌,咬牙切齒地道:「這件事情,我可以向你們解釋……但是,你們必須保證,日後不能以任何方式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領主們的好奇心不由得被挑了起來,就連拉克西利亞也不禁多看了金山兩眼。他低聲對蘇玻拜耳道:「不要相信他,蘇玻拜耳,他比我們想象中的更要狡猾……我和他分別的時候,他還是一副好端端的樣子,還從我手裡拿走了許多珍貴的藥劑。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我不相信他又做了什麼……」
蘇玻拜耳卻只是漫不經心地拍了拍他的頭,隨口道:「哦,原來是這樣。影晶呢?先準備好。雖然不能透露事情的始末,但他沒說不準保存記錄啊。」
拉克西利亞眼前一亮,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把愛德蒙的言行舉止記錄下來,再隨手放在哪個角落裡,沒準哪一天就有小偷無意間闖了進來,發現了影晶,把事情傳播了出去……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再一次地被帶偏了,而是興緻勃勃地拿出了影晶,預備著愛德蒙登場的那一刻。
領主們紛紛發了誓,感覺著時間差不多了,愛德蒙便最後一次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儀錶,從金山之中登場了。
黑色的濃霧瀰漫開來,間或有灰白的霧氣在其中盤旋著散開。細小的黑色閃電在霧氣中穿梭著,讓整片濃霧都顯得神秘重重。金幣隨著腳步的挪動而發出了悅耳的響聲,叮叮噹噹地從山上滾落到了地下……
而後,在那肅穆莊嚴、邪惡萬分的出場背景下,鼻青臉腫、衣著光鮮也難掩形容凄慘的愛德蒙粉墨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