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雅各布嘆了口氣,帶著朱莉走了上去。剛剛走到三樓,他們就感到腳下的土地開始震動。朱莉還以為是地震了,遲疑著是不是要往下逃,卻看見雅各布依然鎮定自若地向上走著……猶豫了一下,朱莉還是跟著他走了上去。
房子震動得越來越厲害了,朱莉也開始越來越不安。在通向五樓的樓梯上,他們看到了老帕克。戴著匿形戒指的老帕克看起來和平常人沒什麼區別,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衣服,看上去很有英國人的派頭。他對雅各布打了個暫停的手勢,打量了朱莉一眼,道:「稍等,現在還不是進去的時候。」
雅各布臉色開始泛白。他知道老帕克就是之前曾把他嚇暈過去的骷髏,即使對方現在看起來和人類沒什麼兩樣,卻不能阻擋他發抖的決心。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努力想要讓牙齒不去打顫:「……大,大人在處理什麼事務嗎?」
「不,只是在修房子而已。」老帕克聳了聳肩,一副「你懂得」的樣子,「你知道……這棟房子實在是太破了。愛德蒙二世陛……冕下找了些專業的人士來,想把這裡變得稍微能夠見人……哦,好像已經停下來了,請容許我進去為你們通報一聲。」
他彬彬有禮地一鞠躬,走了進去。朱莉聽到雅各布牙齒髮抖的聲音,禁不住碰了他一下:「……先生,您還好嗎?」
雅各布發出了一聲驚叫,像是被嚇到了一樣地向上跳了兩層:「不……不不,我很好……」
老帕克的身影又出現在了樓梯口。他脫下了自己的帽子,微笑道:「莫雷爾小姐,冕下請您進去。」
朱莉強制自己鎮定下來,不去思考這棟房子的詭異,提起裙擺走了進去。
這棟房子原本是用來出租的公寓,房間當然不少,可是大多又小又逼仄,生活起居很不方便。愛德蒙當然看不上這樣的地方,哪怕只是在這裡暫時住上兩天,他也要把自己的地盤弄得符合龍的審美——也就是閃閃發光。
朱莉進去的時候險些以為自己來到了異世界。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唇角禁不住抽搐起來。像是藝術品一樣造型完美、從天花板上垂落的金吊燈,火彩璀璨、鑲嵌在椅子扶手上的碩|大鑽石,不知道是什麼材料製作、柔|軟美麗到讓人如同踩在月光上的華麗地毯……
朱莉幾乎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狠狠地揉了揉。然而再睜開眼時,她眼前的一切還是沒有改變。老帕克走到她對面的牆壁前,不知道按動了什麼開關,牆壁悄無聲息地向一旁滑開。他恭敬地向裡面彙報道:「陛……冕下,您約見的客人到了。」
愛德蒙二世坐在柔|軟的沙發上,舒舒服服地翻看著一本厚厚的卷宗:「唔,請她進來。」
朱莉竭力想要保持鎮定,卻依然魂不守舍地走了進去。這次她所看到的東西讓她的眼睛舒服了很多,不再像外面那個房間一樣閃爍著灼人的光芒,而整體偏向簡潔樸實。
——簡單地說,就是只有一座書架、一個沙發和一把椅子,幾乎和她剛才所見到的完全兩樣。
她當然認不出來,現在她腳下踩著的是神域出品的明光岩,沙發的材質是暗黑森林裡九級魔獸的皮,書架和椅子是矮人大師精心打造的完美品。等到她走後,地板上還會堆起像小山一樣的金幣和魔晶,以便讓愛德蒙二世幻化出本體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老帕克殷勤地為朱莉搬來了椅子,挪到了愛德蒙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朱莉忐忑不安地就坐,斟酌著自己的言辭:「……您好,大人,我之前接到了一封信……」
「不用這麼客氣,莫雷爾小姐。」愛德蒙把書扣在膝上,臉上帶著微笑,「美麗的小姐總是有特權的——叫我愛德蒙就好。」
「愛德蒙……先生。」朱莉差點咬到了舌頭。她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而對方那張英俊的臉也好像在哪兒見過……
契約並沒有什麼反應,也許是因為對方並不是唐泰斯的報恩對象。但她將會是個相當好的切入口。愛德蒙換了個姿勢,十指交握起來:「想必你已經收到了我派人送去的匯票和債權書,莫雷爾小姐。」
「是的。」朱莉十分緊張,手指緊緊地收住,「我……以及我的家人,都非常感激您的襄助……但是,恕我冒昧,您為什麼要忽然之間給予我們如此大的恩惠呢?」
深淵骨龍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家人。他沒有拆穿朱莉的謊言,懶洋洋地道:「當然不會是因為我的錢無處揮霍。不必緊張,莫雷爾小姐,我付出二十八萬法郎的代價,只是想從你們口中得知一點消息而已。」
朱莉不禁瞪大了眼睛。付出了二十八萬法郎,只是想得到一點消息?她謹慎地道:「家父雖然曾經是波拿巴黨人,但我們同皇帝並沒有什麼牽扯……」
俊美的青年笑了起來,緩緩地道:「我想知道的可不是這種消息,莫雷爾小姐……愛德蒙·唐泰斯,這個人,你曾經聽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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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莫雷爾小姐之後,愛德蒙繼續翻看著老帕克帶來的卷宗。這本卷宗是老帕克從德·博偉爾先生手中弄來的,除此之外,他還聽了一耳朵的監獄趣聞。
前一段時間的越獄事件一度鬧得沸沸揚揚,德·博偉爾先生當然也對唐泰斯印象深刻。他不但說出了和唐泰斯有關聯的那個人,還把唐泰斯的越獄方式當成趣聞說了出來。愛德蒙翻看著卷宗,事情的來龍去脈在詳細的材料中漸漸拼湊完整。
他之前猜得沒錯,唐泰斯的確是在監獄里找到了一位老師,不過這位老師已經死亡,而且也沒有什麼親屬,屬於不需要注意的類型。卷宗里夾著一封告密信,還是用左手寫的,顯然是唐泰斯的熟人乾的。而審訊的材料和檢察官的批註都傾向於對唐泰斯不利的地方,假如他真的是無辜的,那麼檢察官維爾福就一定會是他的仇敵之一。
現在只要莫雷爾小姐帶來他所需要的消息,復仇拼圖就可以基本完成了。
而眼下在莫雷爾家裡,朱莉帶來的消息簡直不亞於掀起了一場風暴。莫雷爾夫人抹著眼淚譴責了她的冒失,未婚夫埃馬努埃爾則溫柔地質問她為什麼要瞞著自己去冒險。老帳房科克勒斯卻歡喜地叫道:「二十八萬法郎!這下,先生,我有個好壞參半的消息可以告訴您了。」
莫雷爾先生的手在發抖。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還以為自己已經面臨了絕境。船隻接二連三地失事,開出的期票無人兌現,有兩筆多達十萬法郎的債務分別要在這個月和下個月還清,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為了保全家庭的名譽,也許他只好飲彈自殺。然而現在,朱莉卻帶來了債務已經償訖的好消息……對方甚至沒有提出過分的要求,而只希望能打聽到一個人的消息。
他還沒有從朱莉口中聽到那個名字,心神就已經處在十分激動的狀態下了。聽到科克勒斯的話后,他不禁大笑起來:「請說吧,科克勒斯先生,哪怕是再壞的消息現在我也可以承受,更何況它還兼有好的方面呢?」
「壞消息是,法老號遇難了。」科克勒斯鎮定地道,「而好消息是,船員們全都被救上來了。他們眼下就在您的客廳里,您要見見他們嗎?」
莫雷爾先生高聲請他們進來。水手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他們看起來衣不蔽體,十分狼狽,顯然受到了極大的挫折。他們遭遇的是無法預料的天災,作為水手來說,他們已經儘力了。
莫雷爾先生安慰了他們,又開始詢問遇難和被救的經過。一名老水手站出來回答了他:「……我們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已經到了抽籤決定誰要給大家當飯吃的地步啦!……但是從那片海域上剛好經過了一艘漂亮的遊艇,船長把我們救了起來,順道把我們帶到了馬賽。進港的時候我們還看到了一艘更漂亮的遊艇,據那船長的說法,也是同一個船主人的。」
「佩內龍,老夥計,你說這個幹什麼?」莫雷爾先生吃驚地道,心裡不禁有了一種奇特的預感。他不由自主地身體前傾,緊盯著老水手的眼睛。而水手把嘴裡的煙草塊ding到了另一側腮上,大聲回答道:「因為我聽到船長說出了一個名字,莫雷爾先生,他在向我打聽一個人!——而方才,恕我們冒昧,實在是門沒有關——我們聽到了朱莉小姐的話,她提到的那個地址,謝天謝地,我們認識,剛好是同一個人的曾經住址——」
朱莉不由得喊了起來:「愛德蒙·唐泰斯!爸爸,他向我打聽愛德蒙·唐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