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隻弔死鬼(上)
「快點走快點走。」
背後被硬物戳了一下,宋靜言回過頭,對上一張慘白的臉。
「誰?!」
拿著鞭子站在宋靜言身後的是一個男人,剛才正是他用鞭子柄戳了戳她,不疼,也不癢。可他的臉色滲人得很,凄白的臉血色的唇,眸中混混沌沌,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那男人懶懶地舉起手中的鞭子,輕輕地打在宋靜言身上,連聲音都軟綿綿地不像個硬挺的男人:「讓你走你就走嘛,就算死了不怕疼,也不用逼我打你呀。」
宋靜言剛想吐槽那和羽毛一樣輕飄飄落在她身上的鞭子,下一刻雙眼大睜炸毛了:「誰死了?什麼死了?!」
白臉男人不再理她,催著長長的隊伍繼續趕路,一邊輕輕用那柔軟的小鞭子撫摸著這排稀拉拉的隊伍,一邊軟著嗓子,和叫賣著什麼新鮮玩意兒一樣嘰嘰喳喳:「等會兒到了三途河別瞎看,被勾了魂忘了前塵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那~一人一條船,不用搶~」
宋靜言真真被驚嚇到了。
她何德何能前一秒還對著電腦玩網游,下一秒便莫名其妙的要去三途河一日遊了?她報名了嗎?不對!她真死了嗎?
白臉軟男依然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瞅著隊伍最後的小尾巴宋靜言比劃了下手裡的小皮鞭:「走吧,等會兒趕不上這一趟船隊,你就只能在三途河畔打地鋪啦,明天指不定人多,你想坐上船還坐不上呢~」
這一條隊伍鬆鬆散散,約莫十個人,身上倒是奇裝異服,有穿著長衫的儒雅青年,有落魄的乞丐,甚至最前頭還晃著個穿著清朝官服的大肚子胖男人,這讓宋靜言著實瞠目結舌,狠狠吞了口口水。
她抬了抬腳,大約兩米的青石路格外不平整,前腳踩著小坡後腳陷進小坑,遙遙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更像是瀑布的轟鳴,卻不是從身旁或是上面傳來,而是從這青石板下傳來。
腳下還微微震動著,湍急的水流像是要衝破束縛直卷而上,她被顫的渾身酥酥麻麻。
那白臉男人也不再催她了,彷彿只等她自生自滅,慢悠悠轉過身體晃了晃手中的小皮鞭,身子和紙片兒人兒似的飄飄蕩蕩往前面去了。
等等!
她可不想一個人被丟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
宋靜言總算加快腳步跟上前方毫無隊形可言的隊伍,四周望了望,除了灰濛濛還是灰濛濛,大概是她神經比較粗,這鬼氣森森的青石路對她而言只有凹凸不平難走一個困擾,全然不覺得絲毫恐懼。
她身上也不是自己洗完澡換上的那身小黃雞睡裙,絲滑的軟料摸上去手感極好,里三層外三層,桃紅色的襦裙粉嫩可人,像極了電視劇中的漢服。
「船來了~都到這邊來~一個接一個~」
宋靜言磕磕絆絆前行在障礙叢生的青石路上怨念不堪,聽到有船坐霎時興奮起來,抬眼望過去還未看到船,一大片血紅色生生撞進了她的視線。
紅,毫無生機的紅。
大片大片的紅色花朵妖嬈地開在岸邊,層層鋪開一望無際,無風,無月,唯有沉寂的竹竿撐船而過劃出淺淺的水聲,蕩漾著悠長而寂寥的歲月。暗紅的花映在渾濁的水中,卻清晰的可怕。
宋靜言的心神被狠狠吸進了那渾濁的水中,眼前跑馬燈般呼啦啦閃過各式各樣的畫面,笑著的,哭著的,穿著一身白衣倒在血泊中的,活生生被大火熊熊吞噬的……影像中的女人是她,卻都又不是她。
最後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穿著一身桃紅色襦裙對著銅鏡描眉,一邊畫眉一邊不停流淚,而後畫面定格,那雙穿著精緻繡花鞋的腳蹬掉了腳下的板凳,懸在樑上弔死了。
殘忍而痛苦的力道從脖頸處狠狠傳來,她的脖子似乎就要斷掉,隨著那女人一同死去,魂魄震顫著遊離天外,驚恐地看著三途河邊消失了自己的隊伍。
「都讓你們別看了。」
一道溫潤的男聲像有力的大手拽著宋靜言不安的魂魄,眼前的畫面消了,只剩下渾濁的江水依舊。
她後背被輕輕一拍,那遊盪的魂魄終於又鑽了回來,她狠狠晃了晃腦袋,一偏頭便看見那白臉男人掐著手指看向別處,好像剛才那沉穩而讓人安心的話語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一般。
江上停了好幾個竹筏,被江水浸潤多年顏色褪成古樸的黃褐色。上頭無一例外站著戴著斗笠的男子,灰衣灰褲,整個人灰濛濛的,和江水的顏色分不出兩樣來。
前面穿著官服的肥胖男子剛踏上竹筏江水便瘋癲了一般翻湧起來,那男子站不穩差點跌下竹筏,幸而手腳快,穩穩趴在竹筏上抓住兩側,嘴裡嗷嗷大叫著救命。
「渡得過渡不過……只此……一瞬……」
宋靜言踏上竹筏,隱隱約約聽見白臉男子呢喃,她回過頭去,他單薄的背影向著來時的路飄去。竹筏悠悠,她站在竹筏上往下看著渾濁的江面,上頭隱約映著個帶著斗笠的模糊身影,除此之外,再無第二個人。
果真……自己已經死了嗎?
她很想伸手捧起竹筏下的渾濁江水仔仔細細看看自己,卻見前面那個胖男人終於被顛簸了下去,一整個人生生被江水腐朽成白骨而後沉到昏黃的江水之中,水色因血肉溶人瞬間變成血色,而這一切,都不過眨眼的一瞬!
他甚至還來不及發出一個音節,潑天大浪霎時消了,和他沉下的白骨一起退去。
「渡得過渡不過……」
她盯著越來越遠的紅色彼岸,聲音顫抖:「黃泉路,三途河,擺渡人……」
擺渡,渡去污穢凡塵,但留清骨風流。
————
看了那胖子血肉霎時化白骨,宋靜言一路膽戰心驚,再也不敢生出其他什麼念頭,老老實實渡了三途河,老老實實跟著隊伍一路踏過奈何橋,觀過三生石,也登瞭望鄉台,完完全全把自己到底死了沒死這個問題藏起來,純粹裝作一個死人刷著陰曹地府的各個副本。
難道我的攻略目標是和這群不靠譜的鬼隊友一起刷boss閻王?
宋靜言轉了轉眼珠,還是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更不靠譜,神遊后又一次意識到自己掉了隊,邁著短腿匆匆低著頭追上去。
「你!就是你——」
宋靜言一愣,但鴕鳥屬性的人總喜歡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她格外坦然地接著往前跑,直到背後噼噼啪啪跑步聲越來越近,領口被狠狠揪住往後拽,一張大白臉佔據了她的整個視線。
「虧我在站點等了半天,你倒好還給我溜號了!小白沒讓你在終點站等我?」
宋靜言滿頭霧水,又一心想著跟上大部隊,獨自一人刷副本的危機感蹭蹭升高,她向來喜歡狐假虎威實則膽小如鼠,於是小心吞了口口水,便和白臉鬼大眼瞪小眼,不敢說話了。
白臉鬼沉不住氣,氣呼呼地揪著她往回拽:「別人是去投胎的,你就一縷殘魂還奔著往生去,不被打散就不錯了!趕緊的!別磨嘰!沒長腿嗎走那麼慢!」