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醫療貧瘠年代
17床上躺著一個面如黃蠟的瘦弱年輕人。
他一直咳嗽著，一邊咳嗽著，還一邊笑。
嘴裡好像一直在念著什麼。
周野吾深吸了口氣，他走向17號病床。
這裡是所有因果的源頭！
「李司鳳，等下我這邊給你叫了感染科醫生的會診，你今天早上不要出去亂跑了，我已經給你下了接觸隔離的醫囑，你邊上的老太太也已經換到其他病房，現在這個病房就你一個人了。」周野吾面無表情地說著。
他冷冰冰地看著李司鳳，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被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李司鳳感到極其不舒服。
但李司鳳很快就不以為然了。
「怎麼了，老的被抓走了，小的不開心了？生氣了？」他調侃著說道，語氣里滿滿的嘲諷。
周野吾手上的青筋暴起。
注意到周野吾明顯生氣了，守在李司鳳邊上的幾個小混混上前來，嘴裡壞笑著：「你幹什麼？醫生難道要動手打病人嗎？」
動手打人？
我恨不得直接把你們這些垃圾都從14樓的窗戶丟下去！
周野吾心中怒氣難消。
一想到盡職盡責的陳日源居然被這些人設計了，心中就為他不平！
李司鳳的肺結核加重的越來越明顯，驟然間又咳嗽起來。
他一咳嗽，擦嘴的紙巾上就會有血跡！
周野吾嘆了口氣，惡人自有惡人磨。
「你們離他遠點，他是活動性肺結核，T-SPORT試驗是陽性，不要也被傳染了。」周野吾作為醫生，他知道自己有義務去做一些提醒。
不然滿屋子的飛沫，很快就會有接二連三的被傳染！
小混混們似乎還不為所動！
周野吾心想這真是一群愣頭青，果然不知者不畏！
「李司鳳是T-SPORT陽性，考慮肺結核的可能性較大，他的痰培養結果也出來了，培養出了結核分支杆菌，大概率處於肺結核活動性，具有傳染性！我建議你們留一個人照顧他，其他人就不要呆在這了。」周野吾聲音講的很大聲，他想確保所有人都能聽見去。
這時候所有人都聽清了周野吾講的話！
原來李司鳳不是肺炎！
是結核！
是會傳染的！
其中一個小混混一聽會傳染，就站得離李司鳳稍遠。
還有個小混混面色鐵青，「醫生，這個肺結核就是癆病嗎？人傳人很厲害的對吧！那我們怎麼辦，我們這幾天都在老大身邊！」
周野吾看著床上一時間有些眾叛親離的李司鳳，冷冷地笑著：「不用害怕，你們現在就排隊去感染科門診查下PPD和結核抗體這些指標，確認自己沒有感染后就能離開醫院了，如果查出的結果有問題，我會馬上安排你們去感染住院。」
小混混們起初害怕李司鳳動怒，站在原地還不敢動！
周野吾嘆了口氣道：「現在這個點感染科門診的病人還不多，過一會那些發熱的病人過來篩查，你們要是去排隊就更危險了！」
發熱！
新冠疫情？
「老大，我們先走一步！」
「大哥，你保重……」
小混混們一聽一下子就跑出病房，沖向了感染科！
病房裡只剩下了周野吾和李司鳳面對面。
「我還有救嗎？」李司鳳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說了這句話。
也許是他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真的大不如前了！
短短几天，他覺得整個軀體似乎就是一個裝著靈魂的容器了，很難再受自己控制！
清晨的時候，他想喝杯水，卻發現想抬手，卻不小心直接將水杯打碎了！
李司鳳是個要強的人，他不想下面的小混混看見自己老大居然混成這幅模樣……
所以看著那些小混混衝出病房的一瞬間，他反而釋然了。
終於不用再裝了！
他也……怕死！
周野吾冷冰冰地看著李司鳳道：「你相信罪有應得嗎？」
李司鳳笑了笑，他理了理自己枯槁的頭髮，「如果你看見自己的父親死在眼前，就是因為誤診，你咽的下這口氣嗎？」
周野吾知道李司鳳對於父親之死一直耿耿於懷。
他向前走了一步，想把自己知道的真相講出來！
周野吾嘴唇微微顫動，「你只知道是誤診，可是你知道當時醫療條件有限嗎？當時陳主任在的醫院裡檢驗結核的檢驗室出了問題，測的結果不準，當時CT全院共享一台，整個國內對於肺結核的診療都沒有完全規範化。」
李司鳳面容猙獰道：「所以我的父親就該這樣莫名其妙死在病床上嗎？」
周野吾握著拳頭道：「那難道陳主任就該為當時整個年代的醫療水平買單嗎？當時所有的檢驗都查了，你還能讓他怎麼辦？」
肺結核的確診條件，要麼找到結核菌的細菌學依據，要麼是典型的結核病病理學依據，要麼是診斷性治療有效。
在陳日源剛剛工作的那個年代是非常難做的的！
就算是現在，影像學檢查是發現肺部病變的重要手段，但大多還是不能僅憑影像學結果確診肺結核。
支氣管鏡檢查、經皮穿刺肺活檢等方法是獲取深部標本或病灶局部標本進行細菌學和病理學檢查的重要手段，可提高診斷水平，但都不可能達到100%的效果！
免疫學檢查，包括PPD皮試、T-SPOT、結核抗體檢查，是判斷是否存在結核感染的重要檢查方法，但還是不能肯定患有肺結核病，也就是說都不是確診條件。
而像李司鳳父親那種痰菌陰肺結核的診斷就顯得難上加難，需要綜合各項檢查結果及診斷性治療的效果才能作出判斷！
陳日源已經儘力了！
窗戶開著通風。
伴隨著一陣春潮的寒流，李司鳳臉色慘白，又止不住咳嗽起來。
他想起當時父親死掉的時候，陳日源曾經親自登門拜訪，在門外等了三天三夜才見到母親。
而母親終於還是原諒了他！
據說當時因為父親有黑道背景，作風很差，幾乎沒有醫療機構願意收治他！
是陳日源力排眾議，收治了被稱作大惡人的父親……
如果沒有陳日源，其實李司鳳的父親一樣要死。
不過是死在病床里，和死在家裡的區別而已。
那時候很多人都恨不得他們一家都死，李司鳳的爸爸壞事做盡，一出事了，身邊的小弟走光，很多人就上門報復！
最狠的一次，一伙人拿著大砍刀半夜三更砸了他們的鐵門！喊著父債子還！
好在有好心路過的人打了報警電話，才趕走了他們。
第二天陳日源聞詢就趕了過來，在旁邊租了房子，蹲了一個月，有一次那伙人又來了，陳日源完全不顧危險，就衝上去把他們都罵退了！
狠的怕遇到瘋的！
當時陳日源就像瘋子一樣制止他們！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個醫生，就真的放下砍刀走了！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來找李司鳳一家的麻煩！
再後來，陳日源頂不住內心的煎熬和壓力，主動離開了天豐最好的醫院！
降級去了現在的醫院！
一恍惚，這麼多年過去了。
李司鳳苦澀地露出笑容。
「我做錯了嗎？」他微弱地問著，卻不知道在問誰。
這時候病房的門開了。
一個慈祥的老女人提著大包小包走了進來。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女人溫柔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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