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番外)
密密麻麻的蟲子蠻橫地撕扯著老人的身體,每隻蝗蟲都像一頭犀牛,那力量彷彿能洞穿戰列艦的裝甲。
閆空雙拳難敵四手——嗯,也可能是很多隻手——每次攻擊都兇險異常。蟲群是如此龐大,龐大到只是看著便心生絕望。
亞巴頓的本體依然沒有現身,或者說真如他自己所講,每隻蝗蟲,乃至於整個空間,都是「亞巴頓」。
什麼樣的力量能殺死一個空間?
或許當年的老部長曾有機會,但現在的閆空並沒有那麼誇張的力量。
他是個穩紮穩打的人,他的「瘋狂」和「衝動」從來都只體現在決策上,每一場戰鬥他都不曾放棄思考;每一場戰鬥,他都會用盡全力去做到留力三分。
畢竟他的能力沒有短時間帶給他強大的力量,能力的特性限制了他的戰鬥風格。
蟲群灰濛濛的一片,它們在世界里飛舞,那舞步很難說是優美。它們僅僅是在趕一場謝幕演出。
這場戲的結局是死亡——但閆空還沒準備去死,至少不能死得如此荒唐。
被蝗蟲填滿的世界里,他翻滾,騰挪,竭盡全力的去同蟲子們廝殺。
他已經很多年沒能如此狼狽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能力會逐漸積累,而不斷增長的經驗、磨練的技術也讓敵人都如同土雞瓦狗。
一腳朝身側踹出,被能力加持的肉體竟是輕易的撕裂了音障,蟲子們被膨脹的空氣炸飛了出去,堅硬的角質外殼盡數被搗碎,而閆空則借著反作用力撞進了另一堆更龐大的蟲群中,強壯的肉體就如同一把犁進乳酪中的熱刀,蟲群象徵性的反抗一下,便被攪成了碎末。
在下屬們的印象里,閆部長就如同宇宙盡頭一般神秘,自從五年前接過老朋友的位子之後,他便再也沒有隨小隊出擊過,不管是安保還是鎮壓。
成為部長前不多的外勤任務里,還是科長的閆空不曾有突出的表現。後方指揮和現場對年輕人們進行配合支援,他一直都做著這些,像是已經服老了一般。
在他當科長的最後幾年裡,他最輝煌的戰績也不過是隨手打折了幾個墮落者的小腿。
但他從未被逼到過極限。甚至可以說,明面上已知的所有覺醒者或墮落者都沒力量將他逼到極限。在身體里積蓄了幾十年的能量,可不只是個數字而已,只要願意,突破音障、粉碎鑽石也只是吹灰之力。
火力全開的閆空用肉體張揚地撕裂著蟲群,一茬又一茬的蝗蟲被碾成了碎末,鋼鐵般的肉身充當著武器,猶如從懸崖掉落的泥頭車,兇狠地砸在那些蟲子頭上。
他精確地計算著蟲群的動向,哪裡傳來攻勢,哪裡正在遁去,蟲子們就像一群紳士,恐怖的口器像是主動避開了他,擦身而過,然後它們又轉身一頭撞在血肉的城牆上,粉身碎骨。
每一拳都帶著風聲,每一次半空中的受身都震破了音障,他就像是個人形高達,在不停墜落的「亞巴頓」里瘋狂地宣洩著自己的憤怒。
不過人形高達快沒電了,更可惜的是他不是EVA,沒電了也不能暴走,等待著他的,只有疲憊的身體和恐怖的蟲群。
從蟲群開始舞動算起,閆空的掙扎就從未停止。昏暗的亞巴頓里弄不清時間,他只是知道自己已經同蟲群一同起舞了很久很久,長時間高強度的戰鬥已經模糊了時間的概念。或許是一宿,也可能是三天三夜。
當然,要是亞巴頓能有塊表,那他就能清楚的告訴閆空——七十二小時,整整七十二小時。
其實樂觀點,閆空的能量儲備還算不錯,打到現在至少剩下了一半左右,但是很可惜,蟲群並未減少,閆空也並未找到逃脫的路子。
審判是什麼?他不知道,信息差過於巨大了,老頭子對這審判的前因後果基本沒有什麼概念。
但審判是閆空無法接受的,至少作為官方現在的部長、過去的科長,經歷了混亂,維持了秩序與平衡幾十年的閆空,他絕對不能忍受這所謂的審判。
看看這亞巴頓,看看這無盡的蝗蟲,什麼是審判?在閆空看來,一目了然,就如同「諾亞方舟」,只不過將曾經的的洪水換作了蟲子的巨浪。審判是會死人的,沒有意義、莫名其妙的死去。
沒有誰有權利審判世人,但如果那真的是「神」,如果閆空在這所謂審判面前真的是只螞蟻,那至少閆空這隻不安分小螞蟻也會拼盡全力去噁心那所謂的神一次。
於是閆空的七竅便流出華光,淡白色的光從身體里溢出,仔細端詳,那白光隱隱約約帶著更繁雜的色彩,但與其說那是具體的顏色,不如說,那是憤怒,那是欣喜,那是悲,那是樂,那是如此荒唐,像是情緒化作了實體,然後被眼睛所捕捉。
不管那是什麼,不管那是否現實,接下來將發生的事已經註定了。
那將是一場爆炸,巨大且絢爛。
它會為這場葬禮獻上盛大的謝幕——閆空的葬禮。
生活總是充滿了驚喜,上一秒,閆空還是送葬人,鏡頭一轉,死亡如期而至。
不過也算做了些事情,這場爆炸會重創蟲群,亦會重創亞巴頓。就如同老部長曾經做的那樣。
只是可惜消息傳不出去了,不過亞巴頓兩次露面,官方兩次失去部長,那群小崽子應該也會有所警惕吧。
於是閆空停止了思考。
但就如之前所說,生活總是充滿了驚喜。
沒有爆炸,沒有死亡,甚至……沒有亞巴頓。
閆空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林間小道。
……
官方覺醒者「巴別塔搜查」事件五小時之後,兄弟會某藏身處內。
「蛛王!你這沒有信仰的陰險狡詐之徒,聖器的力量豈是你這種人有資格染指的!」
克制卻又帶著慍怒的低吼傳來,但蛛王依然平靜地笑著,兄弟會的成員包圍了他,他卻像只是鑽進了羊圈。哪只狼會害怕綿羊的抱團取暖?
「那誰有呢?兄弟會的導師?」蛛王頓了頓,環繞了一下四周,同每一個能觀測到的兄弟會成員進行了眼神的接觸,「還是謝伊.皮爾斯『最愛』的學徒?」
蛛王故意加重了「最愛」兩個字的讀音,像是意有所指。
「……導師不是任人唯親之人,我的傳承正統且正確。」
之前說話那人自然看見了蛛王的舉動,天生警惕的他用力捏了捏手中的正立方體,肉眼難以觀察到的衝擊波無聲地蕩漾開來。每一個被觸及倒的覺醒者都感覺眼前一白,像是失去了一秒鐘的意識般。
但這一秒鐘里停止的不止是記憶,還有覺醒者們對能力的控制。
「……真是美妙!不可思議的力量……」蛛王從恍惚中清醒,第一時間便開始稱讚聖物的奇妙。
「哼,蛛王,你多次妨礙兄弟會的行動,間接導致兄弟會數名成員的死亡,現在甚至不請自來,無禮的闖入我們的,不能再讓你放肆下去了!」
隨著話音落下,在場的覺醒者們紛紛亮出兵刃,點燃了能力的火光。
他們時刻準備著將蛛王撕成碎片。
「嘿,阿基里斯,謝伊是否將聖物與導師的位置交給了你,那不重要。」
蛛王沒有在意四周蠢蠢欲動的覺醒者們,緩緩的走向站的台階最上方的現任兄弟會導師。
他張開雙臂,臉上的表情甚是狂熱:「告訴我!阿基里斯.朗!這等力量,這等改變世界之格局的力量,憑什麼得被爾等不思進取、拔葵啖棗之輩浪費於此!」
「放肆!兄弟會的成員!拿下蛛王這異教徒!死活不論!」
阿基里斯再也不能容忍蛛王的冒犯,振聲怒吼,對蛛王宣判了極刑。
但詭異的是,在場的兄弟會成員卻沒有動作,無聲地收起了劍刃,右手放在胸前,像是在禱告,又像是在默哀。
「……為……為什麼,」阿基里斯不可置信地看著胸前染血的劍刃,瞳孔布滿血絲,「……閃靈!」
「呲……」
一席黑衣的閃靈緩緩地從導師背後抽出了劍刃,表情卻悲凄地像是死了舅舅。
「抱歉,導師,您你的權力太大,而您選擇的路線又太遠了,」她慢慢地將阿基里斯失去力氣的身體放平,並接過了他手裡的聖器,「兄弟會已經走地太遠了,離它本該走的路線太遠了。」
「……呵……為什麼,我帶領下的兄弟會秩序井然,連導師……連謝伊都會感到欣慰……呵……我們馬上就可以把自由帶給全世界……」
阿基里斯的眼睛漸漸的失去光彩,說話都帶著血液漫進呼吸道的咕嚕聲。
「是的,把自由帶給全世界,」閃靈站起身來,難過地注視著奄奄一息的阿基里斯,「兄弟會的自由,您的自由。」
「……那……不好嗎?呵……誰的自由又有什麼關係呢?自由……不就是自由嗎?」
「自由不應該是獨裁者給予的,亦不應該是某人定義的,自由應該是人民親手搶來的,您施捨的自由算不得自由。」
閃靈淡淡地說完了她的話,但阿基里斯是否聽見,那隻能是被他帶進地府的一個迷了。
「您曾帶領我們走在自由的道路上,但您終究是在這個不那麼美好的世界里迷失了方向,」閃靈又重新單膝跪地,緩緩合上了阿基里斯的眼睛,「願您的靈魂依然嚮往自由的理想鄉。」
「啪啪啪!」
突如其來的掌聲打斷了閃靈的彌撒,蛛王開心地笑著,像是看了一出好戲。
「很好,非常好,一位有想法的小姐!」
「夠了!蛛王,我們的交易本就不包括這些,為什麼要突然闖入這裡,事情本不至於發展成這樣。」
閃靈悲傷而又憤怒,阿基里斯不應該死的,原版劇本只是讓被蛛王篡改過大腦的兄弟會成員逼迫阿基里斯讓位,沒有流血,沒有衝突。
可是蛛王卻明目張胆的同阿基里斯發生了對峙,他想殺了阿基里斯,這再明顯不過了。
於是搶在蛛王之前閃靈動手了,她阻止不了蛛王,但希望至少阿基里斯能死在自己手裡,而不是被蛛王控制的人——失去自由思想人的殺死。
那太過悲傷了。
「小姑娘,別這樣,嗨,有點幽默感。」
蛛王依然沒有正面回到,而是繼續調戲著閃靈。
「你以為憑藉這麼點成員,你就能讓阿基里斯那個廢物自己放棄聖物?那可是聖物!誰能抵抗它的誘惑?」
「導師不是那般無能之輩,他……」
「他很固執、很極端而且很狂妄,所以他不會交出聖物……終究是會流血的,你太天真了。」
「那你為什麼答應我……」
「要是不欺騙你,你那猶豫不決又偽善心怎麼會同意呢?你其實在決定與我合作時就已經猜到結果了吧?為什麼要自欺欺人?」
「……」
蛛王連續兩次打斷閃靈,頓時讓閃靈無語凝噎。
是的,她知道,她知道蛛王早就打算殺死導師,但她卻欺騙自己,欺騙自己還能找到緩合的機會。
「好了,剩下的我就不多說了,我們的交易已經完成,記得守約,親愛的閃靈小姐,」蛛王頭也不回的向出口走去,步伐很是輕快,「哦,對了,按照約定,我會在走出大門后清除我造成的影響,那麼你呢閃靈小姐?」
「你又能否保證不會被聖物的力量所影響呢?」
不久后,一聲響指在藏身處的遠方響起,灰暗的大廳里,只剩下混亂的兄弟會成員們,和手握聖物,悲傷而又茫然的閃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