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親轟炸團（上）

在島安這座長三角三線城市，女生一到25歲，家裡的七大姑八大婆就開始輪番上陣給介紹對象。有時候想想，方清遙覺得挺哭笑不得的，上學期間學校與家長聯手嚴禁早戀，一旦畢業步入社會，畫風突變，開始各種張羅子女的結婚對象，這又不是菜市場選大白菜，哪那麼容易看對眼？老媽不明白女兒看了那麼多小夥子怎麼就一個都沒成呢？她不知道，對女兒來說，感覺很重要，初次見面沒感覺，後續也不會有多少感覺。清遙不想為了結婚而去相親，她希望有一天如果自己結婚了，是因為愛。

清遙會在每晚看書學習疲乏時，想起與范彥洵第一次相見對話的場景，想起那天怦然心動的感覺，想起他微笑著說出她的名字，想起他的雲淡風輕，泰然自若她盼望著能離他的世界近一些再近一些，盼望著有一天自己能夠足夠自信自然地與他談笑風生。走出青澀純真的校園，也已經過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而暗戀一個人的心情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一樣的，只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她在內心深處小心翼翼守護這份情愫，只有自己知道的甜蜜的情愫。

當任珂拉著清遙興高采烈地對著鏡子化妝時，說：「遙遙，你知道自己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哪裡嗎？」

「哪裡啊？」

「笑容啊，你笑起來很好看！很多男生會喜歡笑起來好看的女生，所以啊，你應該多微笑！」她拿著化妝刷手舞足蹈地比劃著：「我老公這個好哥們啊，自己開的個性酒吧，還組建了樂隊呢，他是主唱。今晚吶，他們酒吧開演唱會，肯定挺熱鬧的！我們要早點去，佔個好座。」

清遙沒怎麼去過酒吧，印象中那是狂歡喧囂，釋放壓力與慾望的地方，自己去了也放不開。她拉開衣櫃，找出白色繡花的連衣裙，還是簡單些自然些。「阿珂，你說，一線城市的人是不是結婚都挺晚的？」她紮起頭髮，隨意問了句。

「你說北上廣深啊？應該是吧，怎麼啦？」

「沒怎麼，就隨便問問~」

來到市區最繁華的步行街，一個酒吧起的名字倒挺文藝，叫「只為遇見你」。演唱會還沒開始，舞台上的架子鼓，話筒架已經準備到位，樂隊的幾個男生開始試音。跟在阿珂他們小兩口身邊，看著他倆時不時你儂我儂的恩愛樣，清遙覺得自己這個燈泡應該盡量離得遠一些。阿珂極力照顧她的情緒，對老公使眼色：「親愛的，讓你哥們給我們安排個最佳觀看位置~」

「得嘞~」他歡快地跑去了後台。

清遙還是覺得有點彆扭，心裡怪怪的，阿珂拉著她的手並排坐著，點了兩杯橙汁。

李嘉俊摘下耳機，順著好基友說的方向望去，他不會忘記初次見到她的場景，她扎著少女感十足的丸子頭，一張秀氣的鵝蛋臉，時而笑意盈盈與閨蜜聊天，時而托腮啜一口果汁。跟那些他交往過的女生不太一樣，卻又說不出來是哪些地方不一樣。嗯，也許可以，認識一下。

台上的主唱男生穿著黑色燙金字母T恤，深藍色牛仔褲，留著酷感十足的飛機頭，一手托著酒紅色電音吉他，一手握著話筒架，唱了五月天的經典曲目，引得台下一眾迷妹尖叫。阿珂這個人來瘋興奮地說道：「哇塞，他真像一顆耀眼的star！」

「今天是『只為遇見你』開業一周年，也是我們的樂隊——BlackFive（黑色武樂隊）成立三周年，為了感謝大家的光臨與支持，所有酒水消費打半折！」李嘉俊抬起右手，做出搖滾手勢，眾人歡呼喝彩，把演唱會的氣氛推向高潮。在台下一眾紅男綠女中，偏偏他一眼就看到那抹清甜耀眼的白，她的身材纖細勻稱。

他清清嗓子，說道：「今天呢，還要唱一首抒情新歌，送給一位女生，希望有可以認識她的機會。」

眾人再次瘋狂歡呼。

是啊，他真像一顆耀眼的star。當這顆star向台下自己所在的方位走來，清遙還是萬萬沒想到，那些彷彿只會在偶像劇里出現的場景，太不可思議了！

阿珂抓著清遙的胳膊：「看，他走過來了！」

李嘉俊唱著那首《水星記》，眾人漸漸讓開通道，他走到她面前站定，看見她有一雙如溪水般靈動的眼睛。歌曲接近尾聲，只見他嘴角微微上揚：「方清遙，你好，我叫李嘉俊，很高興遇見你。」

來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快半年了，范彥洵待在單位的時間最多，在工人們加班的夜晚，他會到生產現場查看，直到包裝最後一道工序結束。在大家不加班的夜晚，也是待在辦公室查閱資料，翻看專業書籍，不經意間看一眼手錶，便收拾收拾，開老周配的君威回宿舍。他會在沒什麼公務的休息日回魔都，可是安欣的雜誌新開了環球旅遊美食欄目，她天南地北地到處飛行，待在家的時間不長。短暫的溫存后，她總會摟著他說等忙完這個欄目，就好好陪他。安欣有主見，事業心強他是知道的，他應該支持她才對，但作為主編，她有必要這樣什麼事都親力親為嗎？本來自己被外派三年，有時間才能回家，她卻如此之忙。把女兒范希慧交給當建築工程師的父親和當大學教授的母親，他是放心的。希慧越來越乖巧懂事，她揚起天真的小臉，用稚嫩的嗓音說：「爸爸，爺爺奶奶說了，爸爸媽媽工作都很忙，希慧要學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現在已經會自己穿衣服吃飯啦~」他總會無限溫柔地把小情人摟入懷中，親親她粉嫩的臉頰：「希慧真棒！」范彥洵不喜歡無盡的應酬和飯局，能推的盡量推掉，也有實在不能再推的，比如趙琛的多次熱情邀請。他倆年齡相仿，又都有海外學習工作的經歷，所以比較聊得來。

「你說你的外派生涯還能再無聊些不？我跟你說啊，人生在世啊，可短暫了，應該及時行樂呀！」趙琛搭著他的肩膀，眉飛色舞地說道：「錦江一號，我們這最高檔的商務休閑會所，雖然比不上魔都的那些，不過還是可以去看看的~」

那魔都的高檔會所他也沒怎麼去過，跟著趙琛走進錦江一號，大堂里一邊站著的是濃妝艷抹，說話嗲聲嗲氣的公主，另一邊是看上去年紀沒多大的少爺。穿過昏暗的過道，牆邊一張舊黑皮沙發上坐著五、六個年紀比較大的公主，濃厚的妝容遮不住臉上的風霜，她們一邊抽煙一邊罵罵咧咧，大概是抱怨年輕漂亮的公主害得她們生意越來越難做。在看到范彥洵時，她們睜著畫著濃重眼影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看，毫不掩飾地露骨，那種感覺就好像要被人扒光衣服一樣，他不由深呼吸，加快腳步離開。

趙琛訂的是豪華包廂，他在寬敞的正中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呦，趙老闆，今天有什麼需求？」領班嬉皮笑臉地點頭哈腰。

「老規矩，軒尼詩格蘭傑，另外把小茉莉，小百合叫進來！」他嫻熟地掏出亮閃閃的至尊VIP卡，夾在左手食指中指間，越過玻璃茶几遞給領班。看來，趙琛是這裡的常客啊。

「好嘞！」領班雙手接過卡，退出門去。

「沒必要這樣吧，就來吼兩嗓子消遣消遣的~」范彥洵見他這麼大手筆：「你這樣，要我下次怎麼回請你啊？」

趙琛嘿嘿笑著湊近：「你說，你外派工作，三年~」他伸出三根手指：「你，難道不會感到寂寞嗎？」

范彥洵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滾，我可是有原則的人~」

趙琛繼續湊近：「這種事情，我們男人之間都是心照不宣的~」他拍拍范彥洵的肩膀：「兄弟，我理解你的寂寞與煎熬~」話音剛落，兩個妝容妖艷，身姿妖嬈的女孩子推門而入。

「哎，小百合，今天你可得好好陪我們范老闆啊！」趙琛摟過那個叫小茉莉的，摸出一根九五至尊，女伴笑盈盈地遞上打火機，幫他點煙。

「趙老闆，你就放心吧！」小百合嬌滴滴地應道，緊挨著范彥洵坐下，親昵地摟住他的胳膊。她身上的香水味太濃烈，混著煙味，范彥洵開始感到隱隱頭疼。趙琛遞過來一根煙，他忙擺手：「我不抽煙，謝謝。」見狀，趙琛便不再勉強。

「范老闆既然不抽煙，那我們就喝酒吧~」小百合塗著鮮紅甲油的手滑過他的襯衫落下，倒了兩半杯威士忌。旁邊的趙琛和女伴你儂我儂地膩歪，耳鬢廝磨。逢場作戲，搭配默契，范彥洵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擅長。小百合渴望與他親昵，她對自己的狐媚功夫還是有自信的，但今晚這個男人的定力，未免太強勁了些。他刻意保持距離，搞得她有點挫敗感，只得悶悶喝酒，百無聊賴地點歌唱。

「呦，趙總今晚有活動怎麼也不叫上我啊？」極具辨識度的公鴨嗓，沒想到齊霖也來了：「呵，范總也在，好巧啊~」

「齊總，瞧你說的，我這不正準備打電話給你呢嘛~」趙琛微微坐起身，一臉堆笑，晃晃手機招呼道：「來來，一起喝酒~」

見有新目標出現，小百合趕緊湊過去，好歹今晚得有點收穫呀！齊霖接過趙琛丟過來的煙，小百合熱情地幫他點燃。煙霧繚繞間，小百合發現新來的這個男人貌似對自己也不太感興趣，不由在心裡哀嘆，今晚真倒霉，遇到兩個奇怪的男人。齊霖背靠在沙發上，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饒有趣味地打量著一口一口喝威士忌的范彥洵，空氣中瀰漫著怪異尷尬的味道，范彥洵只想快快結束，回去休息。點唱機上的綿綿情歌還在悠悠地唱著。

從酒吧回到家，清遙覺得像李嘉俊那樣的男生，也許只是一時興起，心血來潮吧，當時會有驚喜和浪漫的感覺，在這之後，她便不再多想。

韓楓微信發來信息：「清遙，明天休息，你在家幹嘛啊？要不我請你看電影去吧~」

她正想著怎麼回復，老媽笑嘻嘻地推門進來：「遙遙啊，明天你休息，跟媽媽去辦點事情唄~」

她十有八九能猜到是什麼事，雖然不情不願，至少找到回復韓楓的理由：「明天我要和我媽去辦點事情，估計沒有時間啊~」

清遙穿上田園碎花連衣裙，頭髮清爽地紮起。

「嗯，這樣讓人看了感覺很舒服，」老媽笑著：「我閨女還是蠻好看的嘛！」

在相親見面會高頻率發生的KFC，對面的男生個子不高，微胖，他顯然對清遙很鐘意，渴望與她單獨說話。老媽和大姨互相使眼色，借口去買東西。

男生有點緊張，不停搓手：「我叫唐愷，在太陽能廠當質檢員~」突然像找著些勇氣似的，提高聲調：「我覺得，你就是我喜歡的類型，文文靜靜的~」他靦腆地笑著：「我呢，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良嗜好，平時下班回家后就打打遊戲~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在家看看電影看看書~這樣平淡的生活，我覺得挺好的，你覺得呢？」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看來就是一個十足的宅男。

清遙鬱悶地一口一口喝著果汁，此刻她多麼希望，有個人出現，拉著她的手狂奔，離開這個無趣的場合。

老媽當然覺得唐愷是個好小伙，雖然不能給女兒帶來大富大貴，至少平淡安定。只是，那樣一眼就能望到頭的波瀾不驚的婚姻，就像一潭死水，泛不起半點漣漪。這不是她想要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