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都是新來的

老周沒有食言，打電話讓秘書姜源通知人資部下達任命范彥洵為製造中心總經理兼運營總監，林正宇為副總經理的文件。人資部部長任重在看到范彥洵的個人履歷及老周定的薪酬標準時，不禁微微驚嘆：從華東理工大學到新加坡MBA，從NE德國總部到NE中國，他的到來，成為懷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經營層。

范彥洵知道，沒有哪個BOSS會白白給這麼豐厚的見面禮，老周的野心，是成為NE鉑金經銷商，同時大大升級自家品牌。當然，他也沒有空手而來，帶來的是先進的技術設備，先進的管理理念，以及NE報備的重點大規模項目。他曾見過不少三四線城市工廠，有一家鋼鐵廠的鍊鋼車間光線昏暗，雖然那時已是十月，工人們卻還是赤裸上身，汗流浹背地抄起鐵鏟往燒得通紅的鍊鋼爐送碳，他們的肌膚黝黑髮亮。

「厚德載物」范彥洵凝視著那四個大字，趙琛一路跟他講著懷宏的歷史，把他引向右前方集團大樓：「行政部門集中在這層樓。」

「等下，先進車間看看~」他看著每座廠房上標註的字母：「A廠房就是主要生產NE品牌產品的吧？」

「對，」趙琛從工具櫃拿過兩頂安全帽，前台的小姑娘站起來，笑盈盈地說：「趙總好！」

趙琛應道：「嗯，這位是新來的范總。」

「哦，范總好。」小姑娘突然有點羞澀。

「你好。」范彥洵一向禮貌得體。他走向前，趙琛這個死不正經的抓住一切時機調戲姑娘：「哎，又變漂亮了啊~」

「趙總你怎麼那麼討厭~」小姑娘捂住臉。

踏入懷宏寬敞明亮的車間，范彥洵有一種相當接地氣的豁然開朗的感覺。林正宇和朱辰迎面走來，相互介紹后一起查看生產現場。林正宇降級為副總，心裡多少是有點不爽的，他倒要看看，這個姓范的就有多大能耐。

機器的轟鳴聲夾雜著工人們時不時發出的高喉嚨大嗓門的喊話聲，就像快過年時熙熙攘攘的街，跟想象中的確實不太一樣。

「人間煙火」，范彥洵腦海里蹦出這四個字。一路上不乏好奇的眼睛，幾個女工湊到一起：「那個就是新來的范總？看上去好年輕啊！」

「我覺得，應該把每道工序自己體驗下。」范彥洵說。

「不能吧，范總，沒這個先例啊。」趙琛有點不可思議，別的總來都是一副「我是領導」的傲嬌模樣，這范總是個高材生，應該更有樣才對啊。林正宇和朱辰也覺得有點不合常理。

范彥洵笑笑：「適應適應環境嘛，我在總部的時候體驗過的。」

趙琛說：「那總部都是全自動化，我們這還是有很多手工操作的。」

「這不更好，都坐辦公室當鍵盤手多少年了，就當活動活動筋骨。」

「要不，請示一下周總？」林正宇說。

家族民營企業，一把手的決策很有分量，老周同意范彥洵在相對沒有那麼繁重的裝配車間體驗工序，至於其他，看看就行。在飯點時間，老周見范彥洵和趙琛兩個沒來二樓小食堂吃飯，一問說是去一樓大食堂體驗員工大鍋飯去了，老周心想，這個年輕人有點不按常理出牌嘛

每到飯點時間是一天中最熱氣騰騰的時刻，工人們排著隊交頭接耳，翹首以盼，有些伸長脖子看打菜窗口上方滾動的今日菜單字幕。范彥洵雙手插袋，排在隊伍中，對每一個投來好奇目光的員工回以淡淡微笑。

一些認識趙琛的員工過來驚呼：「呦，今兒什麼風把咱小趙總吹來啦？」

「哎，小食堂的菜都快吃膩了，需要換換口味嘛！」趙琛也沒有領導架子，跟哥幾個勾肩搭背起來：「這位就是范總，以後你們的大領導。」

「哦，范總，知道知道，一會坐一起吃飯啊~」

范彥洵比較喜歡這樣輕鬆愉悅的氛圍，20幾歲的男生談論著組隊玩的遊戲和最近看對眼的女生，年長些的談論房車，投資，老婆孩子，隔壁桌的大姐們興緻勃勃地東家長西家短有趙琛這樣超能侃大山的人在，不愁會冷場。這會，他正給大伙兒說著自己留學大美帝時見識的各色異域美女，這永遠是男人們熱衷的話題。

彷彿回到學生時代，離家住宿舍，雖然都在魔都，但基本也是節假日才回家。懷宏給找的宿舍附近就是島安市當地一所重點高中，對於這樣的安排他覺得挺好，校園相對清新的氛圍符合他的心境，雖然會有那麼一絲離開魔都來撒野的邪惡想法。

方清遙被分配在C組裝配，在組長韓楓的帶領下先熟悉作業區域及機器設備。這個韓楓看上去跟自己一般大，卻偏偏裝出一副很老成的樣子。清遙撇撇嘴跟在他後面，聽見工人們在工作時間也會時不時聊幾句天：「新來的范總還挺平易近人呢~」

韓楓今年26歲，還是只單身狗，他膚色略黑，濃眉大眼外加一張包子臉。見新來的妹子長得還不錯，韓楓故意放慢速度，等她并行，講解。

「呦，韓楓又帶徒弟了唄~」通道對面其他組幾個男生不懷好意地調侃起來。

「去去，一邊去，快打你的螺絲，今天做不完小心朱辰又要發飆！」韓楓不耐煩地擺擺手。

幾個男生哈哈笑著轉過來對清遙說：「妹子，你可小心點，你們組長啊，還是個單身狗！」旁邊的胖胖做出誇張的表情，清遙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韓楓扭過頭，看見她的笑，一瞬間丘比特的劍正中紅心。唉，自己何嘗不是只單身狗呢？她的笑容漸漸黯淡下去。

接下來的日子，韓楓盡量安排方清遙做輕鬆簡單的工序，他對她的特別照顧，吃飯都要跟她坐一桌，他看她時嘴角的笑意，整個組的人都看在眼裡，一些熱心的大姐更是有意撮合他倆。

「韓楓這孩子不錯，做事認真負責，年紀輕輕就當組長了~」

清遙對他說：「韓組長，我沒那麼嬌氣，你可以再安排些其他事給我做啊！」

韓楓是不錯，但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

范彥洵從A區看到B區，基本了解了每一道工序的先後及作用，接下來應該去C區裝配。工人們基本都知道，新來的范總，沒什麼領導架子。耳聞工友們的口口相傳，加上任珂說的范總可是個高材生，她在NE職業圈查到他的個人履歷，證件照上的他一臉嚴肅，頭髮乾淨利落，眉宇間有一股英氣，微蹙，若有所思的樣子。她內心感嘆：精英啊，長得還不賴在這之前，她只在車間看見他和其他幾個部門頭領去開會，在一眾大腹便便，或矮或黑的中年油膩領導中，他穿著整潔的職業白襯衫，最上面的領口紐扣未扣，襯衫下擺整齊地捻進黑色修身工裝褲，邁著一雙大長腿，深棕色的褲帶勾勒出校園男生清瘦挺拔的身姿，又帶有些許成熟男人的力量感。嗯，要麼是天生身材就好，要麼就是非常自律。方清遙本就對穿襯衫的苗條男性有莫名好感，有些中年發福的男人非要把襯衫下擺塞進褲子，凸出的肚子大幅度下垂，如果再來個提褲帶的動作，順便再打個拖長音的「飽嗝」，簡直要讓人翻無數個白眼。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分裝著各類零碎附件，全然不知范彥洵已經走到她身邊。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清遙聞聲抬頭，五月的陽光正灑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內雙微微顯現，眼裡似有星辰大海。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鼻樑高挺，薄唇微抿，雖沒有第一眼驚艷，回歸本真的淡淡木質香氛包裹著微光，像踏著森林而來，彷彿置身其中，悠遠而綿延。

「請問，一件800A的樣品上需要多少顆這樣的螺絲？」他指指她手裡正在整理的六角法蘭。

清遙內心有小鹿在撞，手一抖打翻了紙盒內剩餘的法蘭，她趕忙彎下腰去撿，支支吾吾道：「那個，那個，我是新來的，不太清楚」

一雙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映入眼帘，他的普通話及其標準，語速不急不緩，聲音富有磁性，卻並不低沉，而是透著清亮：「別緊張，我也是新來的。」范彥洵幫她撿完法蘭，起身，把紙盒遞給她，直視著她的眼睛，帶著距離感的平和，微微一笑：「我就是隨便問問。」

她獃獃地接過紙盒，望著他轉身而去的背影。他不會知道，有一種情愫，開始在她心裡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