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出巡
他搖頭苦笑,心知這一次虧大了,盛氣而來,卻是背了一身的包袱而去,巡視完畢,他肯定得上書肯定在徐州優先修築鐵路的方案,這樣一來,可就算成了箭靶子。廬州的皖系饒不了他,第一鎮的從龍系也對他滿腹怨氣,而徐州這裡,天知道老百姓會在底下怎麼罵他。
鐵路一修,短期內會造成大批人失業,這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好處是明顯的,而且更大,不過在短期之內,只有淮安的軍政府會感受到。鐵路一修好,少了不少運輸環節,成本大為降低,淮安的工廠出貨更加方便快捷,已經橫掃南北中國的淮安出品,又能給眼前的這位大帥帶來巨大的商業利潤,而賺來的銀子也能讓他放開手腳,把軍隊的規模繼續擴大下去。
看到丁寶楨滿臉苦像,張華軒也不覺搓手而笑:「呵呵,主要還是缺錢啊,太辛苦咱們大司馬了。」
丁寶楨鬱悶之極,知道自己不論是斗手腕心機還是臉皮,都斷然不是眼前這位不要臉皮的大帥的對手,想來今日雖然自己頗為鬱悶,倒也搞清楚了不少大帥將來的方向,這樣做起事來可以比常人更得先機,也算是不無小補。
別的不說,將來北京一下,他就會當先擁立張華軒即帝位,改國號立新朝,第一份擁立的大功必定是屬於他的,就這一條,日後史書煌煌鐵筆。歷代新朝帝王都得承他地情,而他丁某人,無疑也就是張華軒最為心腹倚重的大臣,做的事少了,權威卻增加了,也是樁大好事。
他也無心再和張華軒多糾纏,這會子從心底里是服了這個狡猾如狐的大帥,當下只向張華軒略一拱手,便即倉皇而逃。
看他如此,張華軒不禁哈哈大笑。半響乃止。
他這個大帥是夠寂寞了。兩世為人,加起來年紀都過不惑了,這種心境常人怎能明白。而此時放眼看去,能成為知已好友的,已經斷絕無人。就算是如丁寶楨和沈葆楨這樣的士大夫能與他平等相交,終究也不能彌補將近兩百年的代溝。而等他稱孤道寡之後,就連今日這樣的場景,也是再看不到了。
友情如此,親情也是不堪。除了一個張紫虛外,其實他能真正信之任之親之的親人也是沒有。夫人翁氏出生江南望族。大家閨秀出身待他恭謹有加,這一輩子做到舉案齊眉很容易,說起相親相愛就有些遙不可及。這幾年來,無論他與夫人如何相處,總歸有一條說不清看不明的鴻溝在,無法逾越,也填補不得。
夫人賢慧,他地軍務政務從不插嘴,一心幫他操持家事,不讓他後院起火。成婚很久沒有子嗣。還是夫人主動幫他尋得兩個二八年華的良家女子為妾,想到無根基無後代的隱憂,張華軒也坦然笑納了。半年前納妾。現在雙雙有了身孕,消息傳出,淮安大喜,淮軍大喜。他的身份,已經讓他沒有了純粹的家事了。
除了夫人,便是一些堂兄弟。爭氣的已經為他效力,在淮軍中擔任軍官,或是從政,對這些宗族兄弟在忠誠度上他可以信任,不過要論起親情私交,他們連丁寶楨等人也不如。張南皮和左季高他們怎麼說也是這個時代的精英,在氣質談吐城府和天下大勢的見解上與張華軒頗有共通之處。至於那些原本的農家與商人子弟們。如何能與張華軒杯酒言歡?
翁家兄弟,名為郎舅。其實更加複雜。翁心存兩代帝師,對清廷忠貞不渝,局勢如此危急,翁老爺子也不曾設法南逃,若是北京一下玉石俱焚,要麼死節,要麼可能被亂軍殺掉,這樣一來,與夫人的關係,與翁氏兄弟地關係,也是為難。
想到這裡,不免得覺得這一次的人生雖然在權力與家國大計上縱橫捭闔得意之極,不過在除此之外的樂趣上,未免小了許多了。
這些東西張華軒早就明白,也有所準備,只是偶然之間,仍然有點惆悵罷了。
「罷了,休再有這小兒女之態。」
張華軒輕輕搖頭,前方戰事要緊,後方閻敬銘忙的幾乎吐血,隨著淮軍打下來的地盤越來越大,後方政務上的壓力也會越來越大。幾天之後當丁寶楨與閻敬銘溝通之後,便要著手改革政務處,將這個部門的權力下放各部,比如稅務部與海關就是獨立自主,不再受內閣的指揮,只到年尾上繳收入與報表便是。而城管衛生警察部門也許可權下放業務自主了,這些有著一定技術性的實權部門,還是不能受到太多干涉。執法如此,官吏們手中的判案斷案地權力,也一併收回了。按區域設立巡迴法庭,將來還要成立最高法院,這些都是要在近期開展的工作。
事情做起來簡單,掛幾塊牌子就能把衙門開張。不過每個部門都缺乏大量的專業人才,稅務司與海關是重中之重,聘請了一些洋鬼子,求是大學堂里培訓了大量地財務人才,不過這些年輕人沒有經驗,而洋鬼子又不能用的太多。這些事情不是學幾本書會打算盤就能做好的,現代經濟的複雜之處,連張華軒自己也搞不大清楚明白,更不要說那些剛出校門的學生了。有時候張華軒苦惱起來,明知道赫德就在淮安,恨不得抓了此人就地任命這英國鬼子做總稅務司,反正歷史已經證明,雖然這個傢伙腦子裡最大的主子還是英國政府,不過洋人辦事認真負責,其實大清地稅務司要是沒有這個矮個子的話,將會更加的不堪。
除了稅務與海關缺乏真正的人才外,警察部門缺乏刑偵破案的器械與人才,也沒有現代法律意識,抓到人犯的第一反應還是打一通板子,也沒有防暴警察與民警巡警等大批的警種之分。至於巡迴法院,則缺乏它需要地
頭疼,張華軒一想到這些事就覺得無比地苦惱和頭疼。這個時代的中國太缺乏細緻地嚴格分工的現代意義上的人才了。而這些門類分明嚴格分工的專門人才,在西歐和美國一抓就是一大把,中國,已經嚴重落後於世界了。
這種落後,不是建起一支強大的軍隊就能彌補的。就算是小日本,明治維新幾十年後靠著博命的精神與大清賭贏了國運,迅速崛起成為亞洲乃至世界的列強之一,不過底氣不足,人才儲備不夠使得它沒有底蘊,二戰時舉國上下就剩下了一幫瘋子在主政,一戰之下差點把底補也輸掉。而小日本輸了二戰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緊抓教育,在全國都吃不上飯的時候小學生卻可以在學校吃免費的午餐,就是靠這種精神和孤擲一注的手腕,幾十年後的日本又成為第二經濟強國。
人才儲備,才是重中之重啊。他現在擁有大量的當世人傑,不過這些人局限於這個時代,已經不可能做出太多太大的改變,張華軒認為,中國真正轉變的契機是淮軍一統天下,而崛起后真正強盛的底蘊,卻是在淮安的求是大學堂。
張華軒揉揉想的巨痛的太陽穴,隨著丁寶楨的離去,他在改革軍務后最後改革政務的舉措也將真正著手進行,百廢待興,萬物新蘇之際,實在沒有理由來浪費有限的時間。
公元一八五六年五月二十日清晨,淮軍軍令部長丁寶楨奉命出視地方情形,穩固後方。兩江總理淮軍大帥張華軒親自將丁寶楨送出轅門。
「稚璜,這一次代我安定後方,著實辛苦,等回徐州后,再設宴為你接見。」
大帥行轅處,張華軒拱手行禮,顯得極為誠摯。
大帥威權漸重,而仍然如此禮遇舊人,在丁寶楨出行之際居然親自送出轅門,這種禮遇也算難得。
要知道前一陣子中軍鎮三千將士出擊,張華軒也就是在帥府居處召見了管帶一級的軍官,稍加垂訓便罷。就算如此,內衛參將鄭安遠與下屬的十餘管帶也是感激涕零,甚為激奮,臨行之際能得大帥召見,這是何等禮遇恩寵,算是中軍鎮的一種殊榮,這自然叫將士們無不感奮之極。
看著眾人艷羨眼神,丁寶楨卻是苦笑。他有苦自己知,這一次出行是張華軒把他放在爐子上烤,現在禮遇,也不過是還報他辛苦萬一罷了。
當下卻也只能把戲做足,張華軒拱手,丁寶楨卻是躬身回禮,再三請張華軒回身。兩人又隨意客套幾句,丁寶楨突然想起一事,不覺向著張華軒問道:「聽說袁甲三這個混賬一退再退,桂英和勝保的軍隊已經打散了,也跟隨著袁甲三一路跑,此人擅於統兵,舊部雖敗不散,還有幾千人護著他一路向歸德逃。那裡與捻子的地盤犬牙交錯,袁甲三這個禍害是要引動咱們大軍和捻子也交起手來,這樣河南與山東會師的時機,又得推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